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0(下)
隐患被埋进冰层,当事人兴许开始有所察觉并心知肚明,却不约而同地选择维持表面平衡。日子照旧往前滑,周锐昀和方唯忙于工作、应付生活。谢衡那边刚出完长差回来,一下飞机就被狐朋狗友押去各大会所玩了几天,等他抽出身打算找谭西原时,庄越的高考分数都已经公布,志愿也已报好。
“考的还行,不过比他模考差了点。依照往年的分数线,A大应该可以上。”谭西原说完庄越的现状,又问谢衡,“你才回来吗?”
“有几天了。明天周末,有空出来玩儿吗?我朋友开了个射箭馆。”谢衡问道。
“我对射箭一窍不通。”
谢衡一喜:“那不是更好,我教你啊。本来我还喊了方唯,不过他说要加班,周末加什么班啊,我看分明是要出去跟女朋友约会。”
“他最近接了个私活,确实挺忙……”谭西原正一边打电话一边喂楼下的流浪猫,话说出口才意识到不对劲,连忙止住。
但谢衡已经捕捉到重点:“接私活?他又不缺钱。”
谭西原咳了一下:“想多历练历练吧。”
谢衡将信将疑,嘀咕道:“有什么可历练的,也不嫌累。”
方唯的忙自然有玄机,但谭西原不方便说,便岔开话题:“你刚刚是说周末吗?我周末答应了陪庄越去爬山,大概没时间。”
“那我跟你们一起爬山好了。”谢衡从善如流地改了口,“这几天天气好,我也在想要不要去爬山。”
谭西原一阵语塞:“……”
“行吗?”
“随你。”
“那我们周末见。对了,你们露营吗,要不要带设备?”
“只爬一天,不过夜。”
结果第二天下起了雨,爬山改到了下周,谢衡望洋兴叹,可又压不住寂寞,便约谭西原出来吃饭,不凑巧时间总没卡上,一直没约成。
雨连绵不绝地下到了周二。谭西原说今晚有饭局,谢衡无所事事准备找人飙车。结果他妈杨尔岚一通电话打来,说爷爷在家里摔了一跤,人虽没大事,可到底摔了,家里小辈轮番慰问。
谢衡只好回了趟家,赶上方唯母亲也在,他打小跟她亲,喊道:“干妈,你这气色真好,就是好像瘦了点,怎么,最近在减肥?”
方母笑道:“哎,我一把年纪了减什么肥。倒是你,好久没见到了。”
“之前出差去了,工作特忙。”谢衡夸张道,“你儿子比我还忙,前几天我找他周末去玩儿,他都说在加班。干妈,你可得好好查查他,周末能加班吗?肯定是谈了女朋友……”
“你闭嘴。”杨尔岚从后面一巴掌呼上他后脑勺,斥道,“人家知道上进,你还诋毁起来了。赶紧去楼上看你爷爷。”
谢衡无缘无故挨了一巴掌,冲他妈龇牙咧嘴一番才上楼去看爷爷。
杨尔岚抱歉笑道:“你别在意……”
方母摇摇头:“小唯这次太出乎我意料了,他到现在连谢衡都瞒着。”
谢衡下来时方母已经走了,他问:“干妈怎么没留下来吃饭?”
杨尔岚看见他就头疼:“你有空管别人吃不吃饭,不如去看几页书,你做的那几个企划,哪个不是被公司董事当垃圾一样扔了……”
谢衡抱头讨饶,赶紧趁机从家里溜了出来。出来又没事做,几个朋友找他喝酒,谢衡提不起劲,转着手机和车钥匙闲晃了两圈。忽然想到方唯——这小子整天神龙不见尾,谢衡心想,怕不是真的谈了恋爱忘了朋友,他不如去探个究竟。
这一心血来潮,还真让他探出了点内里乾坤。谢衡没打招呼就到了方唯租住的公寓门口,结果开门的是个身材火辣的女人。
谢衡误以为是方唯女友,吹了个口哨:“天哪,我们方方真是人不可貌相,竟然能找到这么辣的女朋友。”
女人蹙起长眉:“什么?”
