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引诱浪漫
第81章 引诱浪漫
梁靖川漆黑的眼睛沉而冷,勾着点戾气,全无往日的懒散轻慢。
这次轮到许昭意后悔了,后悔得牙疼。
她总觉得自己挖了个巨大的坑,不仅自个儿脚一滑摔进去了,还顺手把铁锹留给了梁靖川。
她下意识地朝后缩了缩。
“躲什么?”
梁靖川牢牢握住了她的脚踝,朝自己扯了把。
他靠她太近,隐约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声。
扑通扑通,清晰而有力。
“你不是挺能耐吗?”
梁靖川睨着她,近乎压迫地探她的风光,微妙地弯了下唇角,嗓音懒散而轻慢,“我成全你。”
“梁靖川!”
许昭意心头一悸,薄瘦脊背绷得笔直,慌张地不行,“我我我我就是开个玩笑,我以后再也不……啊。”
悬顶的灯光明晃晃地从他身后劈落,许昭意看着他,往下是他微滚的喉结,往上是他漆黑沉冷的眼,及时抵住上颚,也没压下难以启齿的声音。
袅袅的藏香云绕雾燎,恍若在通往布达拉宫的长街上,过载的快意混杂在朝圣拜佛的空灵感里。
让人心悸的气息,背德又禁忌。
“这玩笑好玩吗?”
梁靖川懒懒散散垂着视线,捻转着感受她的紧润,漆黑的瞳仁通透清亮。
“不好玩不好玩。”
许昭意摇了摇头,眸底泛起一层水雾,“我错了哥,我真的错了,我们下去吃晚饭了好不好?
我我我饿了。”
梁靖川倏地低笑了声,说不清的意味,眸底依旧清冷自持。
许昭意始终悬着一颗心。
梁靖川却只瞧了她几秒,直起身来,一言不发地朝外走去。
许昭意茫然地眨了下眼。
她扯过薄被一拢,眸色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底千回百转,从“他今天终于打算做人了吗”脑补到“他不会是幼稚到想把我铐六个小时吧”,还是摸不准他的脉,好半天都反应不过来。
然后许昭意忽然意识到,这他妈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还被铐着呢!
她开始尝试拆手铐。
钥匙还在另一个房间,不想坐以待毙,就只能自个儿拆除。
然而她遇到了个良心商家,手铐根本不存在质量问题。
梁靖川能那么轻而易举的拆除,实在是离谱。
你妈的。
许昭意平生第一次为产品质量过于合格而绝望。
“这手铐made in China吗?”
上一秒还觉得“黑心商家、三无产品、必给差评”的许昭意,对着手铐质量日天日地的服气。
许昭意郁闷地甩了下手,听到卧室外的脚步声,抬了抬视线。
梁靖川已经折回来了,端过来一个托盘,颀长劲瘦的身形立在门框边,带着沉郁而冷然的压迫感。
他朝她而来,湛黑的眼眸攫住她,自下而上缓缓掠过,让人心悸。
他顺手将东西朝侧柜一推。
一瓶红酒,一罐蜂蜜,还有一盘浸在冰块里的樱桃。
许昭意睫毛微微一颤,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心脏下沉了几分,“你什么意思?”
“红酒、蜂蜜、冰块和樱桃,”梁靖川扬眉,捏住她的下巴,嗓音偏低,“你想先试哪一个?”
他的用意昭然若揭。
畜牲啊,这哥哥。
“我试你大爷!”
许昭意难以置信地瞪了眼他,被危险攫住后心跳都在加速,紧张得不行,“梁靖川你变态吧?”
许昭意真是惊了。
她对他的脾气秉性门清,心底多少有些犯怵。
这个试字太灵性了,小黄文女主待遇都没这么惨,惨不忍睹,惨无人道,惨绝人寰。
臣妾还是告退吧。
这一退,最好是一辈子。
许昭意心说真要来一遭,她不得被玩死。
她当然不肯四选一,直接伸了下没被铐住的手,不管不顾地拽住他,赶紧趁机撒娇、服软、抱大腿。
“你到底想怎么样吗?”
