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七:大道长河
秩宗抬起手,抚摸着壁上的名字。
百余年过去了,就算时刻在壁上刻名来提醒自己,这个名字还是在岁月冲刷里,不可阻挡的变得陌生起来。
他本是浮黎幽州赵长青,百年前潜入苍梧,为寻句芒神珠,也为给浮黎解决后患。但百年过去,看遍上下六部繁衍生息,他亦是苍梧之首,是被十二部奉为神明的秩宗。
而今苍梧存亡之际,去留都不是两全之法。
他本已做好打算,要覆灭苍梧,回到浮黎。但到这关头,心底又犹豫起来。他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不然也没法走到今天这一步。但修为到了他的境界,展开神通便能见到苍梧众生疾苦,又岂能像坐在军帐中眼不见血的将帅那般,说慈不掌兵,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更何况,苍梧黎民奉他为神明,他身负众生愿力,若真要覆灭苍梧,此后便再难有晋入圣境的机会。
“李素师……换你在此,又会怎么选?”
秩宗似在自语,身边却有一道声音响起回答道:“我左右不了你的取舍,你何必问我?”
秩宗轻声笑了笑道:“那你以为我会怎么选?”
李素师道:“于你,权衡利弊,自然是更想要成圣的。”
秩宗闻言哈哈笑了起来,带着三分轻蔑道:“你这激将法用得实在粗陋。”
李素师道:“你若无异心,谈何激将呢?”
秩宗闻言皱了皱眉。
忽然,他若有所觉,抬头望去。
“玄蚕已醒……你该选了……”李素师的声音忽远忽近,然后消失了。
秩宗面色凝重,目光穿透蒿宫殿顶,只见苍穹之上,一道影子在灰云之后逐渐浮现,那道影子遮天蔽日,大到看不见形状,但天地随之陡然黯淡下来,一道雷鸣般的吼声响彻八荒。
“象!”
……
扶桑神木簌簌摇动,海上巨浪涌起百丈,那一道吼声自天柱裂缝内传来,让众人心中升起不可遏止的恐惧。
百架战船连横阵列在半空中,为首的战船上,李素师站在船头,身边无数经书卷帙环绕,在天风中猎猎作响。他看向天柱裂缝之内,蓦地,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朗声道:“请众生还愿!”
离李素师最近的霍然形道:“喏!”
便有一道影子从他身上剥离出来,被李素师身周的卷帙经文一裹,就化作了数百枚经文。
霍然形乃李素师的门徒,受李素师点拨教化,这虚影,便是他所还的愿力。
霍然形之后,船上又有数十位宗师炼气士齐声应诺,数十道影子飞向李素师,化作经文。
继此船之后,百架战船,三军又齐声应道:
“喏!”
轰!
天地仿佛都为之一震,天柱裂缝内翻涌的云雾似乎凝滞了一刹那。
无数道刀兵之影出现在李素师身周。
与此同时,浮黎十六州中,有正在修行的炼气士、耕作的农夫、买卖的商贾、抱子的妇人……众黎民,只要是在李素师的圣像前曾发过愿的,都若有所感,转头望向东方,纷纷应答。
转瞬间,李素师身周笼罩着无数虚影,士子、商贩、农人、乐师、娼妓……三教九流,种种身影,被那经书卷帙一裹,便化作万亿文字。
李素师神情肃然,仿佛身负山岳一般,朗声道:“请大道长河!”
他身周的文字倏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席卷起来,化作一道墨色长河,横亘在天柱裂缝之间,长河一端探入苍梧界中。
……
苍梧界内,符离正与一众天宫炼气士据守城墙,一道墨色长河自西而来,李素师的声音在众人脑中响起:“速归!”
众人被那墨色长河一卷,便消失在原地。
……
此刻,苍梧七十二城邑,山间、河畔、荒野中,所有天宫炼气士皆受到了大道长河的接引。
而大道长河经过六柱,却被一股强大气机所阻,只环绕一圈,便又流向其他地方。
……
龙池柱,祭台内。
李不琢与李琨霜二人一路进入祭台,竟然出奇的顺利。龙池柱核心是一根通透的玉柱,肉眼可见的玉髓在其中流动,幽光湛然。
那玉柱之下枯坐着一人,如同雕塑,一动不动。二人提防了许久,走近之时,这守柱人却还没反应。李不琢轻轻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守柱人竟直接倒了下来,早已死去了。
玉柱之下的尸体远不止这一具,到处散落着残肢断臂、骨灰、衣物的碎片。仅有几具完整的尸体,穿着龙池高层才有资格穿的龙图裳,可见不久以前,这里曾有过一场龙池众内部的争端。
李不琢走近玉柱,覆掌其上,察觉到了那玉髓中蕴含的磅礴神力,立时,他便知道这玉柱之中的,尽是天柱神髓。
但这玉璧却坚硬得过分,烛龙与之相触,剑灵竟生出畏惧之意,李不琢灵觉忽然警示,若此剑与玉璧相碰,烛龙不光会断,剑灵亦会消散。
这玉柱内有如此多的神髓,只要能吸出一缕,都能让李不琢脱胎换骨。他却拿这玉璧束手无策。
这时,龙池柱突然一震,一道吼声乍然响起!
“象——”
轰隆——
龙池柱被这吼声一震,竟左摇右晃起来,李不琢双脚扎地,站稳身子,头上有无数碎石簌簌落下。
他面前的那玉柱,竟在这吼声之下,咔嚓裂开了一道缝隙!
李不琢与李琨霜对视一眼,二人眼中没有丝毫惊喜,俱是惊恐之色!
这玉璧绝非普通震动能够破坏的,却裂开了一道缝隙,定是那吼声的古怪。这吼声让人闻之胆战心惊,并非是因为雷震般的响声,而是其中蕴含的那股令人窒息的威压。
“此前龙池柱升起,也不曾有丝毫震动,这……”
李琨霜冷汗涔涔,他不愿说出口,心里却何尝不知道,这吼声,便是劫数降临的征兆!
“怎么办?”李琨霜一时间心里竟没了丝毫注意,茫然地看向李不琢,语气有些发颤。
李不琢脸色也有些发白,他知道李琨霜这般性格,纵使面对生死也不会让他人看见自己的不堪,但那吼声中的威压,却足以让人心神失守。
怎么办?李琨霜没办法,李不琢又何尝不是,他强自定了定神,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正在这时,那玉柱的裂缝间,天柱神髓却如活泉般,汩汩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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