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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新陈代谢的工作者


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默默无闻的昆虫。尽管它们从来没得到过相应的报酬和称赞,但是它们依然在做着那些积极有意义的工作。一只鼹鼠死后,许多蚂蚁、甲虫和蝇类都会赶过去,在这个尸体上集合。你如果见过这种情景可能会觉得恶心,甚至起一身鸡皮疙瘩。你一定会觉得这些昆虫肮脏无比。这样想的话,你就错了。它们正在这个世界做着清洁工作,这对整个自然界和人类社会是很有益的。让我们来观察一下其中的几只蝇。

碧蝇你一定见过,它还有一个更被大众所熟悉的名字叫“绿头苍蝇”。它长着一对红色的大眼睛,还穿着金绿色的外套,非常漂亮。

它们在非常远的距离外就能闻到动物尸体发出的异味,它们会立刻赶过去,在尸体上产卵。几天之后你再去看那个尸体,你会发现尸体变成了一摊液体,其中还涌动着几千条蛆。你可能会觉得这令人感到恶心,但是这是处理尸体最好的方法。这些蛆把腐烂发臭的尸体变成了一摊液体,液体又化作肥料,滋润了大地。

难道没有苍蝇在上面产卵,这些动物尸体就没有其他途径解决掉吗?当然有其他方法,不过,这些尸体自然风干,然后再化成灰泥需要的时间太长了。不仅是碧蝇,其他蝇类的幼虫也有把尸体化成液体的本领。我做过一个实验,我把一块煮得很老的蛋白给碧蝇吃,结果它们很快就将这块蛋白化作了一摊液体。它是如何做到的呢?我们人类的胃里会分泌胃液,胃液会把食物消化掉。同样道理,蝇的嘴里能分泌一种酵母素,能把动物尸体化成液体。蝇类幼虫维持生命用的也是这种液体。

除了碧蝇之外,其他蝇也会做这种分解尸体的工作。当你在屋子的窗户上看见几只飞不出去、急得嗡嗡叫的蝇时,没有必要像蚊子一样对待它。你可以把它放回到大自然中,它们在室内没有用处,相反你还要防备它们停落到食物上,但是,它们一旦都来户外,就会忙着搜寻死去的动物尸体,以最快的速度把它们化成无机物,土壤吸收了这些无机物之后会更加肥沃。

除了蝇类以外,还有其他昆虫参与到分解尸体、净化自然的工作中来吗?当然有,下面介绍的食尸虫就是其中的一种。

四月里,你会在田间的路边发现一些被农夫打死的鼹鼠;孩子总是顽皮的,甚至有些残忍,它们用石头砸死了一只路过篱笆下面的绿色蜥蜴;有的人非常恨蛇,在路上见到蛇就忍不住上前把它踩死;巣中的雏鸟对这个世界很好奇,忍不住把身体探出鸟巢,一阵大风吹过,它不幸地摔死在地面。大自然中的生命实在是太脆弱了,每时每刻都有一些动物死去。那么,它们死后又会变成什么呢?令人恶心的腐烂只是一时的,它们很快就会被清理得无影无踪。

大自然中从来不缺乏这种清洁工。第一个跑来的是蚂蚁,什么事都少不了它们,它们从尸体上切下自己力所能及搬动的小块。就在小蚂蚁切割的同时,肉香吸引来了苍蝇,这种双翅目昆虫会在尸体上繁衍蛆虫。各种虫子接踵而来,扁平的葬尸虫、迈着碎步的腐阎虫、白肚皮的皮虫、身材纤细的隐翅虫,等等。这些虫子的嗅觉很灵敏,它们不断地在空气中搜寻者尸体腐烂的气味,然后赶过去。