“你好,我是谢衡,方唯是不是在洗澡?”谢衡挤眉弄眼。
“神经病!”女人骂了一句,把门板拍在他脸上。
消息滞后的谢衡才知道方唯已经退了公寓,现在这个女人是新房客。谢衡思前想后也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摸出电话打给方唯。
“喂。”
“方方,是我。”
方唯说:“嗯,怎么突然找我?”
“你现在住哪儿?”谢衡先挑了这个问题问。
方唯头皮一炸:“什么?”
“我来你公寓,说你自己退房了。”谢衡纳闷,“你去哪儿了?不会胆子大到跟女朋友同居了吧。”
他倒是猜对了大半,只是没猜对性别。方唯并非有意瞒他,只是总找不到合适的时间说出口,此时也不想多解释,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谢衡感叹,“那你现在在哪儿?想找你聊聊天,还特地带了你喜欢的那家甜品。”
“我在外面跟人吃饭……”
“正好我还没吃,报个地点我过去。”
方唯下意识报了餐厅名,又觉不对,抬眼看了看对面的人,谭西原冲他摇摇头,用唇语说:“没事。”
方唯点点头,说:“那你过来吧。”
方唯完成了之前接的私活,那边结算迅速,今天工钱就到了账。活儿是谭西原介绍的,他自然要感谢一番,便请了人吃晚饭。
挂了电话谭西原问:“谢衡?”
“嗯。突然跑去我以前住的公寓找我,结果没找到……”方唯纠结了一下,“你说我要不要告诉他实话?”
才认识没多久的谭西原都对他的现状了如指掌,反倒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毫不知情。方唯有些过意不去。
“那得你自己决定。”谭西原说。
谢衡碰上了堵车,两人都快要吃完了他才来,碰巧谭西原正好出去接电话。因此谢衡一进门没发现方唯是在跟谁吃饭。
他指着对面的沙发:“跟女朋友出来吃饭?”
方唯摇摇头,还未解释,谢衡就自顾自坐到了他旁边,说:“行啊,方方,都玩上了同居。我还以为你这种童子鸡,连接个吻都要磨上一年半载。人不可貌相,啧啧。”
方唯有口难言,苦笑了一下。谢衡没发现,把手里的纸袋子递给他:“你喜欢的那家榴莲盒子。”
方唯接过来拆包装:“谢谢。”
谢衡一摆手,又打量他几眼:“怎么感觉你瘦了点?”
方唯正拿勺子吃甜品,一听便回道:“没有吧。”
“真瘦了。”谢衡凑近,嘿嘿笑了两声,“不会是被榨干了吧?”
方唯一愣,然后抬脚踹过去。
谢衡犹自笑着,揽住他的肩膀,亲热道:“说真的方方,你要是力不从心,哥哥我传授你几招。”
“你再说下去我要洗耳朵了。”方唯打趣道。本来因为一直瞒着谢衡真相,他有些过意不去,正思考着要不要全盘托出,可三两句对话下来心情又被对方的不着调弄得全然放松,有些话也不方便说出口。
谢衡嘻嘻哈哈笑了一阵,跟他说了许多污话。方唯受不了,拿勺子堵他的嘴,谢衡立即哇哇乱叫:“我不吃榴莲的你不知道?!”
两人笑闹了一阵,谢衡忽而摆出正经脸:“不过你搬出去跟人同居,干妈他们同意吗?”
方唯眼神一黯,谢衡立即会意:“不同意啊?我说我看干妈她最近心情都不好,原来是因为你?”
方唯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大概吧,他们是不同意。”
谢衡心知方唯跟自己对待感情不一样,便说:“那哥哥就要给你提个醒了,喜欢一个人嘛,你付出百分之六七十的精力就行了,得剩余一点儿给自己留退路,别死心眼。”
方唯听他教导人的口气不禁笑了:“你那么懂啊?”
“我当然懂了,好歹我也算是万花丛中过的人吧。”谢衡自夸道,“你们这种人我最看不上,一谈恋爱就偏激,是不可取的。”
方唯看他夸夸其谈、洋洋得意的模样,余光又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走过来,便问:“那你呢?你跟人在一起,一般给出多少真心实意?”
“我?”谢衡一扬眉,“我信奉及时行乐,一般一分都不给。”
方唯扑哧笑了,谢衡茫然:“笑什么?”
