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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脸懵逼,这种感觉就好像我在看一本逻辑极为缜密的小说,半路却突然杀出一个莫名其妙毫无理由存在的角色。我这么说是不是过分了点,毕竟没有蓝山老爹那颗精子也就没有现在的蓝山,可怜它还为蓝山的美丽提供了百分之五十的助力。但就凭蓝山当年是个意外,以及蓝山除了提到父母离婚之外压根没提到她爹这两点,我总是对我的岳父(?)提不起一点儿好感。

蓝山徒留我懵逼在原地就转身进公司里去了,我开车到公司洗了把脸准备工作,尽量提醒自己:蓝山既然不和我细说,那我就不要给自己徒增烦忧。

下午的拍摄工作异常顺利,我收工后跟进了一下后期就打算回家了。收拾东西的时候助理过来和我说最近有个比较大型的计划,问我接不接。

我一边穿外套一边随口问:“什么?”

“春夏季的艺人群像。”

“哪家?”

助理报出公司名,我愣了愣,接过文件。

市面上发行量名列前茅的某本时尚杂志的大股东就是这家公司,他们有专门的摄影团队和创意组,却要跳出来来找我一个外司的人拍,说实在我还挺受宠若惊的。我一直不是很喜欢拍群像,毕竟我出作品是非常灵感化的,要是和合作对象死活看不上眼,那我也没辙。更何况一个点子未必适用于群像里的所有人,对我而言难度会更大。但我看着名单上一串熟悉的名字,想不接都没办法。

更何况还有蓝山坐镇——

我翻文件的手停了停。

我有多久,没有拍蓝山了呢?

或许是因为下了大雨的缘故,我在路上堵得几乎要当场去世。无尽的煎熬之后,我只差一个绿灯就可以离开这个路段,但这个时候雨忽然下大了,迫不及待地从天上排着队地跳楼自杀,尸体在车玻璃上糊了厚厚一层,我把雨刷器调大,在噼里啪啦的响声里辨认出了微信的消息声。

蓝山说:雨下大了,来接我吗。

我回话说好。下一个红灯转绿,我驱车开向另一个拥堵路段。到达蓝山给的地点时已经将近八点。蓝山站在西餐厅门口,看到我之后脱下披着的西装外套,还给身后的男人。

侍者撑伞送蓝山上了副驾,却没有要迎男人的意思。蓝山朝窗外挥了挥手,就示意我开车。我从后视镜中看到男人穿上那件英国某品牌的高定西服外套,不由得咂舌,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生怕蓝山觉得我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鳖。

我们沉默着开出一小段路,还是由我先开的口:

“叔叔来找你干嘛呀?”

“觉得我没人照顾了,看我挺可怜,想让我和他走,弥补一下这些年的错。”蓝山捋一捋头发,“把我当小孩似的,怪好笑的。”

“这样好吗?”我有点怯怯,“你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了。”

“你在我那里住,他来合适吗?”

蓝山说完就踢掉高跟鞋,把腿蜷缩在座位上,转向车窗的一侧闭目养神。CBD的灯红酒绿和雨水混成一桶浓墨重彩的油漆,朝蓝山的影子泼来,我在光影迷迭中看着蓝山的脸,熟悉又陌生。

我没有再说话,沉默着把车开回家。回楼下时已经不早了,我想开门下车,但蓝山忽然转过了半边身子,伸手扯住了我的衣角。

我有时候就是受不了任何一丁点细节,蓝山牵住我的手,再或者握住我的手腕我都不会如此反应剧烈。但蓝山太会了,她和我之间的羁绊就只有指尖轻轻勾住的那一小块布料,极尽柔弱而令人怜惜。蓝山本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但凡她做出任何一丁点示弱姿态,哪怕造作意味十足,我也会整个人立马高举白旗投降。

在车里坐一会吧。蓝山说。

我点头同意了,把椅背放平一些,转身看着蓝山。我的右手取代了衣角,和蓝山的手在光照不到的地方隐秘而暧昧地摩挲着。

“会很奇怪吗?”蓝山说,“我这样对他。”

我没有明确回答,而只是说任何事都是有因果的。

蓝山就笑了,捏一捏我的脸,很感慨:“你真的很聪明。”

“因为我给出了别人不会给的答案。”我闭上眼睛,接受她温柔的爱抚。其实我心情很复杂:我知道蓝山的意思,假如她和别人提起这件事,或许有九成九的人都会用亲情给她上一道紧箍咒。但我没有。其实我不是没有,我只是知道了错误答案,然后规避了它。

我在讨好蓝山。这比什么都重要。

“是啊,别人都会说,那毕竟是我爸。”蓝山轻轻地说,“那又怎样?”

蓝山有时候真的下刀太狠,寥寥四字就伤人极深。

其实她没把刀刃对准我,可我还是觉得隐隐难受。蓝山的爱恨都太利落了,她只管去爱去恨却不管被爱或者被恨,它们被分装在不同的糖果罐子里,活该属于谁就很难再改变。在故事里很少抛头露面的父亲想要继承外婆那个装满爱的罐子,在蓝山看来简直啼笑皆非。

我好惶恐又好难过。

惶恐在于蓝山难得的爱宁愿随外婆变成天上的星星也不愿给我,也难过蓝山连被爱都过于笨拙。

蓝山似乎是发自内心地疲于和感情几乎为零的父亲打交道,以至于今夜在我怀里入睡得像安静的猫,昏迷之前她抬头向我索吻,同我讲她会不会太过分。

我说不会,在我这里你做什么永远都不过分。

蓝山就安心地不再讲话了。

我想蓝山允许男人来参与一周后的清明,已经仁至义尽。我开车送他们去了墓园,目送蓝山和男人一前一后上了山。可能有时候我是真的没办法理解蓝山,毕竟我出生在父母双全,感情平淡偶尔拌嘴的普通家庭里,而这样的差异是平淡却致命的,就好像我在拍《白毛衣》的时候和陆星嘉说,没有人生来的轨迹会完全一致,所以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

我所说过的话成了一柄双刃剑,横亘在我和蓝山之间,谁向前多走一步,都命悬一线。

我长叹了一口气,继续坐在车里发呆。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到,陆星嘉的名字刚在我的多愁善感里出镜了一秒钟,我手机直接就亮起了他的名字:

“喂?”

“我听助理说你接了我们公司的春夏群像?”

“就你消息最灵通。”我皮笑肉不笑,“八字没一撇呢,月底才拍,我这边还得交计划书,要被毙了那我也没辙。”

“还没头绪吗?”

“嗯……”我随口答应了一声,从储物箱里翻抹布。最近天气诡异,清明冷得过分,车里空调温度开得偏高了,我随手擦了擦玻璃上的水蒸气,看向远处的青山——

“也不算是没有头绪。”我从容改口。“卑微阿舟能有幸邀请陆大画家为我画个分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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