不过是死掉了一只鼹鼠而已,没想到竟然会引来如此多的的虫子,它们在尸体上狂欢着,十分热闹。如果你是善于观察和喜欢思考的人的话,这具尸体和这么多虫子组成了一个特殊的实验室。那就让我们忍住恶心来观察一下吧!首先用你的脚尖把这具尸体掀开,你会发现它的底下聚集了无数正在攒动的虫子。它们十分忙碌,场面如火如荼。葬尸虫拖着宽大的鞘翅就像是穿着丧服一样,看到有人来打扰,它们就立刻逃窜,躲进了地缝里;腐阎虫的身体十分光亮,就像是抛过光的乌木,看到有人来了,它也立刻扔下手头的工作,迈着碎步逃走了;有一只皮虫最搞笑,它也想逃走,但是它忽略了自己刚刚吸入的一肚子血脓,一下子没飞起来,在地上栽了个跟头,将它那长着雪白斑点的肚皮露了出来,那副狼狈样让人不禁捧腹大笑。

它们见了我就四散而去,刚才它们都是在干什么呢?很明显,它们是在消化掉死亡,创造出新的生命。它们将腐臭、恶心的动物尸体消化掉,将一切丑陋、肮脏消化掉。它们的速度是那样快,用不了多久,腐烂的尸体被掏空得只剩一副骨架,像是一具标本。

过会儿还会来一种能手,虽然他们的个头不大,但是它们是最有耐心的。它们的工作方式是按部就班,一根毛一根毛,一块皮一块皮,一根筋一根筋,一块骨头一块骨头地吞噬这具腐尸。它们就是这样净化了大自然,真是伟大啊!我们把这具鼹鼠的尸体放回原处,离开这里。

在春季农耕的时候,牺牲掉的动物不只有鼹鼠,还有蟾蜍、游蛇、田鼠、鼩鼱、蜥蜴等。这些死去的可怜的动物将成就另外一种动物,它拥有一个极好的名声——土壤改良器。这种动物就是食尸虫。从它的名字上我们也可以看出它们的职业。尽管整天与死尸打交道,但是食尸虫身上的各个方面都透露着高雅、奢华,与它的工作看上去是那么的不相配。它的身上散发出一种香味,与尸体的腐臭形成明显的对比;再看它的穿着,触角末端缀着一对红绣球,黄色的法兰绒裹在胸前,鞘翅上还有两条朱红色佩带,并且带有齿形花边。与食尸虫相比,前面逃掉的那些虫子简直拿不上台面,天生一副哭丧样。

食尸虫不参与尸体的解剖。它并不像葬尸虫、皮虫、苍蝇一样,见到尸肉就上去大吃一顿,它的工作更确切来说是为死者掘墓、下葬。食尸虫的胃口很小,只需摄入少量食物就能维持生命。因此,你见它只是在新发现的尸肉上面轻轻地碰几下而已,这几下接触它就完成了进食。对自己来说,它更多考虑的是自己的家庭。它把尸肉拖入洞穴,当做给幼虫预备的食品。食尸虫平时看上去走路四平八稳,甚至有点儿脚步蹒跚。但是,当它往家搬尸肉的时候却是出奇的麻利。它的工作方法也与其他虫类不同。其他昆虫往往都是将尸肉吃掉,将骨架留下,现场往往是一片狼藉;而食尸虫从一开始就将现场收拾得干净利落,它往往是先用土将尸体掩盖,然后封闭操作,从里面往外带出尸肉,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土堆,像是一座小小的坟墓。

但凭着这种干净、简便的工作方法,食尸虫无愧是最优秀的野外净化器。除了这些以外,它的心理机制也是非常出名。有人认为,这种给别的昆虫掘墓、下葬的收尸工已经具备了理性的智能。甚至比公认的,最聪明的昆虫——蜜蜂智商还要高。我从案头的参考书《昆虫学导论》中摘录出了两个关于食尸虫的故事,都十分有趣。这两个故事让食尸虫大放光彩。

书中说道:“根据克莱尔维尔在报告中所写,他见到一只死去的老鼠,一只食尸虫在一旁准备将其掩埋。无奈老鼠身下的土地太硬了,食尸虫只好在不远处另找了一个地方挖坑。坑挖好之后,食尸虫试着将老鼠挪进坑中,但是它用尽了全力也没法将老鼠移动,于是它飞走了;它放弃了吗?当然不是。不一会儿它就飞回来了,还带着四个救兵;在同伴的帮助下,食尸虫完成了自己的目标,将老鼠拖进土坑内,并将其埋葬。”作者认为,这种行为令人非常惊诧,食尸虫的举动带有明显的理性思维。

