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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3】挖坑,坐立不安


  梁明最是沉默,他自觉是自己太蠢,随随便便的被人利用,害了家里,甚至现在都还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他不确定是三司的人根本没有去认真查,还是背后的人神通广大,能够蒙蔽一切——所以不管家里人是打是骂,他都默默的忍受着。

  ——所以他就没想过,牵扯其实没那么宽,从来就没怀疑过黎若水。

  等到其他人将梁明“弃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倒在地上,而因为枷锁的原因,在地上也是半倒着,看着就叫人难受,梁明却一动不动,眼中呈现出一片死灰。

  “明表哥,”黎若水小心翼翼的上千,将他给扶起来,“明表哥,你别这样,这不是你的错……”本来就是一双时时带着水汽氤氲的含情目,这会儿更加明显的泪意,谁都能看出来她眼中盛满了心疼。“真的,你别自责……”

  她给自己划拉好的“后宫”人选可是大把的,这些个对她很好的表兄弟自然也不例外,而梁明显然是首当其冲,或者说,在所有人中,她对梁明是最满意的,谁让梁明对她是绝对的百依百顺唯命是从,也绝对的信任,只不过除了这一点,其他方面,黎若水就不是那么满意了,不过凡是没有十全十美,有这么个无条件宠她的,聊胜于无了。

  只可惜,废了,别说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就算回来了,没有襄国公府的权势跟底蕴,拿什么来宠她?嘴巴上几句话吗?呵呵,那叫奉承,她黎若水从来就不缺。

  梁明对她而言,已经完全没了价值,不过,人设不能蹦不是,就算是装样子,也要装到最后一刻不是,反正大概也就是最后一回了,对她来说,信手拈来的事情,无所谓啦。

  当然,也或许只是黎若水撩惯了,就算是将死之人,在人家临终前,也要让自己在对方心里留下最深刻的印象,霸占最特殊的位置。——她可以随时抛弃,别人却必须记她一辈子。

  梁明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牵强的笑,怎么可能不是他的错,就是他,就是因为他,才会害了全家,内心的愧疚与自责,仿若要将他淹没了一般,那种煎熬,让他时时刻刻好似都要窒息一般。

  然而,面对心爱的姑娘的劝解,愧疚自责没有减弱,却也感动异常,就好像所有人都抛弃了他,却还有一个人愿意站在他身边,他多想要留住她,永远,可惜,不能了,娘跟他说过,会将若水聘回来与他为妻的,就等她及笄了,就开始商谈婚事的,可是现在连她的及笄礼都不能参加了,明明就只差一两天的时间了。

  他自知此去,再无回来之日,其他的,是他该受的,将命填进去都无所谓,唯独对她,他心爱的姑娘,猛地抓住就在手边的柔荑,眼中泛起了几分疯狂与期待,“表妹,如果我们家没出事,在你及笄后,我们就会定下婚事,明年你就会正式嫁给我的对不对?”

  黎若水眼中有几分错愕,很想说,简直是懒蛤蟆想吃天鹅肉,美不死你。是,没错,梁明是她的备选之一,她娘也跟她提过,但是,梁明做她丈夫却是远远不够格的。

  她的丈夫,至少要是长相出众,文武双全,爱她如命,在各方面都要力压群雄,不说是万万里挑一,至少也要是万里挑一——大概就因为知道找不出这么一个十全十美的,所以才想要集众人之所长——梁明长相在黎若水眼里,只能算是勉强合格,才情不用说了,简直就是负数,在她眼里,他不过就是一莽夫,这样的人,娶她?也配!

  当然,这话黎若水肯定不会说出来,只是泪眼朦胧的看着梁明,然后含羞带怯的“嗯”了一声。

  不过是骗骗傻子而已,反正都是不可能的事情,看他这么可怜,又是最后一面,就当做做慈善了。

  然而,梁明笑了,就像个得到得到最想要的糖果的孩子,心愿满足之后,十分的纯然与开心。“够了,这就够了。”就算不能得偿所愿,但是,他们至少是心意相通的不是吗?