方唯一边忍笑一边往后指,谢衡不解地转过头去,看见了谭西原正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他。
谢衡机械地又把头转了回来。谭西原听了他一番高见倒没多大反应,笑道:“家里有点事,我就先回去了。”
他们本来就已经吃完了,要不是为了等谢衡估计已经结账走了。方唯让他路上小心,谭西原便直接走了。
谢衡坐着没动,方唯推推他:“不追过去啊?”
谢衡一扭头,咬牙切齿:“坑我是吧?”
方唯撑着下巴笑:“快点追,谭哥今天没开车。”
谢衡一抓车钥匙,正准备站起来,又说:“我本来还想跟你聊聊你那女朋友的,有空让我见见啊。”
方唯微微点头,谢衡已经跑的不见人影。
饭吃完,人也都不见了。方唯买完单给周锐昀发了条信息,问他饭局结束没。
「我正好在你们吃饭的酒店附近,等会儿结束了我接你回去吧。」方唯说。今晚周锐昀单位有饭局,所以白天是方唯开得他的车。
「十点结束。」
「好,那我把车停路边等你。」
十点过几分,一行人浩浩荡荡从酒店门口出来。方唯远远便看见了周锐昀,对方似乎喝多了,正被人扶着。方唯抬脚想上前帮忙,但不清楚周锐昀想不想他被人看见。正思索间,那边先有人看见他了。
“哎,小周的朋友。”又是那位沈主任。
方唯跑过去,发现周锐昀真的喝多了,眼睛快要阖起来。
“我来扶吧。”方唯接过周锐昀,把人扶到了车里,沈主任跟几个人在后面看着。
方唯没进车里,而是问道:“沈主任要送一截吗?”
“不麻烦了,小周喝多了,你们还是赶快回去吧。”
“好。”方唯随口道,“怎么喝了那么多。”
“小周是很聪明的,也有能力。”沈主任说,“但我们这种单位你也知道,关系背景同样很重要,有时候要往上走也不容易。”
方唯没想到他会说这话,一时顿住了开车门的手。这话对自己讲,其实算是过界。
沈主任抄着手,笑眯眯地看着他,那双眼睛在灯下似乎含着某种不寻常暗示的光。方唯没想到如何回话,车里头传出了声响,是周锐昀在敲击玻璃,似乎是在催促他。
沈主任又恢复了和善的笑容:“赶紧上车吧,小周喝多了估计这会儿想吐,你看着点儿。”
方唯笑笑,钻进车里。
周锐昀靠在车座上,他眼睛很红,方唯拿了瓶递给他:“想吐吗?要吐的话我停车。”
周锐昀微微摇头。方唯又说:“怎么喝了这么多?”
“工作上的事。”
“不顺利吗?”方唯又问,“还是第一次见你喝成这样。”
周锐昀闭着眼睛没说话。
方唯看他一眼,趁着红灯伸手去摸他的眉骨:“不舒服的话我开个车窗。”
周锐昀挥开他的手,皱眉道:“还好。”
方唯把车窗打开,风灌进来,吹得人清醒几分。周锐昀陡然睁开眼睛:“关上,吵人。”
旁边车子在按喇叭,确实吵人,方唯又把窗户关上。周锐昀静了会儿,问:“沈士则刚刚跟你说了什么?”
“谁?”方唯没听过这人,反应了会儿,“沈主任吗?没说什么……”
周锐昀轻轻哼笑一声。方唯端着他的脸色:“怎么了?”
“升职的机会大概要被挤了而已。”
方唯一惊,明白他今晚情绪的由来:“为什么?因为沈主任吗?”
周锐昀沉默了片刻,方唯一直盯着他,连绿灯亮了都不知道。周锐昀伸出手,摆正他的脑袋。
方唯启动车子,还在问:“是因为他吗?为什么挤掉你的机会?”
“别说话,开车。”周锐昀闭上眼睛,懒得再说。
方唯几次三番要开口,周锐昀也再不搭理,最后忍无可忍,说了句:“闭嘴。”
车灯只能照亮眼前区区几十米,再往前看是一片黢黑,而那黢黑里又像蛰伏着一只青面獠牙的野兽,随时会扑上来撕碎一切假象的平和。
前路漫长又黑暗,好似没有尽头。又好似即将要到达终点,或者说其实这一路上哪里都是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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