书中还写道:“格莱迪茨有一次叙述了一件关于食尸虫的事情,也能说明这种动物非常有理性。他有位朋友想得到一具蟾蜍标本,在将蟾蜍尸体风干的时候,他怕有虫子来破坏,就用一根木头立在地上,将蟾蜍放在木头的顶端。就在其他虫子一筹莫展的时候,食尸虫显示出了它高人一等的智能。它在木头底下刨土,最后木头倒下了,那只死去的蟾蜍被它抢走了。”

透过这些事例,我们可以看出食尸虫的高超智能。它不仅懂得找人帮忙,还懂得推理,让人十分敬佩。在我看来,这种简单的推理和人类早期的哲学观十分相似。不过,这些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呢?是不是有人随意编造的呢?如果从别人编造的故事中得出了一个十分严肃的结论,那岂不是很好笑、很天真。

在我看来,天真没有什么不好,尤其是在昆虫学领域。在很多人眼中看来,天真是犯傻,是精神失常。确实是这样,没有一点儿天真的话,谁会把时间全部消耗在虫子身上。那是孩子才会干的事情。我们都是天真的热爱,但是我们不会像孩子一样天真地相信一切。在判断动物是否具有理性思维之前,我们应该先具备理性思维。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做实验,让实验得到的结果、数据来说话。如果单凭着几个实例就归纳出某种昆虫的特性的话,那是不严谨的、不能令人信服的。

伟大的掘墓工,我绝不是在诋毁你的智能,我也从来没有想要这么干过。恰恰相反,我在大量收集你的事迹,并把这些事迹中体现出的聪明才智都一一指出。这些事迹哪一个都不比那些挖掘木棍得到蟾蜍之类的差。有朝一日,这些事迹会让你们更加大放异彩。

我的目地并不是仅仅使你们得到一种名声而已,不是这样的。历史是由实事构成的,是由无数个实事不断发展构成的。我想做的只是想确认一下,人们认为你们拥有逻辑推断、判断的能力,我只想你们诚实地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你们到底具备不具备。这就是我的目地。

想弄清楚这个问题,不能存在侥幸心理,不要指望哪天碰巧看到食尸虫在表现它的聪明才智。我们还是要用一贯的做法,那就是将其装入笼子,带回实验室。这样就可以随时观察它们了,还可以把你想得出的一切考验它们的方法都用上。在我们这里,食尸虫并不多见,怎样给笼子找到合适的居民呢?在当地有一种食尸虫的近亲,被称做是现场食尸虫。它们的数量非常少,往年的话,一春天找到三四只就算不错了。今年想多捉几只的话,必须要动一下脑子,要不然,就无法满足实验需要了。实验最少也得需要十二只。

这些小东西本身就少,再加上来无影去无踪的,要是满山去找,就像大海捞针,不会有所收获;再说,四月份是进行试验的最好时间,要是四月份过去了还不能给笼子找到足够数量的主人的话,那就前功尽弃了。我们将采取什么智谋呢?其实也很简单。我们变被动为主动,不去跟在虫子后面找,而是收集大量的死鼹鼠,守株待兔,让虫子自投罗网。它们的嗅觉非常灵敏,和猎狗有得一拼,到时候闻到尸体在太阳下腐烂的味道,肯定忍不住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我家附近的土地十分贫瘠,到处都是散落的碎石。幸好附近有个菜农,他每隔两三天来我家一次,带来那些在肥沃土壤中长出的蔬菜。我向他说明我的需要,那就是需要大量的鼹鼠;他是一个好人,痛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其实他们对于这种破坏蔬菜和庄稼的动物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它们永远消灭。这个菜农回去后设置了更多的陷阱,并且增加巡逻次数,用铁锹将那些不幸被他撞到的破坏者砸死。我则在家里焦急等待,对于此时来说,这些鼹鼠远比蔬菜更重要。