她小脑袋往他肩上靠,枕着他滚了滚,“我真错了哥哥,我都跟你道歉了,你别吓唬我了,我真的很听话了……”
“什么都听?”
梁靖川拨了下她的小脑袋,似笑非笑,“叫一声老公,求我。”
许昭意耳根微热,抬眸怔怔地看着他,眸色闪烁了下。
“不肯?”
梁靖川冰凉的手指轻拍了下她的脸颊,动作轻佻至极,“那我们从红酒开始。”
许昭意呼吸微窒,面上的情绪不由得僵硬,几乎秒速改口。
“老公。”
她的声音很低,清软又婉转,带着一丝难以描摹的柔和媚,字字酥到骨子里,精准地撩到他心尖。
梁靖川眸底暗色沉降。
事实证明,这声老公只是“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的开端,梁靖川根本不肯轻易放过她。
“求我呢?”
他掀了掀眼皮,“想偷工减料?”
许昭意偏开脸颊,耳垂发烫,耳尖都一阵阵的发麻。
“求不求?”
梁靖川戳了戳她的脸颊,捏了两捏又揉了两揉,“不肯求,讲两句好听的也行,说不定我就放过你了。”
许昭意气笑了,“不是,哥你还要脸吗哥?
我就没听过这么厚颜无——好,好好好,怕了你了。”
她瞥见他微挑的眉,咬了下牙,及时改口,“您凌风出尘才如子建,风姿特秀气质卓然,龙章凤姿颜朗清举,您满意了吗?”
“太单一。”
梁靖川懒声道。
许昭意忍了又忍,从《诗经》背到唐诗宋词,搜刮了一堆恭维的话,引经据典地来了段贯口:
“妾今幸睹君姿,温润如玉,貌比潘安,青袍黄绶一仙客,皎如玉树临风前。
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他,“词汇够丰富了吗?
这次满意了吧?”
“没诚意。”
梁靖川勾唇。
“你大爷的梁靖川!”
许昭意面上笑容凝固,忍无可忍道,“士可杀不可辱,我不伺候了!”
“你还挺有骨气。”
梁靖川捏了捏她的耳垂,肆无忌惮地嗤笑她,“那就别求饶。”
许昭意是真怕剩下几个小时被搞死在床上。
她将脸埋进枕头里,呜呜了两声,委屈得不行。
“求你。”
她咬了下唇,瓮声瓮气地说了句,“求你行吗?”
“不行,宝贝,”梁靖川轻笑了声,嗓音低低的,往她耳尖绕,“到手的猎物,我为什么要放过?”
许昭意反应了几秒,错愕地睁大了眼睛,“梁靖川你个骗子!说好这事翻篇的,我都求你了,你说话不算数啊你。”
她整个人非常绝望,有点气急败坏和恼羞成怒。
梁靖川勾了勾唇,意态轻慢,坏到了骨子里,“不让你体验下生活的苟且,你怎么知道珍惜诗和远方?”
“梁靖川你无耻!”
许昭意尖叫着挣扎了下。
许昭意觉得自己受到了二次伤害,不止要躺平被他翻来覆去地上,还他妈上了他的当。
人世间的痛苦莫过于此。
不过意料之外,梁靖川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温柔。
他先前拿来的红酒、蜂蜜、冰块和樱桃,大约都是唬她的。
许昭意从没消受过的温柔和耐心,揪着床单,因快意断断续续地呜咽。
整个过程像是在薄春明媚的碧水中,一叶小舟随之摇曳荡漾。
许昭意头一回有些手足无措。
梁靖川低下头来,勾着她的下巴吻她,听着她甜腻婉转的声音着力而顶,声线低哑,“别哭。”
许昭意搂住他的脖颈,声音软软的,勾着一点婉转的媚色来。
落地窗外夜色已浓,这一轮漫长的旖旎持续了很久。
在漆黑如墨的冬夜,昏黄的路灯晕开潋滟的光,汇成一条迷滢的光带,绵延进夜色深处,东风夜放花千树。
梁靖川忽然捞起她,拨过她的肩膀侧向飘窗位置。
许昭意轻呼了声,不安分地动了动,难捱地抱住他的手臂。
她没什么意识地唤他的名字,一声一声,媚得分外撩人。
飘窗外波士顿的夜景一览无余,查尔斯河在月色下静静流淌,古老的灯塔山老建筑和繁荣的CBD商业区隔河相望,新与旧在碰撞,恒生出一种奇特的风情。
梁靖川嘶了一声,猝不及防地被绞紧,眉间攒起了点凶性和不耐来,“你别说话。”
好凶。
“你干嘛吼我啊?”