  黎若水不会知道,在这一刻,她给自己挖了多大的坑,足以她后悔终生,如果可以重来,其他的什么都可以不改变,唯独在这应对梁明的时候……

  其他人还是各种泪眼相看无语凝噎,只不过负责押送的官差就有些不耐烦了,“上路了,上路了……”不过看在还有不能招惹的人相送,倒是没最初过分的事情,只是不耐烦很明显的摆在脸上。

  只不过其他人也识相,毕竟这押送的人,在一路上,掌握着这些犯人的生死都不为过,为着家里人着想,即便这些官差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也不敢得罪了,相反,说话好声好气的,该给的银子给足了,在路上的时候,照顾着些。

  就算有些事情是襄国公做下的,他似乎是带累全家的罪人,不过,不管之前闹腾得多凶的人,这会儿在他面前,也不敢放肆,只能说往日积威甚深,不敢忤逆。

  这位前襄国公,就算曾经是武将,年轻的时候,身体也没留下什么暗伤,相较同龄人,他显得健朗年轻许多,但是,到底是年龄摆在这里,加上这些年养尊处优,这一用刑,哪里顶得住,因此,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佝偻着身躯,眼神都显得浑浊了,加上用刑之后的伤势没能处理,引发了其他病症,面上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干裂起皮,面对家里人,从始至终,一个字都没说。

  要说这风光体面一辈子,却落得晚节不保。

  不管怎么墨迹,该分别还是要分别。

  看着越走越远的人,两老太太终究是受不住,两眼一黑就晕了过去。

  自然的,又引起了一片的混乱,然而,前面的戴着枷锁的人,也就只有一人慌慌张张的回头,那是老太太的长子,出事之前,乃是从一品的中军都督同知,也是数年前残杀百姓冒领军功的最大受益人之一,如果不出事的话,正一品的都督,早晚会有他的一份。只不过他这回头,没起到任何作用,反倒是引来官差的无情推搡。

  其他人都是一脸麻木,拖着脚步往前,走向未知的前路。

  十里长亭相别,终是曲终人散,再无一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亭子另一面的林子深处,传来嘚嘚嘚的马蹄声,一下一下的,很轻缓,好似带着一种特有的韵律,同事还伴随着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渐渐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渐渐的清晰,听在了亭子旁边。

  旁边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上,突然跳下来一个人,这个位置,俨然是将之前的”送别“看了个全场的。——不是那位御前侍卫靳文杰还是谁。

  话说靳大少爷也是名门出身,如今是御前带刀侍卫,大多数的时间是在皇宫里,这轮到休沐的时候吧,就喜欢往魏亭裕面前凑,没办法,谁让他发现了魏亭裕这么个有趣儿的人呢,跟着他混,看着他暗搓搓的在背后阴人,简直就想搬把椅子,拿碟瓜子,毕竟这上演的一出出,比戏园子里还精彩无数。

  靳文杰刷的一下撩开马车帘子,颓丧着一张脸,趴在窗沿上,跟条死鱼似的瞧着马车里身姿怡然,看上去矜贵非凡的魏世子爷,“你是不是故意的?”

  魏亭裕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哎哟喂,小爷眼睛都要瞎了啊。咱祈朝的第一美人,千古第一才女啊,不是我说啊,那是比楼里的姐儿还厉害啊,上回跟诚王在城隍庙,那叫一个火热,现在跟自家表兄卿卿我我还许了终身,好像跟你那小姨子的前未婚夫也‘关系匪浅’,话说,她到底钓了多少个?确定这是大家闺秀,不是从楼里出去的?”靳文杰语气有点蔫蔫的,“再这么下去,我都无法正式那些个才子才女了。”

  魏亭裕这才给了靳文杰一个正眼,眼神中却含着几分警告,“随便哪个行当里出两个败类都很正常。”