开始的时候,这个老实的菜农觉得我的要求很好笑。他不明白,我为什么将这些讨厌的农田破坏者看得如此珍贵。尽管他痛快地答应了我的请求,但是我看出,他的心里还在嘀咕。他说不定在想:这个家伙要这么多鼹鼠干什么?难不成是想用鼹鼠皮做一件法兰绒衣服吗?这可是治疗风湿痛的好方法。

鼹鼠被按时送到,有时候是两只,有时候是三只,还有时候是四只,每次都是用菜叶包着,放在筐底。对于我这个奇怪的要求,这位忠厚朴实的老实人从来没有多问。没过多久,我就拥有了三十多只鼹鼠。我将它们在院子里随处摆放,地点都是那种光秃秃的地面,便于到时候好收集猎物。

剩下的工作就是等待了,我每天跑好几趟,去翻看那些鼹鼠的尸体。这桩差事一点儿都不累,但是十分恶心。如果是一般人,决不可能完成的。就连我的家人,这一次也躲着我,尽管它们看惯了我捣鼓各种虫子。唯独只有我的小儿子保罗帮助我,他非常敏捷,用小手抓虫子比我麻利多了。我觉得自己从事的是很严肃的研究工作,但是请看看我的助手吧,一个不识字的菜农、一个幼小的孩子。

有了小保罗和我轮流值班,我们独自守着这些腐肉的时间就不会太长。天上的风将腐肉的味道吹向了四面八方,收尸工们纷纷而至。最开始我们捉到了四只食尸虫,到最后我们一共捉到了十四只。在此之前,我捉到的所有食尸虫也没有这次捉到的多。以前的捕捉都是很随意的,没有经过事先策划,更没有使用过诱饵。看来我这次的计谋非常成功。

我先谈谈食尸虫在正常情况下的工作情况,然后再向你们展示一下笼子里面的那些俘虏。食尸虫从来不挑食,它们没有特别喜欢的野味,也没有不喜欢的。除此之外,它们还不去考虑猎物的大小,不考虑自己能否搬得动。总之,它们是碰上什么吃什么。它们的猎物有鼩鼱那么小的,也有田鼠那样大的,还有鼹鼠、阴沟鼠、游蛇那样巨大的。那些巨大的食物,它们根本就不可能搬动,更不可能将其掩埋掉。因为它们太大了,食尸虫想挪动它们,简直就是蚍蜉撼大树。

蜂类中的胡蜂、砌蜂、土蜂还有蛛蜂,它们都是把洞穴挖掘在自己觉得合适的地方,然后把猎物飞运过去,如果猎物太大,它便徒步前行,将猎物拖回到洞中。食尸虫与之不同,若是遇到非常大的猎物,它们搬运不动,又不舍得放弃,便会就地掘坑。

腐尸所在的地点是固定的,是食尸虫无法左右的。这些地点有时候在土质疏松的土壤上,也有时候会在满是石子的硬地面上;腐尸底下或许会露着地皮,也有可能是草丛,甚至是铺着枯枝烂叶和树根。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在半空中,挂在荆棘丛上。这也很正常,当这种让人憎恨的动物被捉住,断送掉生命以后,会被铁锨远远抛出去,落到哪里都是有可能的。不管落到哪里,没有食尸虫克服不了的困难。

既然大自然要它们面对各种情形,那它们肯定懂得随机应变,会利用各种地形展开工作。它们的判断力虽然很微弱,但是它们能够积极地调整对策,针对不同的情形,拿出相对应的解决方案。无论是锯、折、抽还是抬、摇、挪,它们都运用自如。试想一下,如果它们只懂得一种技能,不会随机应变的话,那么它们将难以适应大自然的变幻莫测。

我们知道,根据一个事例就对虫子的某种特性下结论是不严谨的,哪怕是这个事例中确实体现了虫子在某些方面的理性。我们知道,昆虫的所作所为都是有它自己原因的,那么,在它做事情之前会不会就可能碰到的问题想好对策了呢?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得知道它工作的全过程。从它工作的第一步着手,每一步都要弄清楚它的动机,每个证据都不能是独立存在的,要有别的证据证明;这样追查下去,就能找出问题的答案。

