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一:秩宗
云外谷西面,连营之中,那片山谷依旧幽静得如同独立于世外。但今日的石庐中,却多了不少人。
道家圣人李素师放下手中的先天经,坐在台上,背后展开一幅画卷,画卷上的山水花木栩栩如生,与真实世界一般无二。
台下坐着的人,除了镇军大将霍然形与三军智士,还有匠盟一众高层,众人紧紧盯着画卷中的某一处,神态愤然。
只见画卷角度变换,出现了一片殿宇,殿宇以蒿为柱,青叶作顶,竟是生生从地里长出来的。殿内的一处巨柱上,一名须发皆白的赤袍男子眉心胸口与下腹皆被虬结的根系洞穿,却仿佛还没丧命,偶尔有涌动的气机在他身上穿梭来去,像是皮肉下有无数虫子在爬行。
在场之人都认得,赤袍男子便是法家的真形境高手孙赦,自四十年前用一篇鼎火七十二规顿入真形境后,他在真形境便可使出言出法随的大神通,堪称圣人之下几无敌手,眼下,却被那苍梧界的秩宗缚在蒿宫之中,受到人彘般的羞辱。
李素师半阖着眼帘,脸色平静,淡淡道:“诸位怎么看?”
“连孙赦都不是那秩宗一合之敌,恐怕……他已聚苍梧众生愿力,超凡入圣了。”霍然形凝重道。
“不可能。”立刻有人反驳道:“苍梧不过一小世界尔,是神物所化,其中的大道章常与万物演化皆是神通所致,就算那秩宗修为通天,不入大道,怎么可能入圣?”
“不错,苍梧就如壶天一般,若非说不同,不过比壶天大了许多罢了。”有人附和道。
“刘军机说得对。上下六部众也不是生自苍梧,而是数千年前出海寻长生之道的浮黎炼气士的后代。小世界与真正的天地相比,相差甚远,不然以上六部众的法统传承,也不至于数千年来只出了一个秩宗这样的人物。”
“但他一招便打散孙赦的神通,又作何解释?若说得冒昧些,当年孙赦曾在圣人手下撑过了两招,这么看来那秩宗甚至强过圣人了。”
在场众人至少都是法相境高手,自有修行理念,不会因为李素师在场便口是心非。
争论愈演愈烈,最终有人道:“那秩宗纵使未入圣境。”
这时,一直看向画卷内的李素师终于点了点头。
“不错。”他一抬手,画卷上显现出苍梧界图,六柱圣城如六点星辰,拱卫在蒿宫周围,他继续说道:“这六柱是小世界的命脉,秩宗已炼化六柱,将整个苍梧界据为己有,如今他虽未入圣境,但在苍梧界中,他便如天道一般,无所不能。”
李素师话音刚落,有几人不禁轻呼出声。
虽说苍梧与壶天一般,都是小世界,但苍梧比起壶天却大了太多,几乎有现世数州之地大小,秩宗竟能将其炼化,是何等的匪夷所思。而且李素师虽未挑明,他的意思却很清楚——若在苍梧界中,纵使圣人都不是秩宗的敌手,毕竟圣境纵使能逆知未来扭转生死,也无法与天道相若。
有人沉声道:“这么说来,没人救得了孙赦了。”
一阵沉默。
众人纷纷叹息。
这时霍然形皱眉道:“入苍梧界的高手不止孙赦一位,其他人知道了孙赦被囚蒿宫的消息,难免不会动念救他,但他们身在苍梧,却不知秩宗已经无敌……”
有人点头道:“如今身在苍梧的,必然有人会去救孙赦。难怪那秩宗不杀孙赦。”
“这陷阱如此明显,他们怎会中计?”当即有人否认。
这时,李素师又一挥手,画卷上画面一变,只见蒿宫之外,七道人影霎然出现。
“赵东流!”
“丘户!”
“韩章!”
众人齐声惊呼,认出来人。
“不好,他们定是看穿了秩宗想请君入瓮,但以为七个真形足以对付他,便约好了一同动手。”
“真形境大宗师自成一派,人人都有成圣的天资,若他们都被秩宗抓起来,真会让浮黎元气大伤!”
“请圣人出手,警醒他们!”
当即有人向李素师请愿。
李素师却摇摇头道:“我倒也想,但那秩宗也知道我们在窥视苍梧界,你我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李素师话音刚落,画中突然传来一道笑声。
画面陡然一变,只见蒿宫的一座高楼上,一名身穿墨绿长袍的男人目光炯炯,目光竟看向画外,在众人身上扫视一圈,一触即收,下一刻,画卷陡然失色,变成了一副十分普通的黑白水墨山水图。
虽然只是不到半个小时的功夫,众人俱已猜出,那人就是被苍梧上六部众共同推举出来的第一人,秩宗!
“秩宗破了我的神通。”李素师道:“他们七人的生死,从此便成为之了,除非是王眠在此,他或许还能勘破天机,窥见苍梧界中的事。”
……
龙池三层,小院门前。
李不琢原地站定,看着赵寒知等人冲入院中,有四人瞬间暴毙,只有寥寥几人逃了出来。
苍知回到屋中,便没再理会外面的动静,似乎已经不在了。赵寒知低头看着肩畔的白发,心中惊怒交加,一撇头,只见一马当先的李不琢却毫发无伤,回想起来,他半步都快踏进门槛了,却莫名其妙收了回来,显然是看破了院中的杀阵!
“你知道院里有玄机,为什么不说!”
赵寒知大怒,他已没法保持温良谦恭,死在院里的四个人,有他多年的亲随,他亦察觉到自身受的也绝非小伤,若不用天柱之精那样的天材地宝弥补,恐怕直接就会少活数年!
左近按兵不动的炼气士们面面相觑,谁看不出来刚才赵长青以为那苍知软弱可欺,想抢李不琢的功劳,电光火石间,李不琢就算有意提醒,也来不及。
李不琢瞥了赵寒知一眼,却笑了笑道:“可以说,但没必要。”
赵寒知愣了一下,面色顿时冷了下来。不远处,符离噗哧一声笑了,她本以为李不琢是个城府极深的性子,还是头一次看到他故意气人,尤其气得是赵寒知这表里不一的伪君子,真是真是解气。
李不琢甩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走入枯败的庭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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