许昭意本就受不住,委屈地埋在枕头里,“我就是难受,你嫌我吵。”
“没嫌你。”
梁靖川低头辗转压着她的唇,抹掉她的眼泪,“是你太紧了昭昭,试着放松点。”
燃出的藏香浮荡在空气中,并没檀香和沉香的气息好闻。
梁靖川平日里不太喜欢这种味道,但在这种时刻,莫名生出一种放纵的意味。
藏香早已燃尽了几程。
梁靖川从她身侧起来,慢条斯理地穿好衬衫,“钥匙呢?”
许昭意缩在薄被里躲了两秒,才冒出漂亮又可爱的小脑袋,轻声轻气道,“隔壁的桌子上。”
梁靖川睨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长发,无声一哂。
许昭意耳垂微烫,目光闪烁了下,像一颗刚冒了尖尖的含羞草,温温吞吞地重新缩了回去。
这种安静恬淡且娴静美好的温柔错觉,只维持到解开手铐。
拆开手铐的下一秒,许昭意面无表情、出手如电,梁靖川的下巴结结实实地挨了下。
这一下着实不轻。
大约是被牙齿磕到,梁靖川的唇角都呛破了,隔不了多久会青。
“你家暴?”
他微微眯了下眼,扶住下巴动了动。
许昭意没料到他不避开。
她意外地扬眉,倒也不觉得心疼,脚尖碰了碰他的膝盖,“你活该啊你,谁让你威胁我?
有你这么威胁女朋友的吗?”
她晃了眼侧柜上摆着的一应物件,多少有点心悸,对他怵得很。
“唬你的,我不舍得。”
梁靖川抬手揉了揉许昭意的长发,嗓音低缓又无奈,让人觉出温柔来。
“你就是欺负人。”
许昭意低了低头,面无表情地躲开了他的触碰,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可怜弱小又无助,单纯善良又无辜。
“我错了。”
梁靖川捞过她的腰身,紧紧地抱住她。
“起开,快滚。”
许昭意在他怀里不安分地挣了挣。
“我错了,宝宝。”
梁靖川埋在她肩颈间,又重复了遍。
他的嗓音慵懒又纯净,是那种越低越迷人的类型,十分抓耳,低低地往她耳尖绕。
许昭意心脏不争气地活蹦乱跳,还是偏开脸,“你喊爸爸都没用。
把手撒开,我要下去穿衣服。”
“宝宝。”
梁靖川轻吮她的耳垂,嗓音里带着不自知的迷恋。
“哎呀,你好烦啊梁靖川,”许昭意有点绷不住,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今天怎么这么粘人啊?”
她忍着笑意推了推他,“快去收拾东西,你不回去考试了?”
这哥哥,不做人的时候是真畜牲,可温柔的时候也是真撩天撩地撩到人腿软心也软。
许昭意有点被哄着了。
“我后悔了。”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漆黑的眸底一派清明。
他没那么大方,他只想日日夜夜地把她留在身边。
“嗯?”
许昭意没跟上他跳脱的思路。
梁靖川揉乱了她的长发,懒洋洋地直起身来,也没解释,转移了话题,“我有东西送给你。”
“什么?”