首先让我们来看一下它们的食物。食尸虫是环境净化工作者,它们接触任何腐臭的尸体。无论是哪种死去的动物,天上飞的也好,地上跑的也好,都有可能成为它的对象。两栖动物和爬行动物它们也不放过。在第一次遇到的物种面前,它们也毫不退缩,比如说某种红鱼,也就是中国的金鱼。我把一条死去的金鱼放进笼子中,食尸虫们立刻将其包围。尽管此前没有见过,但是它们一点儿都不犹豫。最后,这条金鱼的命运同其他猎物一样,被埋进了土里。后来我又拿猪肉、羊排、牛排试过,结果都一样。就像我们上面提过的一样,食尸虫不挑食,只要是腐尸,它们统统会想办法将它藏起来。

要想让食尸虫不间断地工作,以便维持我们的实验,并不困难。一旦它们的食物吃完了,我们可以再给它另一种食物,反正它们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它们的工作车间问题也很好解决,一个钟形的笼子就足够了。我们先找来一个瓦罐,在里面结结实实地装满沙土,然后把笼子放在这个瓦罐上。除此之外还得预防猫,它们也会被腐肉的味道吸引。我们只需将一个封闭的玻璃罩罩在笼子上就能将猫拒之门外。玻璃罩是实验室中很有用的一件工具,夏天可以用来罩虫子,冬天可以用来罩植物,给它们当暖室。

看看具体的工作过程吧。这个笼子中一共有四只食尸虫,死鼹鼠的尸体就在笼子中央。鼹鼠身下的土壤十分疏松,这也给食尸虫的工作带来了便利。从外面看不到食尸虫工作,因为它们都蜷缩在尸体下面。我们只看到鼹鼠的身体在动,一拱一拱地动,这是它下面的食尸虫搞的鬼。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只鼹鼠死而复活了呢。忙了一段时间之后,一直食尸虫从下面钻出来,绕着尸体转了几圈之后,又钻回了地下,像是出来勘察地形一样。过一会还得出来进去一回,这种勘察要重复好几次。

食尸虫在底下工作时间越长,上面的尸体颤动的越厉害,朝各个方向摇晃、颠簸;同时,从尸体下面挖出的土围着尸体堆了一圈。就这样,周边的土越堆越高,这说明尸体底下的坑也越挖越深。尸体地下的土被一点点挖走,尸体失去支撑,也一点点儿下陷。从外面看,仿佛是一只鼹鼠陷入了沼泽一般。

随着食尸虫们在地下不断地挖土,以及不断地摇晃、拉扯、抖动尸体,周边堆积的沙土也一起下落,覆盖到鼹鼠尸体上面。这样一来,就省得食尸虫自己动手掩埋,沙土会自己填满洞穴。食尸虫的爪子尖锐,像是铲子一样;它的脊梁结实,能拱起比自己大得多的鼹鼠一动一动的,对于这一行来说,这些也就足够了。如何晃动死尸也是一个很关键的技术,它可以大大地压缩死者的体积,即使里面洞口的直径很小,也能保证尸体通过。这项技术的作用还不止这些,其他的我们过一会儿就会看到。

鼹鼠虽然慢慢地沉入地下,但是离预定的深度还差得很远。接下来的工作无非就是继续向下挖土,没有什么新意。就让食尸虫继续干吧,我们过两天再来看一下。

两天过去了,我们回到了食尸虫的工作基地,让我们看一下发生了什么吧。此时我的身边只有小保罗一个人,只有他有胆量跟着我来瞧个究竟。至于别人,想都不用想。

此时的鼹鼠已经完全面目全非,变成了一团可怕的东西,呈暗绿色,散发着恶臭,绒毛早已不见,蜷缩的身体光溜溜地像一张肉饼。这张肉饼像是经过了精心加工似的,尤其是鼹鼠的绒毛。它为什么会脱得如此干净呢?是担心这些绒毛影响自己孩子进食而专门去除的吗?还是随着尸体的腐烂,它们自己脱落的呢?这一点我至今也没搞清楚。我随后翻看了其他小组的食尸虫的工作情况,情况大致一样。原本长有绒毛的动物皮毛都不见了,原本长有羽毛的鸟禽羽毛也不见了,只有一些爬行动物和鱼还留着鳞片,非常奇怪。