  靳文杰慢了半拍的点点头,“对对对,谁说不是呢。”话说,要论才,魏世子爷的小舅子,而今才是皇城的第一人呢,说起来也是因为那是个书呆,不张扬,不然的话,岂会只是皇城有名,整日的都快钻进书里了,自然肯定是没有不好的。

  话说,在魏世子爷面前,诋毁谁,也不能诋毁他岳家人啊。

  靳文杰在心里啧了一声,这个心肝肺都黑透了的家伙,唯一柔软的地方,大概就只有他妻子了,可惜了,短命鬼,人就在眼皮子底下呢,都不敢认。

  “这辈子完了,早点去投胎,选个各方面都不错的人家,选定好小媳妇儿,从小就养在身边。你这辈子,虽然没少干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事情,不过到底是那些人自己不干净,不算是伤天害理,所以你下辈子应该不至于依旧是个短命鬼,好好珍惜才是啊。”

  靳文杰被魏亭裕凉飕飕的看了一眼,不由得缩缩脖子。

  “咳咳,开玩笑开玩笑,像你这样痴心人,那必须是下辈子得偿所愿,跟如今的嫂子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是。”赶紧的,圆过去,就他这心狠手黑的,靳文杰担心回头会被坑。

  魏亭裕收回视线,黎若水跟梁明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他没兴趣知道,襄国公府的覆灭,黎若水虽然不是罪魁祸首,也是导火索不是,所以,怎么能让“无辜的人”自背黑锅而不自知呢?“文新,传话下去,那话本子出自黎若水之手的事情,想办法告诉梁明。”

  “唯。”前面毫不起眼的驾车人应了一声。

  靳文杰咂咂嘴,“所以说,说你黑心,还真是一点都不冤枉你,人家好歹是一对‘有情人’,你这么插刀,良心都不会痛的吗?不过瞧着那‘生死相依’的场面,什么都知道了,说不定人那心啊,贴得更近了呢。不过,这人都发配去矿场了,你这么做,似乎没有多大意义。”

  “这人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的时候,或许就连生死命理都能打破了。”

  靳文杰明白了,这是要刺激梁明活着,那黎若水干了什么,能让这黑心肠的家伙要动手收拾她?你要说不严重吧,拐这么大一个弯儿,就算不是处心积虑,也算是用了几分心思的,但若是严重吧,这黑心肠的也没直接将黎若水给弄死。

  认真算起来,要弄“死”黎若水,很简单,就凭她勾三搭四这一点,只要抖露出来,她就没有活下去的可能,其他人不说,她爹跟她祖父,就绝对没有让她活着的可能。

  靳文杰倒是想要八卦到底,不过看魏世子爷脸色不太好,咂摸一下,得,他也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他却打不破生死命理,自然就阴郁了,那么对于可能打破命理的梁明……

  说实话啊,梁明活了下来,就能活得好吗?等他知道了一切,或许还不如死了干脆呢。

  放在心尖尖上的姑娘,害了自己全家,那种感觉……

  不过,靳文杰隐约觉得,今儿从见到这位魏世子爷开始,似乎就有些不对劲儿,但是具体的又说不上来,不过,有一点几乎可以肯定,那就是他心情不好。

  魏世子的心情,其实不能是不好,只是整个人心里难以平静,坐立不安而已。

  还有两日,就是萱儿约他见面的日子,其实他也是在事后才反应过来,五月十五,是“薛亭裕”祭日,三周年的祭日,而三年前的五月十八,本来是他跟萱儿圆房的日子。

  更让魏亭裕不安的是,萱儿选择见面的地方,是他们曾经生活了七载的地方。

  所以说,越想越觉得,萱儿或许不仅仅是怀疑了。

  魏亭裕在面对其他事情的时候,山崩地裂也不色改,如今,时间越近,内心就越焦躁。

  不做点什么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怕是连表面都维持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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