许昭意抬了抬眸。
一条极细的铂金链条在她眼前垂落,上面坠着一枚声音清脆的小铃铛,和数颗鸽血红钻,切工完美,熠熠生辉。
这是一条脚链。
许昭意平时经常进出实验室,跟各种性质的药品打交道,并不怎么戴首饰。
不过她还挺喜欢这些小玩意,毕竟脚链的寓意独特:
拴住今生,系住来世。
许昭意拨了下镂刻暗纹的小铃铛,听着清越的铃声,轻声笑了笑,“很漂亮。”
梁靖川微妙地弯了下唇角,捞过她的脚踝,挪到膝盖上。
许昭意条件反射地往回缩了下,低了低声音,“还是我自己来吧。”
梁靖川没搭腔。
他牢牢按住她的膝盖,低头替她系好,粗砺的拇指自左到右按过她的踝骨。
许昭意轻咳了声,不自在地微微一动,脚链上的铃铛清越而响。
她的脚踝纤细,皮肤冷白凝雪素如脂玉。
银白色的链条上鸽血红钻覆盖其上,平添了一抹艳色。
梁靖川眸色深沉下去,漆黑了一片,“可惜刚刚没戴。”
不然每弄一下,清越的铃声都会随着她甜腻的声音而响,实在太诱了,有一种难以描摹的情致。
许昭意反应了几秒,耳根一热,没好气地推了推他,“不是,你能不能别总想这种下三路的问题?
做个人吧梁靖川。”
梁靖川轻哂,不太在意。
大约少年人的爱情,像夏天。
许昭意喜欢这时候他胶着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赤诚又热烈,满心满眼都是喜欢。
也许惊喜的方式会很俗气。
可直白的爱意,从不俗气。
——
今年是许昭意第一个在国外度过的年节。
许昭意其实已经几年懒得看春晚了——人越长大就越觉不出年味,不图红包又不图零食衣服,期待感就相应减少。
除了走流程的拜年,春节和往常似乎别无二致——不过在异国他乡,她反而开始怀念国内的除夕夜。
哈佛在春节并不放假,波士顿的John Hancock剧场,例行举办了常春藤学校的联合春晚。
华人街的年味比较浓郁,相较于国内,总觉得缺点什么。
但许父和许母在。
许昭意感动了足足五分钟。
本来可以感动更久的,可惜第六分钟她就知晓了:
她父母原计划趁着难得的假期过二人世界,只是环球旅行进行到美国时,因故晚了航班,顺便陪她过个年。
你妈的。
许昭意第10086次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
这次除了地点不在国内,算是许昭意最忙碌也最上心的一个新年了。
从买年货、打扫卫生开始,到做年夜饭、打麻将守岁,春联是自己写的,窗花剪废了好几个,汤圆年糕鸡汤扣肉白糖水,一应备好。
不过作为厨房杀手,她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昭昭,过来把菜洗一下。”
许崇礼抬声使唤自己的女儿,无意间晃了眼,微微一顿,“停!放过饺子皮小祖宗,你还是跟你妈看电视去吧,别杵在这里添乱了。”
许昭意还在费力的研究怎么擀饺子皮,虽然她不应该出现在厨房里,她应该出现在餐桌上,品尝美食才是她适合的事,但她不死心。
可能上帝给了许昭意美貌智慧和爱情的同时,收走了她的厨艺。
在过去的十几分钟里,许昭意用实力证明了:
漂亮的饺子皮漂亮得大致相同,丑陋的饺子皮丑得千姿百态。
许崇礼看了几秒,脸都黑了。
“我明明有进步了好吗?”
许昭意垂着脑袋,不情不愿也不服气,“爸,你应该客观看待问题,要学会纵向评价一个人。”
昭昭无奈,昭昭无措,昭昭无辜,昭昭搓搓小手。
“进步?
你看看自己浪费了多少面粉,”许崇礼一把拽过许昭意,将人拎出了处方,嫌弃得半死,“你爸我的厨艺这么好,你怎么半点都没继承?
跟你妈一样。”
后半句被钟女士耳尖的听到,瞬间触了霉头。
“说什么呢?
你女儿的美貌和才华还是继承我的呢!”
