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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蓝山没有坐同一批班机回国,我改签不到票,只能提前走。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我问蓝山什么时候帮我解决瓶颈期的问题,她有些茫然,似乎把这茬给丢到脑后去了,不过很快就点点头,说忙完这阵的吧。不过蓝山又揉揉我的头发说你不是把我拍得挺好的吗,没必要太担心。
我心说也是,我只想拍蓝山一个人。永永远远只想拍她一个人。
可这事儿不是我一人拍板就能决定的,我难得的有些严肃又愁苦:“公司也是想让我多一点……哎,疼。”
蓝山耸耸肩,眼神有些复杂:“白头发。”
我看着她随手将那根黑得纯粹的头发扔到床下去,在思考我是色盲吗。
关于头发的问题我第二天就全给忘了,转而去思考要怎么焕发事业第二春的问题。但我很快又被一个意外打断,因为我刚在座位上躺好,左边的姑娘就和我打招呼:“肖舟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我看了她一眼,忽然很庆幸蓝山不在这里,否则我左手阳晞右手蓝山,画面着实诡异。
我招呼打得平平淡淡,说你好。对阳晞我实在了解不多,只知道她才出道一年半,虽然资历年轻但其实挺受宠的,不然怎么走TAKKI的次开。说实在要不是蓝山走的吸血姬占据了绝大部分流量,这姑娘估计也会分走娱乐板块的半壁江山。
在飞机上我只顾着睡觉,一是因为困,二是由于着实不知道怎么和阳晞搭话。下了飞机之后阳晞和我道别,我说拜拜然后转身要走,阳晞忽然托腮问我,想不想拍她。
说实在我几乎是当场就要点头,但很快我意识到不对,所以我换了个说法:“哪有摄影师看到你不想举起镜头呢?“
油腻、客套,但卓有成效。
阳晞笑着点头,看来是看出了我的虚伪。我这次转身她没再拦我,但我知道我走了好远她还停留在原地看我,一直看我。
蓝山说忙诚不我欺,果然脚不沾地满世界乱跑。我觉得我爱蓝山像个脑残粉追星似的,蓝山出差没有新消息,我就开始质疑我对蓝山的爱,但蓝山一回到家里,出现在我面前——我是指我看到真人的时候,血液就会开始沸腾翻滚,再次笃定我对蓝山的爱有多么忠贞不渝。
我和蓝山仓促地见面,仓促地拥抱接吻,仓促地做.爱又仓促告别。我的情绪在这个聚少离多的一月变得非常糟糕,更重要的是我仍然处在瓶颈期,而蓝山在这样的仓促中根本抽不出身来对我提出任何建议。
我知道我不能依赖蓝山,否则我就像一个买不起毒品的瘾君子,过着苦苦挣扎等死的日子。
但我不是,蓝山就像一个未知金额的小金库,我总能从她那里得到满足,有时少得可怜令我诚惶诚恐,有时多到令我患得患失。我讨厌这种感觉,但我停止不了对蓝山的迷恋。
蓝山并不知道我的处境如何的糟糕,因为在简短的视频里我总是找个角落窝着,避开房子里堆积如山的摄影书籍和时尚杂志以及伏特加酒瓶。所以蓝山总以为我还不错,总是说着那样的话:
你只要负责把我拍好就可以啦。
我听这句话最后听到麻木,从一开始希望变成蓝山给我爱和需要变成了恐惧和压力。蓝山从东京一战成名之后上了不少杂志,我一一买回来收藏但不敢去翻,我知道那些行业大拿会把蓝山拍的绝美,我怕我看到的第一眼就会死,死因不只是蓝山的惊艳,还有我那令人作呕的嫉妒和可怜兮兮的自卑。
又一个和蓝山结束了视频的夜晚,我站在阳台吹风,阿水在我脚边吃东西。苹果吃完了,我给他换成了最好的狗粮。蓝山很少在家,所以阿水只黏我不黏她。我无数个通宵日图和翻书的日子阿水就在房间角落里睡觉,偶尔做梦会咕噜噜哼着说梦话,我出门拍照他就趴在玄关一直等我回家。
一条狗都知道怎样爱我。
风吹得我眼睛疼。
我想抽烟了。
蓝山二月初回来的时候带来了某品牌的新年产品推广,指定要我去拍。我知道的时候几乎是懵的,一是因为我现在状态极其不好,二是因为这活着实太重要了,我没那个金刚钻是不敢揽这个瓷器活的。
但蓝山不懂我的焦虑,她坐在沙发上哄阿水玩,说你不要太担心拍不好,高层看过我和你的合作,才决定找你的。
我靠在阳台门,冷风吹在我的背上。我看她专心致志地哄阿水,好久之后才说:蓝山,我是不是只能拍好你?
