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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6章 金蝉脱壳


  一轮孤光挂在中天,萤火繁星,风声飒飒。

  山中的夏夜无比惬意,没有半分暑热,除了清凉还是清凉。

  郑无疾把酒杯斟满,双手托着敬吴先生:“学生深感先生教诲之恩,使我这朽木也开了窍,  实在受益匪浅,终身感佩。”

  “大官人实在太谦虚,也太过奖了。”吴先生呵呵笑道,“一来您绝非朽木,依老朽看来,应是一块未饰雕琢的璞玉。二来老朽也不过是些许点拨,  怎能居此大功。实在不敢当,不敢当。”

  “先生也太谦虚了,  您对我恩同父母,  无疾有生之年,必将您视为尊亲,言不及义,先生满饮此杯。”郑无疾这小子,生就了一张甜嘴。

  为了让吴先生多喝酒,奉承话一车接着一车。

  吴先生喝完了一杯,他就立刻又满上一杯。

  此时门窗大敞,他们又在高阁之上,山风浩荡,月华如水,着实令人胸襟开阔,酒兴大起。

  吴先生喝得高兴,把衣襟敞开了,拿筷子敲着酒杯道:“你不知道,  我年轻时也曾如你这般放荡恣睢。仗着父亲是一方缙绅,  成日价挟弹飞鹰,  宿柳眠花。

  常常三五个月不进家门,花出去的银子如流水一般。

  不曾想交友不善,  那人本是同我一起长大的朋友,却图谋我的家产,用计害我输光了家业。

  我父亲被气死,妻子被接回娘家。

  随后那人又将我赶出本郡,不许我在家乡过活。

  我一路流浪乞讨,有好几次都险些丧命。

  我知道是自己品行不端才找来了灾祸,在投靠了亲戚之后,我开始发奋苦读。

  那一年我二十五岁,经过十年方才考中进士。外放回原籍知县,才算报了当初的仇。

  报了仇以后,我又觉得做官太累。辞了官,各处游历,没钱了就坐馆。有一技傍身,也算是到老有靠了。”

  “原来先生还有这样一番不寻常的经历,”郑无疾倒真是有几分真心在里头了,但还是不忘劝酒,“真叫人又惊讶又佩服。”

  他想的是,  自己已然不赌了,只是不想把人生都浪费在读书上。

  何况又徐春君这个比猴儿还精的老婆,  别人想骗他家产也难。

  因此吴先生的事并不能真的打动他。

  他还是想回去,跟徐春君生小孩。

  如今都六月了,离徐春君给她那个继母守孝期满也没多久了。

  郑无疾想方设法给吴先生灌酒,他自己却没喝几杯。

  吴先生本来也是个好酒的,这些日子在这里隔三差五才喝一顿,而且从开始小酌怡情,并没有敞开喝过。

  今日算是开了斋,在郑无疾的鼓动下,又是吟诗又是作赋,最后酒喝光了,酩酊睡了过去。

  郑无疾看着吴先生睡得沉了,方才蹑手蹑脚起身。

  他今日费了好一番心思,吴先生有午睡的习惯,他故意在午饭后请教问题,害得吴先生睡不成。

  晚上又提出对酒赏月,把吴先生灌醉了。

  他之所以选今天,就是因为其他的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而且今夜月圆,能照清山路,否则乌漆嘛黑,他要么跑不远,要么掉下山崖去,胜算不足。

  他把早就准备好的包裹拿出来,里头有一大包肉干和干粮,都是他平日里口挪肚攒出来的。

  还有一件长袍,他要下去就不能穿得太累赘,因此只穿了中衣。

  结起来的绳子足够结实足够长,但还得自己四肢有力气,这几个月他随着吴先生锻炼,效果还是不错的。

  把绳子系在廊柱上,借助这手臂攀缘和脚腿用力,郑无疾爬了下去。

  期间有几次险些失手,吓得他出了好几身冷汗。

  最后在距地面三尺左右的地方,绳索“嘣”地一声断掉了。

  郑无疾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感觉五脏都移位了。

  趴了半天才起来,后怕道:“多亏不高,要不得把老子摔残废了。”

  他重新系了系包裹,看了看四周,然后迈开步子往东北跑去。

  他不用担心弄出声音,因为下头的哑仆根本听不见。

  他不禁想到书里说的“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来,坏事是可以变成好事的。

  吴先生睡到半夜,口渴得要命。

  睁眼看看,月影已经偏西了。

  心想自己真是有些喝过了头,往后可不能这样。

  爬起来倒了杯凉茶给自己喝,想着问问郑无疾是否口渴。

  谁想到那边一看,竟然找不见郑无疾!

  吴先生还以为他喝醉了没睡在床上,点了灯把这里找了个遍。

  死活不见郑无疾的影子。

  吴先生这才真的着了慌,连忙打开机关,一架木梯吱吱嘎嘎地落下去,慢慢触到了地面。

  这里不是真的凌空,平时不放梯子只是不让郑无疾乱跑。

  可徐春君也考虑到有紧急情况,所以设了暗梯。

  吴先生下来一看,地上掉着一团绳子,立刻就明白了郑无疾是怎么跑的。

  他捡起绳子,骂了一句:“小兔崽子!到底叫你给跑了!”

  他顾不得知会哑仆,把暗梯又藏了回去。

  猜测着郑无疾应该是回京了,便也顺着东北方向追了下去。

  月华如霜,披拂大地,时间流逝过去,夜变得更深了。

  不知又过去多久,一伙人鬼鬼祟祟地靠拢过来。

  “那个哑巴已经给结果了,咱们再放起火来,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情等着被烧死吧!”这些人都穿着黑衣,在夜色中看不清楚面目。

  “烧死的滋味太难受,我猜他们多半会跳下来。”有一个声音如糙瓦的人说。

  “这么高,跳下来就摔个半死了,咱们再补上两刀。”一个人坏笑道。

  “你个蠢货!说了不能让人看出来,你补你娘的刀!”糙瓦低声咒骂,“那不就露馅了吗?!”

  “那怎么办?”那个被骂的唯唯诺诺。

  “自然是扔进火堆里去!一会儿把那个哑巴的尸首也抬过来!到时候人们就会以为他是救火被烧死的。”

  “嘿嘿,这主意好!老大你快赶上诸葛亮了!”

  “少来,这是三娘子告诉我的,可不是我的主意。”

  “这么大的木楼,足够把他们烧成灰了,便是有些不对劲也看不出来。三娘子真是聪明!”

  火油被倒在木头上,火光一闪,立刻燃起了熊熊大火。

  风助火势,很快就将整座书楼都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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