钟女士瞪了眼他,朝许昭意招招手,“昭昭过来,不要跟你爸爸说话。”
幼稚鬼。
许昭意撇了下唇角,在心底腹诽了两句,还是冲了冲手上的面粉,温温吞吞地挪过去。
“但你女儿的清晰的头脑和过人的智商是继承我的,”许崇礼掀了掀眼皮,格外较真地一字一顿道,“要不她就是个漂亮但不中用的花瓶。”
天呐,两个幼稚鬼。
许昭意躺着也中枪,她咽下一口气,捂了捂心脏,忿忿地咬牙切齿道,“大可不必如此,我聪明不能是我后天努力吗?”
然而没人搭理她。
钟女士在听到许崇礼的话时,就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弹起来,“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许崇礼你指桑骂槐是不是?
你结婚前追我的时候,怎么不说我是花瓶?”
第三次世界大战一触即发。
许昭意摇了摇头,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水迹,听着两个人十年如一日的battle,悠哉悠哉地坐在沙发上调台。
一个毫不变通、直来直往、理智冷静到没人性的科研工作者,和一个好奇尚异、浪漫迂回、感性热情到骨子里的艺术家,性格喜好和日常习惯大相径庭,毫无共同语言,甚至经常看不惯对方。
说实话,她父母能和谐美满过到现在真的离谱。
波士顿比北京慢将近十三个小时,国内的除夕夜,在波士顿是白天。
周围的邻居大多好奇,有人过来送东西,有人过来学着拜年,还有人留在这儿凑搭子学麻将。
梁靖川的电话拨过来时,许昭意刚糊了一局。
平板里传出熟悉的主持人的声音,表演到压轴节目了,离新年还有不到十分钟。
钟女士被心算过人的父女俩坑得吐血,说什么都不肯玩了,凑搭子的邻居也回家了。
许昭意悄悄从客厅溜走,上了二楼接通电话,“你还没睡啊?”
国内这会儿该是快半夜了。
“是啊。”
梁靖川低缓的嗓音温温淡淡地传来,“我女朋友不自觉,过年都不知道给我打电话。”
“冤枉啊,你不是说今天回老宅过年吗,我怕你没空好不好?”
许昭意直喊冤,“请你珍惜你懂事又善解人意的小女朋友。”
话还没说完,手机振动了下。
许昭意晃了眼短信里的一数字,往前数了几个零后咝地倒吸了口气,想给退回去,“哥,新年发红包是图个吉利,不能这么搞。
你这样,我真的觉得被包养了。”
“那也没见你多温顺。”
梁靖川懒懒散散地说,“你这种自觉,能不能留到床上?”
“梁靖川,”许昭意面无表情道,“今年就剩最后几分钟了,您能不能说点阳间的话?”
梁靖川懒洋洋地笑一声,下颌微抬,随意道,“在阳间,我也想跟你做到死。”
许昭意被他的话噎了下,实在不想搭理他。
这他妈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许昭意自动把下三路的场面翻篇,手指点在手机屏幕上,轻扣了三下,“听到磕头的声音了吗?
谢谢你给昭昭小朋友的红包,昭昭小朋友给你拜年了。”
“没诚意,”梁靖川肆无忌惮地嗤笑她,“你用手指磕头?”
“那不然呢?
现在是半夜了哥哥,白日做梦也要有限度。”
许昭意反唇相讥,“你是想要跪榴莲,还是跪搓衣板?”
说话间,对面也传来一阵时轻时重、时长时短的敲击声,难得他这次没有唱反调。
“怎么,川崽是磕头求原谅,还是也想要红包啊?”
许昭意轻笑,“你磕那么多下,是想让我破产吗?”
梁靖川没有搭腔,将刚刚那段东西重新完整地敲了一遍。
这是一段有节奏和规律的时通时断的敲击声:滴滴、滴嗒滴滴、嗒嗒嗒、滴滴滴嗒、滴……听着似乎有点熟悉。
许昭意蓦地反应过来。
是摩斯密码,我爱你。
许昭意捂了捂脸,有那么点欢喜,翘起来的唇角怎么都压不下去,心底的小人都在欢呼雀跃。
她的声音软了下来,“我也爱你。”
他这人,怎么这么会啊。
梁靖川轻轻一哂。
他的嗓音低而缓,在夜色的浸润下从东八区传到西五区,让人觉出眷恋和温柔来,“想我了吗?”