我们再将目光聚集在这团模糊的肉上,难以置信这就是几天前的那只鼹鼠。这团肉被食尸虫放在宽敞的洞穴中,四周都是厚厚的墙壁。这团肉是食尸虫送给自己子女的礼物,是它们在刚出生时候的食物储备。食尸虫父母为了维持体力,偶尔轻轻地接触一下这团肉,吸食几口上面的血脓。除此之外,它们决不动这团肉一下。

有两只食尸虫在一边日夜守着这团肉,这是一对夫妻。这让我产生了一个疑问,这个小组的食尸虫一共有四只,三雄一雌,当初挖坑的时候也是四只,为什么现在就只剩了一雄一雌了呢?另外两只雄虫去哪了呢?后来我才发现,它们蜷缩在距离地面很近的土层中,距离下面的肉团保持有一定的距离。

这种情形并不是每一次都能见到。每次挖坑掩埋尸体的时候,都是雄性一马当先,出力最多,使得工程很快得以完工;但是,等到尸体下葬后,便会只留下一雄一雌,其余的雄性食尸虫悄然撤离。

在昆虫界,父辈一般都是不承担家庭义务的,或者出力特别少。但是食尸虫不是这样,它们当中男性是家族中的绝对主力。在其他昆虫中,一般的规律都是雌性要被雄性抛弃,然后独自抚养儿女。雄性则是典型的游手好闲、好吃懒做;食尸虫与之截然相反,它们当中的雄性吃苦耐劳,工作勤奋,是响当当的男子汉。它们不仅为自己家庭劳动,还会帮助其他家庭出力,任劳任怨。如果一对夫妻碰到了一具尸体,但是无奈尸体体积太大,不用担心,一会儿,就会有其他的食尸虫顺着腐肉的味道寻找过来。它们会主动地充当帮手,帮助这对夫妻将尸体埋入土中。等工作结束以后,它们悄悄离开,只剩下一对欢喜的主人。

帮手走后,剩下的工作就简单了。这对夫妻默契配合,脱净皮毛、揉打尸体,使它变成一团絮状肉团。这将是幼虫最喜欢的食物。至此,一切工作都结束了。这对夫妻钻出地洞,来到地面上,然后分道扬镳,就此分手,重新开始各自的生活。很有可能也去充当别的食尸虫的帮手,去报答别人的帮助。

在昆虫界中,为自己的子女无怨无悔地付出的我只见过两例,一是推粪球的甲虫,再就是专与尸体打交道的食尸虫了。这两种昆虫的习俗可以算得上是昆虫界的模范了,别的昆虫在它们面前都应该无地自容。

接下来再说说它们幼虫的情况。我只是简短地介绍一下,因为大家对它们可能很熟悉,这不是一个太吸引人的话题。

在五月下旬的一天,我从地下挖出了一只褐家鼠,这是食尸虫两周前埋下的。这只褐家鼠已经变成了果酱一般的血肉模糊,十分可怕;我在这团肉中发现了一些食尸虫的幼虫,其中好多已经长大了,身材很标致。我在里面还发现了成虫,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夫妻都会在完工后分道扬镳。它们是彼此眷恋对方,还是共同眷恋自己的孩子?不得而知,也有可能是共同眷恋这顿丰盛的大餐,想和子女一同分享。

这个家庭成立的时间很快。大约半个月前这只褐家鼠才被刚刚埋入地下,现在它们就变成了一群身强力壮的小家伙,真是让人难以置信。由此可见,它们吃下去的那些腐肉,在我们看来肮脏、恶心、有毒的物质,对它们是多么有营养,它们令幼虫迅速成长,迅速发育。尽管是腐肉,但是幼虫还是在抓紧时间摄入它们,因为继续腐烂下去就会变成汤汁,渗入大地。争分夺秒地进食让它们迅速成长,迅速成长的它们又变得胃口大开,争分夺秒地进食。这是一个循环,它们会赶在腐肉进一步变质之前,就将它们全部吃到肚子里去,充分消化掉。