蓝山看了我一眼,抱着膝盖笑:“是吧,这样不好吗?”
我难受得像提前四十年得了心肌梗塞和脑血栓,一时间人是懵的心是冷的,我望了一眼阳台下的渺小世界和灯火阑珊,把门砰地拉上了。
省得我要跳下去。
我又开始做噩梦,关于粉花蛇的。
她吃掉我好多次,在床边在地铁上在浴室里,所有我生活过的地方我都能看到她。有时候她盘在卧室的吊灯上吐信子,有时候在我洗漱后一抬眼就趴在洗手台上冲我抛媚眼,我打开水龙头,流出来的不是水,是晶莹剔透的粉红色小蛇,一团团地在池底蠕动。
我尖叫着醒过来,蓝山已经起床了,含着牙刷和满口白沫看我:
“醒啦?我们该去拍片子了。”
我带着一身的冷汗和游离的魂魄带蓝山去了公司,和我同期入部的那个小哥哥也在,就当初要拿三脚架打我的那哥们。我是不是忘记说了他有个很独特的名字,叫秋历。
秋历今天没什么事干,就来我这边探班,顺带给我介绍了一些人,是品牌在亚太地区的总负责人。我看着那些外国人找了个位置坐下,看样子是不走了,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秋历把咖啡递给我,低声和我聊天。
“你的手好冷,没事吧?”
“……有点紧张。”
“这活是挺重要的,不过你和蓝山老搭档了,放轻松,肯定能拍好。”秋历说,“我觉着你最近状态不太对,太焦虑了吧,抽空去看看精神科?”
哇,好主意。
我在那一个瞬间甚至有些动心,想马上预约个专家去医院。不过很快我开始本能的抗拒,我他妈有病?不太可能吧,但我转念又想,我可能的确有病。
值得庆幸的是蓝山这时候出来了,我趁机结束了这个话题,低声说我们以后再谈这个事,然后迎了上去。蓝山今天穿的是旗袍,身形修长前凸后翘,好看得不得了。我们沟通了一些细节,然后正式开工。
全场都安静了下来,我以为我能在这种氛围中获取一些安全感,但并没有。这种安静太类似于葬礼上的庄严肃穆,我甚至在那一瞬间觉得我正在死去,我的脑海中开始回放走马灯。从我第一次见蓝山时她手中的高脚杯,把我们牵扯到一起的那张照片,野火和春生,她为我跳芭蕾舞,在阳光下像一只无瑕的白天鹅……
我头晕目眩,粉花蛇隐约又爬上了我的镜头。
我没拍好。我彻底失败了。
也不能这么说,因为我在蓝山身上发挥失常也就等同于其他摄影师正常发挥,但在场的所有人都看过我和蓝山之前的作品,这么一纵向比较来说我这次就显得尤为失败。蓝山过去看了生图之后脸色也不太好,远远地看了我一眼。
她的沉默和失望像海啸一样,我溺死了。
我坐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听到有高层在说我是太紧张了发挥不好,可这么重要的品牌推广不可能允许我像之前一样带着蓝山出门去拍,我的经验不足不能成为我任性妄为的理由,也不能成为我推脱责任的借口。
高层们又小声讨论了一会,分管摄影部的主管走了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担忧地问我最近是不是太辛苦了,我的状态着实不是很好。我靠,我那一瞬间有点迷幻,心说你和秋历是约好的吗,这说法怎么都一模一样。
但我在领导面前总不可能和秋历一样嘻哈打闹,点一点头也没再说什么。我知道我在这时候应该去争取一个再拍好的机会,可我的确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我就只想找一个小小角落待着,远离一切美好而有剧毒的东西。
领导让秋历带我出去找个化妆间休息,我们走到摄影棚门口的时候,我听到有个人叹了口气,说。
把穆烟儿找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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