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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节礼


顾大河本来已经走到半道了,仔细考虑一会,却右拐来到儿子的宅院。因为他突然想到方家刚回来肯定很忙乱,现在应该没有空闲接待自己,还不如先到宅院这里把事情忙完,快回村的时候才到方家去。

        先到前门去敲门,和租房子的商人说了几句话,顾大河把房租收好,绕回后院,从后门进入第三进。

        看着这花树繁茂的样子,顾大河脸上不由得露出骄傲的神情,这些花树都生长得非常好,很少有枯萎的,这都是他每隔几天就来看一次的成果。

        这里原本有一对中年夫妻是看房的,是儿媳带来的下人,去京城的时候把他们留下看家,主要是帮亲家打理儿媳的嫁妆,这部分有亲家管着,顾大河没有理会。但自从他把前面两进租出去后,这两个下人就自动回到村里,在他们家干活。

        刚开始他还有些不自在,他们家有一个厨娘就够了,还用什么下人?但时间一长就习惯了,起码多个男人田地也好管理,他还从对方身上学到不少管人的知识,现在那王顺已经是他们家的管事,他婆娘也跟着做一些杂活。

        本来送咸鸡蛋来卖和收租轮不到他,可以让王顺来做的,可顾大河觉得老是窝在乡下不好,再加上这毕竟是儿子住的地方,他想自己亲自来打扫。

        顾大河把牛车卸下放好,把牛拴在一棵桂花树下,就拿出钥匙开门,从厨房里拿出水桶和抹布,到水井这里提水,开始每隔几天都需要进行的擦拭。

        其他房间都锁上了,家具都用油布盖好,这些不用擦拭,只有一间客房才需要打扫一遍。这是他偶尔留宿的地方,有时候来县城办事下大雨或天气不好时,他就会在县城住一晚,这房间还留有他一套换洗衣服。

        把房间擦干净后,顾大河就开始拔草,此时正是八月份,草木生长得非常茂盛,明明前几天刚拔了,现在又长起来,不过正好可以把拔掉的野草给牛吃。

        等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喂牛喝水后,顾大河就再也坐不住了,刚才有事忙还不觉得,现在手头上没事做了,就想起儿子的来信,猜测着信上会有什么内容,抓心挠肺的,很不好受。

        他看了看天色,现在过去方家应该已经整理好行李了吧?一定会的,太阳都快落山了。

        想到这里,顾大河无视天空中离下山还有一大段距离的太阳,直接锁好门走出去。

        方家离这里不远,他自己走路过去就行了,让牛在院子里歇息。

        等顾大河站在方家门口时,门房认识顾大河的脸,就一溜烟地跑过来,躬身笑道:“顾老爷,您来了!”

        顾大河点点头,笑道:“我找你们家老爷。”

        “好哩,您先在厅里等一会,小人马上就找人进去禀报。”那门房说完就转头对着后面的小厮挥挥手,“小六,你赶紧进去,就说顾老爷来了。”

        小六点点头,看了一眼顾大河,转身快步走进去。

        顾大河这才跟着门房到客厅里等着,不过他没有等多久,方仁礼很快就出来了。

        两人相互行礼后,寒暄几句,之前大家见过一两次面,没什么话聊,方仁礼就问一下这三年来林山县的天气和粮食收成等,等这些安全的话题说完后,他才问顾大河的来意。

        顾大河其实早就不耐烦了,只是他到底不是以前的乡下农民,知道有些场面话是必须要说的。儿子地位的提升连带着他也跟着提升,现在县里的大户人家每次有什么喜事都会下帖子到他们家,儿子不在,栓子他娘不想出去,他爹娘就更别提了,无奈之下,有些实在是推辞不过的,只能由他亲自出马。

        几次过后,顾大河已经明白该如何应酬,只要把以前跟人学过的内容展现出来,基本上就可以撑过整场宴会,就是一不小心做错了,也不会有人取笑他。

        方仁礼这边也是暗自感叹,之前他们偶尔在码头见面,当时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村民,这才几年的功夫,举手投足间就变得有些样子了,古人云“潜移默化”、“居养气,移养体”是有道理的。

        “是的,慎之的确有中秋节礼给你们,你等等,老夫让拙荆整理出来,刚还在说明天就派人给你们送过去。”方仁礼淡淡一笑,说完就侧头对旁边站着的下人点点头。

        那下人一行礼,就快步走出去了。

        之后方仁礼就问顾大河怎么把东西拿回去,是否需要他派人送。

        顾大河当然摇头,道:“我自己在之前的宅子里放有牛车,如果东西不多的话,自个儿拿到宅子里就行。如果东西多,找两个人帮我扛到院子就行。”想了想,他还是厚着脸皮问道,“就是不知我儿子现在变得如何了?有没有长高?有没有变瘦?”