许昭意没说话,轻轻地点了点头,完全没意识到他根本看不到。
通话两端陷入沉默。
梁靖川没得到回应,略微诧异地挑了下眉,“你在做什么?”
“我在点头啊。”
许昭意轻声道。
梁靖川稍怔,心底温柔塌陷了一角,难以抑制地软了下来。
零点的钟声在国内敲响。
国内除夕刚过,国外却是阳光明媚。
冷冬的白日,冶艳的太阳光线稀薄,肃杀的空气寸寸围剿,撒在人身上也感觉不到多少温暖。
许昭意站在露台位置,捂了捂自己的小心脏,轻声道,“新年快乐,梁靖川。”
跨过了十二个时区的新年道贺,平板里春晚直播画面中是上海外滩漫天绚烂的烟花,国内的热闹喧嚣和国外的现实生活叠合。
新的一年开始了。
梁靖川轻笑了声,“新年快乐,许昭意。”
——
航班在首都国际机场降落。
校历中原计划在四月份的学术交流,因故被推迟了将近半个月。
时间在改动后又反复变动,尘埃落定前许昭意也没跟梁靖川说,后来确定了时间,她也干脆不提了,心血来潮地想来一个突然袭击。
许昭意跟导师打过招呼,行李撂给了司机,直接去了京大。
近几日燕京小雨连绵不绝。
北方暮春时节的细雨微冷,带着丝丝入骨的清寒,将飘了许久的杨絮沉向路面。
薄春的花已然开败,青葱的绿意席卷了盎然的生机在燕京蔓延,如翡如翠。
许昭意翻了下梁靖川以前发给自己的课程表,不确定体育课是否被取消了,这才给他发消息。
[你在哪儿呢哥?
我都到你们学校了。
]
消息迟迟未回。
许昭意倒也不太在意,干脆自己顺道过去看了看。
从南门进去,篮球场和足球场都坐落在体育馆附近。
她站的位置巧,雨天没什么人遮挡,几乎一眼晃到梁靖川。
黑色的球衣,熟悉的23号。
梁靖川的身形劲瘦修长,气质冷然,放在茫茫人海里依旧卓然。
他正干净利落的过球,一个漂亮的假动作后,压腕投出。
篮球精准入框。
大约是她的视线过于直白,梁靖川似有所察地侧眸看向她,一如初次见面,三三两两,懒懒幽幽。
视线相接,四目相对。
迷滢的细雨掀起飘渺的水雾,梁靖川眸色漆黑而沉冷,喉结上下一滚,五官轮廓的起承转合都沐浴雾气里,特适合老电影镜头里最经典的一幕,惊鸿一瞥,一见钟情。
很欲气,也很招眼。
许昭意歪了下脑袋,软软地朝他招手,眉间生出点慵懒味儿。
梁靖川将篮球朝身侧的人一抛,淡淡地交代了几句,捞起看台上的背包,朝许昭意走过来。
场上一阵此起彼伏的起哄声。
各种视线从场上汇聚到许昭意身上,或是探究好奇,或是意味深长。
场上有两个人是他的舍友和同学,跟许昭意打过照面,此刻正在兴致勃勃地跟其他人科普八卦。
“操,真有女朋友?
我还以为是他敷衍人的说辞。”
“前排承包马扎、瓜子和可乐,什么情况啊,有没有人知道内幕,透透底?”
“来一段掌声,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我给你们说一段。”
许昭意见怪不怪,倒也没多在意,安静地看着梁靖川走过来。
黑色的雨伞撑过她的头顶,隔断了连绵不绝的细雨。
梁靖川微微蹙眉,嗓音低而冷,“怎么穿那么少?”