幼虫浑身赤条条的,非常苍白,并且看不见东西,这些都是在黑暗中生活造成的特征。幼虫的外形怪异,呈拱形,还带有一个小小的尖顶。一对黑色大颚强壮有力,拿来解剖尸体最合适不过。爪子很短,所以平时走路脚步蹒跚。

那些没有离开洞穴的食尸虫父母,此时非常狼狈。它们整日在腐肉的泥浆中钻进钻出,浑身不但沾满了肉汁,还生满了虱子。不知道它们是否记得自己当初的模样,四月的时候,当时它们还在鼹鼠的尸体地下挖坑。那时的它们衣着鲜艳,光彩亮丽;这才过了不到两个月,它们却变得如此肮脏、污秽。寄生虫彻底地包裹了它们呢,甚至连关节缝里面都有,从外面看,像是穿了一件连体外衣。此时的食尸虫形体也已经走样,我用毛笔帮它将身上的虱子刷下,但是没那么容易,这些寄生虫被赶下来之后会立刻不甘心地再次爬到食尸虫身上,并牢牢地抓紧。

好人无好报,无论是食尸虫还是推粪球的甲虫,它们不仅是昆虫里面不可多得的模范,还都是清洁大自然的卫生标兵。尽管如此,它们的结局却都是落在卑鄙的寄生虫手里。令人不胜唏嘘。它们奉献了自己的一生,在对家庭和对大自然都做到了问心无愧,没想到最后的结局竟是如此的惨淡。大自然就是这样,像这种所谓不合理的事情还有的是。

说它是模范,一点儿都不夸张;可惜的是,这个模范没有当到底。在六月的中上旬,食尸虫停止了工作。尽管我不断地往笼子里投放死去的动物,但是它们已经停止了挖坑。笼子里显得死气沉沉的,特别闷。隔一段时间,就有一只食尸虫跑到地面上来透透气,垂头丧气的,样子十分颓废。

有一件事情非常奇怪,凡是从地下爬上来散步的食尸虫,不是缺了胳膊就是少了腿,而且都是从肢体的关节处断掉的,十分蹊跷。有一次,一只食尸虫从地下爬出,除了一只脚以外,其余全部手脚都断掉了,它就靠着这些残腿断臂在地上匍匐前行,身上还挂满了寄生虫,那副样子让人惨不忍睹。这时,一只年轻的食尸虫跑到了它的身边,结束了它的生命,甚至连它的肚子都掏空了。剩下的那些食尸虫也难逃厄运,最后也是被同伴吃掉,有的被吃掉了几条腿,有的则被吃掉了大半个身子,几个月前还互帮互助的它们,为何反目成仇、互相残杀呢?

我们从史书上知道,有些部落为了不让老去的人受到病痛的折磨,干脆把老人杀了以帮助他们解脱。在他们看来,朝老人的心脏上捅一刀,或者是朝他们头上狠狠地猛击一棒,这就是他们的孝心。这是不开化的,食尸虫恰巧也拥有这个习俗。它们过一天是一天,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价值,索性也不再劳动,苟延残喘的滋味确实不好受,等死还不如自己结束生命呢,这就是它们的想法。

对于那些杀死老人以尽孝道的部落来说,我们可以理解他们是为了食物这么做。如果缺吃少穿的话,它们则会淘汰弱者,毕竟当时的社会还不太开化;但是食尸虫,它们为什么会这样做呢?我从来没有缺过它们的食物,甚至还提供给它们平时不常见的那些天上的飞鸟和水中的鱼,可以说是非常丰盛。所以说,它们的杀戮与食物无关。我把它理解成动物在衰老前的丧心病狂。这些在生命结束前的反常表现还是有规律可循的:它们年轻力壮的时候为了家庭和子女辛勤劳作,后来的它们什么都拥有了,便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到了最后,它们的无聊心情达到了极点,便开始折断同类的手足,甚至将同伴吃掉;如果被吃掉的是自己,它们应该也不会在乎,看看自己蹒跚的脚步,看看自己衰老的容颜,看看自己满身的虱子,还有比死去更好的解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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