        方仁礼嘴角抽搐了下,摇头道:“慎之身体很好,长没长高倒是没注意,嗯,应该没瘦。”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注意这些问题,更别提别人家的儿子了!

        顾大河见状,颇为失望,只是不好意思表现出来,觉得问不出什么了,就识趣地告辞。

        唉,这个方举人不像何谦竹这么细心,人家可是把栓子的一点变化都描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毕竟关系不一样啊。

        顾大河忍不住暗自感叹。

        等方家的下人帮忙把属于他家的东西都搬到自家的牛车上,顾大河谢过后,就锁好院子的后门,扬起鞭子,驾着牛车开始回家。

        一路上,顾大河按捺不住首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拆开看。

        信非常厚,因为这次带信不用钱,顾青云就一口气写了十几页,几乎是事无巨细地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这让顾大河看得开心不已。

        知道儿子在侯府教侯爷的儿子读书,顾大河颇为担忧:也不知道那些权贵欺不欺负人?小公子听不听话?

        再看到白纸上大孙子的小脚印和小手印,还有儿媳画的孙子画像,顾大河忍不住咧开嘴笑起来,用手量了量,嗯,看起来很壮实。还有,这画像上的胖小子怎么就那么好看哩?整个村子都没有一个小孩有自家孙子好看!

        顾大河非常肯定地想。

        真想见见啊!顾大河感叹,放任老牛自己走,自己转头回去看看两大箱的东西,都是儿子和儿媳买的礼物,上面都贴有标签,礼单他已经看到了。

        回到家后,顾家人争相围观小石头的画像,还有手印和脚印,纷纷猜测他现在的身长和体重,一个个都对着远在京城的小石头流口水。

        “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也不知道栓子什么时候能回来?这都一年多了。”老陈氏被这封信勾起了对孙子的思念之情,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这老婆子,孙子又不是去玩,是去考进士,现在孙子有这条件多好,别人羡慕都羡慕不过来,你可不能拖后腿。”顾季山吹胡子瞪眼。

        老陈氏白了他一眼:“我什么时候拖过后腿了?我这不是想他吗?说说都不可以?”

        顾大河眼看着老两口又要吵起来,赶紧道:“爹,过几天我打算写封信,看谁去京城让人帮我们带去,你们想想要写什么内容,有什么话对栓子说的。”他们写信给儿子一般都不会通过驿站,那个要价太狠了,要十几两银子呢,还不如等等,看谁去京城顺便帮他们带去,花的银钱会少很多,有时候甚至免费。

        “写什么都行,我就琢磨着,什么时候找个可靠的人送一次钱给栓子才行,这样栓子就可以早点在京城里买房,老是住在别人家里不方便。”顾季山闷声说道。

        这话小陈氏赞同:“爹说得对,只是现在咱家的银钱还不够多,把银票给其他人带着我可不放心,还不如等三年后何兄弟去京城赶考,再让他帮忙带去。”

        众人一想,就赞同了,这个主意好。

        “来,把栓子给我买的药酒拿来,这可是从京城带回来的,一般的人见都没见过,我要赶紧看一眼。”说完这些琐事后,顾季山就想起了顾青云托方家带回来的礼物。

        “行,我这就找出来,里面还有二弟他们一家的,还有大丫和二丫,明天得空就让人送过去。”顾大河弯腰下去,打开箱子开始分礼物。

        顾荷到了第二天中午才收到顾青云送给她的节礼,本来想把王顺留下来吃饭再走的,可王顺说还要送东西给三丫,她只能作罢。

        “阿荷,你家里送东西来了?”林耀祖的大姐看着王顺远去的身影,就问道。

        顾荷定定神,转回到堂屋里,回道:“是我弟弟从京城托人给我带点东西回来,要我说,路那么远,还带什么东西?有封信我就心满意足了,别看这么一小箱东西,肯定是托了人家好大的人情。”

        “从京城带回来的?”林大姐虽然自诩见过世面,但对于京城的东西还是很好奇的。

        顾荷微微一笑,她扶扶头发上的银簪,直接打开小箱子,只见里面有一个银制的长命锁和两对镂空的银手镯,一对蝴蝶鎏金耳环,几支样式新颖的头钗,里面还有一封信。

        顾荷把信拆开大致看了下,摇头笑道:“弟弟也真是的,非让弟媳给我买什么京城流行的头钗,我自己都有。还有这长命锁和银手镯,说是给大妮儿两姐妹的,两个小孩子还戴什么银?小妮儿还没到一岁,有这个钱还不如自己留着考进士,再过三年就要再考了。要不然,留给小石头也好啊,小石头都三个月了。”

        成亲四年多,顾荷只生下两个女儿,目前还没有第三个。她知道三个大姑姐对自己有意见,就是公婆也有点急了,一天到晚催促他们赶紧再生一个,可她相公都没说什么,其他人着什么急?她又不是不能生!

