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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林道


  水浪哗啦击打船身,潮湿的舱室里,青铜鸦和少年对视着,眼神里迸射着火星子。

  说心里话李不琢被鸦三通算计过一回,对这家伙便不太看得过眼。

  只是再想这家伙来自偃师高门,它肯回来,对三斤好处颇大,道:“你来这,公输氏那边怎么办?”

  “这具傀儡中,寄有我三成魂魄。”鸦三通不咸不淡说了一句,看向三斤:“每月我只清醒十日,若这傀儡没了动静,便保管好,过二十日自会醒来。”

  “三成魂魄……”三斤怔了怔,“人的魂儿,怎么还能分出一些来?”

  鸦三通解释道:“宗匠傀儡本就要注入魂魄,才能诞生灵性,我用寄灵法把自身魂魄注入这具傀儡中,能有七成回到本体已不容易,我本体清醒时,这傀儡便会沉睡,反之亦然。”

  说着飞到三斤肩上:“我恰好刚刚醒来,船上这几日,便要检验你过去数月的成果了。”又看向李不琢,“三斤如今几岁?”

  “约莫十六了。”

  鸦三通点点头,打量着三斤时,绿豆小眼里透着股为难之色,道:“只是她底子虚弱,虽说岁数够了,身子却未长成,你身边可有补益精气的东西?”

  李不琢道:“小精元丹如何?”

  “也可,每日磨下一指甲盖的量,和水吞服,倒也不至于虚不受补。”

  …………

  李不琢乘的这艘船,是元亨商行旗下的客船。

  作为元亨商行二少爷亲自交代的贵客,李不琢住的住处有两间卧房,画霸下图的大屏风后,还有个大木桶子,每日有人送来香汤沐浴。

  鸦三通在里间教三斤学机关术,老规矩,仍不许李不琢偷看。

  铁甲船吃水极深,船上平稳如同地面,李不琢也没读书,夜里在梦中积累修行经验,白天便吃小精元丹,炼气拔障。

  四日过去,除去留下一颗珍品小精元丹给三斤补身子外,沈渚送的小精元丹已尽数耗空。

  而李不琢内视之时,已有一条正经豁然开朗。

  一条正经贯通,李不琢的内炁便浑厚了几近一番。

  小精元丹一耗空,修行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了下来,李不琢再行拔障时,一时不适,便觉得实在是浪费光阴。

  虽然是进取的性子,却也难免偷了阵闲,还剩一日船要到河东县,便到船里酒肆,听了大半日的曲儿。

  几日间,李不琢总感觉被人窥视,隐生警惕。

  在新封府中,也算树敌颇多,李府、符膺、于香卉……虽都不是死仇,可也要小心提防。

  好在,直到次日清晨,铁甲船在河东县外港口停靠时,也不曾有意外发生。

  论起繁华,河东县虽远逊新封府城,但那一围十丈高的城墙巨兽般匍匐着盘踞平原之上,也称得上高大雄伟,而且湟水岸边的吞风港吞吐量极大,比起新封港也不逞多让。

  县里格局,虽不如那座机关雄城磅礴瑰丽,但也别致,东南西北各两道城门,拉扯出四条长街,交错纵横,把县城格局分为九块。

  城中没什么遮挡日光的建筑,只有县东南角,几座六边密檐塔错落高耸,沿山而上。

  山顶白龙寺中,四座护法夜叉巨像忿怒、怪笑,护卫着一尊漆金机关大佛,隔着数十里的距离,也庞大得触目惊心。

  “去逛一圈?”李不琢牵马车从船沿吊桥下到河岸,回头问三斤。

  “正月庙会再去吧。”三斤有时候怕生,有时候又爱热闹。

  “也好。”

  李不琢牵马到县外食肆里吃了顿饭,打听到,姚氏那座酒庄所在的句芒山脚,在县城南郊,沿南官道走出七十里地便到。

  吃完饭,牵马就走上了南官道。

  到河东县的来意,是为借掌书吏职务之便钻研诸家学说,但李不琢打算安置下来,再去拜访河东县灵官。

  出发的时间约莫在午时以前,马车上装了行李,走得慢些,走了近三个时辰,才远远见到那座不高的句芒山。

  又到黄昏时分,才快要接近句芒山脚了。

  离县城越远,人迹就越稀少。

  黄棕马拉着马车,少年和丫头一左一右,走在车边。

  道旁树木参天,本就昏红的夕照透过叶缝,射出几束朦胧暮光。

  树叶窸窣响着,偶尔几声虫唳,更显静谧。

  “脚好酸啊。”三斤脚底打满了泡,忍不住瞥向马车,可见车辕前那匹黄棕马吭哧吭哧也累得够呛,又移开目光。

  “再忍一盏茶的功夫。”

  不说茶还好,一说茶,三斤便口干舌燥起来,叹息道:“第五次了,又是这句话。”

  “忍忍,再忍忍,这回真只剩一盏茶功夫……”李不琢忽的想起那位英年早逝的张旗正带队练兵时也总这么诳人,没想自己把这招也学了过来。

  踏踏踏!

  背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李不琢猛地回头!

  一黑衣男孩沿着林道,带着得逞的笑容,撒欢儿向前跑着,眼看就快接近了。

  后边,一个穿麻布褂子的男人、一个穿羊皮袄子的女人、一个穿短褐的山羊胡老者追在后面。

  女人撑着腰喘了口气,泼辣骂道:“黄奴儿,你再敢乱跑,老娘回来打断你狗腿!”

  男孩回头吐了吐舌头,转身朝这边跑着。

  李不琢松了口气,原来是一家子赶路的。

  转身,牵马,对三斤道:“接着走。”

  只是心里却觉着哪里不对劲。

  这几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李不琢回头瞥了一眼,心头微微一紧。

  杀气。

  那麻布褂子面带杀气。

  杀气不是什么玄乎玩意,生死厮杀经历多了,便知道人一旦起了杀心,脸上总会掩饰不住。

  若他瞳孔缩着……眼睛眯着……牙关咬着……脸颊绷着……

  李不琢忽然心里一个激灵,这男人,自己似乎在船上见过!

  那男孩笑容灿烂,只是李不琢却心中猛地生出一阵寒意,这方向是从北面过来的,句芒山脚以北,三十里地都找不着歇脚的店家,三斤打了一脚板水泡,这男孩,怎么还跑得跟小马驹似的!

  微微后退一步,手摸向腰后,那男孩跑过马车。

  “哎,哥哥!”

  男孩忽的停步,回头向李不琢笑着招手。

  霎那间,扬起的袖口中,便露出黑洞洞的铁管圆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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