是有点少。
许昭意跟沈姒处得久,闺蜜间喜欢分享喜好,偶尔会互换穿衣风格。
她上飞机前穿的是一袭旗袍元素的连衣裙,也没穿外套。
淡青色的水墨晕染,勾着点与往日不太一样的风情,漂亮到惹眼。
梁靖川眸色深了深,将外套罩在她的肩上,手上一拢,不由分说地将人裹进去。
“走的急就没多穿,再说雨也不大,这都四月下旬了,真的不冷。”
许昭意抱怨了一句,想要掀开,“太招眼了哥,而且这样怪怪的,不太搭啊。”
她刚一抬手,就被他不轻不重地打了下手背。
梁靖川半垂着视线,单手拢着她的腰身,将外套拉链拉到顶。
许昭意缩了回去,咝地倒吸了口气冷气,“女朋友是用来宠的好吗?
你能不能别老欺负我?”
梁靖川肆无忌惮地轻嗤了声,整个人懒洋洋的,“除了在床上,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
许昭意睁大了眼睛,一手拢着他的外套,一手没好气地推了推他,“旁边还有人呢哥,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着点?”
其实他的嗓音压的很低,混在雨声和风声里,只有两人听得清。
而过往寥寥的几个行人匆匆经过,并不会有人注意。
但这话听着太羞耻。
梁靖川抬手揉了揉她微润的头发,懒声道,“你成熟点就会明白,做人要从心所欲。”
他一如既往地勇于认错,也一如既往地坚决不改。
“你少忽悠我,孔子的七十从心所欲后面还有半句,”许昭意面无表情地抬眸,“不逾矩。”
梁靖川轻轻一哂,将她的小脑袋按回了怀里。
场内忽然传来一阵轻笑,是个女孩子的声音,“下着雨呢,今天先别练了吧?
我给你们带了水。”
有点耳熟。
许昭意身形顿了下,拨弄了下他的雨伞,朝看台附近瞟了眼。
她扫到一个女孩,漂亮、高挑,隔老远就觉得气质脱俗。
女孩似乎人缘很好,在人堆里言笑晏晏,引来一阵瞩目和笑声,周遭气氛都活络起来。
就是这姑娘看着很眼生,眼生到许昭意搜刮了一遍脑海,也没有半点关于这人的印象。
好奇怪。
明明声音这么熟,她却不记得跟对方打过照面。
许昭意纤丽的眸子微眯了下。
梁靖川不满她的走神,手上一捞,将人带到了铁丝网后。
野蔷薇的藤蔓缠绕着铁丝网,枝叶的绿意在雨幕中翻新,冒出一点尖尖的浅红,对夏日翘首以待。
迷滢的细雨滴滴答答地滑落,大珠小珠落玉盘。
过道里空无一人,梁靖川捏住她的下巴,微哑的嗓音勾着点不痛快,“看什么呢?”
他在花藤的遮蔽下低下头来。
就在许昭意闭上眼睛,想要顺从他的吻时,依旧是那道熟悉的声音,从场上被风捎过来。
女孩轻笑了声,闲聊几句后陡转了话题,“对了,靖川呢?
没跟你们一起吗?”
那是一种状似无意、极力克制情绪到了无痕迹的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自然而然地问出口。
许昭意睫毛一眨,睁开了眼。
现实和记忆就在此刻重合,脑海里咔哒一声,似乎有根紧绷的弦断掉了。
她蓦地想起在波士顿的某个清晨,陌生电话里那道女声。
一道带着不善和敌意的女声。
真他妈巧啊。
作为一个女孩子,许昭意虽然没在谁身上下过功夫,但她可太懂这种语气意味着什么了。
而且这称呼,怎么听着这么刺耳呢?
她都连名带姓喊他,这女的多说一个“梁”字,会累死啊?
许昭意没什么情绪地抬眸,手抵在梁靖川肩上,轻轻一推,避开了他俯身而下的吻。
“怎么了?”
梁靖川微微眯了下眼,偏冷的嗓音低下来,勾着点诧异和不解。
许昭意扯了下唇角,似笑非笑。
她看着梁靖川,像贾宝玉初见林黛玉一般,拈腔捏调地说。
“这个妹妹的声音,我曾听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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