        想起村里那些小媳妇暗地里对自己的嘲讽,顾荷就一阵愤怒。那些人吃饱了撑着没事做,整天盯着她瞧,不就是羡慕她嫁给过来不用干活,不用下地吗?

        唉,这让她忍不住想起小时候的事,如果弟弟那时候没活过来,那她娘和她们姐妹俩最后的命运会如何?虽然他爹很好,可没有男娃终归是不一样的。她现在娘家得力,有靠山,即使这样,四年没生出男娃,还是有些风言风语传进耳里,就是一向和善的公婆都有些欲言又止。

        他们以为自己不能生吗?可是一想到小妮儿还没满周岁,大姐说太频繁生孩子对身子不好,她这才想等周岁后再怀上比较好,没想到这几个月的功夫三个大姑姐都等不及,时不时就回家一趟,还老是用挑剔的眼光看着自己,要不是她还有点手段,非得被她们气死不可。

        羡慕大姐,两个都是男娃,没有她这种烦恼。

        林大姐则望着那些礼物满脸的欣羡,决定这次回家就不和娘说弟媳迟迟不能生男娃的事了,有这么一个关心姐姐的举人弟弟,可不能把情分给坏了,生男娃的事还可以再等等的,反正弟弟和弟媳还年轻。

        幸好她之前只是暗暗和娘亲嘀咕,没和弟媳公开说过,还有挽回的余地。至于其他两个妹妹?这次回去肯定要和她们说说,免得她们做错事。

        远在京城的顾青云自然不知道他的中秋节礼让顾荷化解了一场即将到来的危机,这次顾荷的礼物是简薇挑选的,他自己却亲自挑选礼物给顾莲。

        简薇见状,还颇有些意外,就问起原因。

        顾青云当然不会把小时候的事情说出来,也不会说这是他的一点小心眼,这不是影响他的形象吗?就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时间一天天过去,过了中秋节,到年底的时候,谢长亭突然来家里找他,给他分钱了。

        看着手中的银票数额,顾青云大吃一惊,忍不住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谢长亭,问道:“长亭,你不会是把你的利润分给我了吧?”

        正在喝茶的谢长亭差点忍不住把口中的茶水喷出来,他赶紧吞下去,把翘起来的腿放下来,指着他笑道:“慎之,我是那种人吗?我可不会自己吃亏,说四六分就四六分。”

        顾青云哈哈一笑,仔细打量他一会儿,道:“的确,是我多想了,你的确不是那种人。”就是因为自己救过谢长亭,他才同意这种利润分成的,要不然随便一个陌生人他不可能搞这种分成,自己没参与经营,被合伙人骗了都不知道,即使查出来也要一通扯皮,毕竟不是每个人在利益面前都值得信任的,稍微动一下手脚,就能让他有苦说不出。

        他的时间有限,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扯皮上,还不如和在林山县的时候一样,直接用稿子换银子呢。

        “就是嘛。”谢长亭一袭红衣,笑起来非常好看,尤其是现在天冷,他的喉结被衣领挡住,更显得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目光流转间跟个姑娘似的。

        “听说你昨晚上在听风楼又上台唱戏,还被你爹追着打?”顾青云把银票收进怀里,很是感兴趣地开口。

        谢长亭回京后除了因为男生女相的容貌和心直口快经常让他爹下不了台外,最近又因为喜欢戏剧,老是男扮女装上台唱戏而受到众人的瞩目。

        这年头什么样的爱好都有,右丞相据说还喜欢有事没事和别人赌两把,皇帝还喜欢微服私访呢,所以谢长亭喜欢亲自上台唱戏也不奇怪。

        京城的奇葩多,还是有几个勋贵子弟和他有同样的爱好,可人家没谢长亭那容貌啊!想当初谢长亭第一次登台时,轰动了整个喜好戏剧的圈子,大家都知道听风楼来了个正旦,长得特别特别好看!一双桃花眼水灵灵的,看得整个人心都跟着酥软了!

        开始大家都怀疑是哪里来的美貌娘子扮演的正旦(剧中女主角),一大票公子哥儿对他念念不忘,都想快人一步找到她,为此京城掀起好大一股风波,没想到最后找出来的竟是谢长亭!

        可想而知当时那些公子哥儿的表情,估计连吐血的冲动都有了。

        经此一次,谢长亭就更有名了,之后只要是和他有关的事就传播得特别快。

        顾三元经常被他派出去收集京城的八卦,顾青云当然能及时知道。

        谢长亭一听,对着顾青云摇摇手掌,没好气地说道:“没想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你都听说了,这有什么好问的?反正他打我又不是第一次!”

        顾青云不好意思再笑,就道:“你唱戏归唱戏,也不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唱啊,你唱得太好,那些人就找你麻烦。”

        谢长亭一听,一张秀丽非常的脸顿时扭曲起来,怒道:“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可恶,我不就是有这个爱好吗?以前在老家我都唱的,什么事都没有,没想到京城这么多变态。”

        顾青云忍不住一笑,用宽大的衣袖遮掩着喝了一口茶,又给他斟满一杯,这才开口道:“你别说人家是变态,这只是断袖而已,大家见你长成这样,又没成亲,没有说亲的消息传出,就以为你喜欢男人。”

        这年头,断袖从来不少,不过一般都是遮遮掩掩的,就是被爆出来最多是个风流韵事,人家妻子照娶,谁都不会当真。因为古代有皇帝喜欢男人,所以大家不敢明说是变态,但很多人还是看不惯断袖。

        如果因为断袖不肯成亲,非要和一个男人在一起的话,那一个家族的男人都会被人说嘴,被人指指点点,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香火的重要性毋庸置疑。

        所以谢长亭现在被男人缠上当然会不开心。

        “老子喜欢的是软绵绵、香喷喷的女人,不是那些硬邦邦、臭烘烘的男人!”谢长亭面露嫌恶,皱眉道,“我是想说亲啊,可现在我只拿回我娘的嫁妆,嫁妆的很多东西都被人用了,毕竟是我老子和名义上的娘,他们说其他嫁妆用来养大我,这么不要脸的话都能说出口,不撕破脸皮的话,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除了自认倒霉我还有什么办法?幸亏我回来早,还留有一家半死不活的书斋给我。”

        顾青云暗叹了口气,那家松竹书斋的地理位置很好,面积颇大,包括里面的书,总体价格大约有一两千两银子,但这点钱对于伯府来说是非常少的,难怪那家人肯还给他。而别看谢长亭和他爹现在闹得比较僵,到底是父子,还没跌破伯府的底线。

        所以谢长亭现在还能得到伯府的庇护,在京城混得不错,要不然他的话本也不会卖得那么好,盗版很少,一发现盗版就会强烈打击。

        顾青云想想怀里的二百两银票,这才七个多月就赚这么多钱,真是出乎他的意料。罢了,看在钱的份上,他决定今天不再戳他的痛处。

        “那你爹什么时候给你说亲?过年翻过去你就十九岁,老大不小了,上了二十人家就会嫌你老。”顾青云赶紧问道。谢长亭虽然是伯府的二公子,但有“灾星”之名,身上又没有功名,还真不是个好的成亲对象。

        当然,估计伯府夫人没有给他说亲是另外一个原因。

        “先等着吧,我不急,大丈夫何患无妻?你看吧,我总有一天会娶到一个温柔可人、貌美如花的娘子。”谢长亭的情绪一向是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很快就抛却烦恼,开始得意洋洋地说道,“慎之,你有空就抓紧时间写话本,最好能写多点,当然,实在不行,一定要每个月五万字,这是不能少的,你等着瞧吧,明年我们会有更多钱!”

        他已经和越阳郡的何家书肆联系上,准备把顾青云另外两本话本拿到京城来卖,把“一枕黄粱”的名气往上推,现在正在抓紧印刷中,元宵节就可以正式推出。

        见谢长亭是来催稿的,顾青云就觉得无趣起来,现在挨近过年,大家都忙,于是没说几句话,谢长亭就告辞走了。

        等他走后,顾青云算算自己的银子,决定是时候买个小宅子了。

        “什么?你想买房子?不行,老夫不同意!”晚上吃饭的时候,顾青云和简薇商量后,刚流露出这方面的意思,方仁霄就提出反对,情绪难得激烈,让大家都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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