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夙尘歹心
晨间大会又议诸多四岭法会细节,待到墨以言散去,已时至正午。
折腾了一上午,众弟子面露倦容,三两成群,纷纷朝着膳房行去,唯元齐仍单膝跪在原地。方才会上,夙尘先行离去,殊玄又冰着个脸不时瞧着他,诸弟子皆不敢犯了忌讳,无一人上前搀扶元齐。现下散会,殊玄随墨以离去议事,与元齐同屋而住的元勿与元礼这才敢上前照拂元齐。二人一左一右,将元齐勉强搀扶起身,元齐方站立,便痛的大叫。
“哎!轻点!”他眉头紧锁,用力拍了元礼一掌:“跪了大半个时辰,腿脚早麻了,如何还能行的动?你俯身下来,背我回房。”
元礼面露难色,支支吾吾回道:“师兄,日前我闲云阁练剑之时也崴了右足,如今......”
“哪来这么多废话!”元勿屈膝顶在元礼腿部跖肌部位,强行令元礼半蹲俯身,又一手压其背道:“师兄让你背是看得起你,再多废话,当心师兄回了夙尘师兄,即刻贬你去做守门弟子。”
元礼无奈,只得俯身背起元齐,朝东暖阁弟子房走去。
说来这元礼也是可怜,他本是个有天赋之人,不过两年光景便通过门中论剑大会晋升为初阶弟子,奈何分配住所时,分到了同那元齐一屋。他本性纯良,凡事不争不抢,平日里一心想着练好剑法,早日出人头地。
可元齐岂能遂了他的愿,元齐见他心思单纯,又胆小怕事,无事便搬出夙尘的名号说事,颐指气使吆喝元礼服侍他,替他做着做那。
而元勿比起元礼来,却有眼力的多。他早知元齐与夙尘关系不一般,于是人前人后皆捧的元齐神魂颠倒,虽亦同屋而住,日子倒比元礼要好过的多。
元礼背着元齐,这一路来往弟子众多,大家看在眼里,虽看不过去,但碍于元齐与夙尘的关系,也都不好多言语。偏入暖阁经过膳房时,遇见了领了吃食出来的云瑶、云杉、云芥三人。
元齐拍了拍身下的元礼,示意他停下脚步,随后在其背上冲云瑶喊道:“季孙师妹,你这两日未回派中,可是宿在了那贼人家内?”
云瑶止步,瞥了元齐一眼道:“派中弟子不可直呼名讳,这般无规矩,殊玄师姐那一剑指怕是没给师兄你长了记性。”
“你......”元齐闷哼一声,别过头去;“这站了一早上,身子也有些乏了,懒得与你强辩。我且问你,那挑夫与他那满嘴胡言的老父,可否说出偷袭师尊贼人的下落?”
听这话,云芥与云杉相视一笑,打趣道:“若说我们站了一日头,身子乏倦倒是应该。可你一直跪在地上,怎地也会感到乏意?”
一旁,元勿绕上前,看了看云芥手中所捧吃食,捂嘴而笑:“哈哈,我说云芥,殊玄师姐不是交代你要少食吗?方才见你三人远远走来,云瑶行在后,只觉你已一己之躯犹如泰山压顶般全然将云瑶挡在身后,遮的那叫个严严实实。”
这话逗得元齐也直乐,接话道:“我在元礼背上视线开阔些,倒没你那感观,但方才云芥行过,我忽觉元礼下盘不稳,晃动了好几阵,原想着定是这小子练功偷了懒,根基不稳。现下看来,你云芥所行之处,那必是地动山摇,任元礼基本功练的再扎实,那地都被你这庞躯震的摇晃了,他岂有不晃之理?”
云芥听二人此番侮辱,瞬间面红耳赤羞愧难当,她怒而挽袖上前:“我今日必要扯烂你二人贱嘴!看你们日后还敢胡言乱语!”
那气势,生生把元勿吓退了好几步。
见云芥似要动真格的,云瑶忙拦在她与元勿之间:“与此等下作之人莫要计较,没得失了身份。年末派中论剑,云芥你自不留情便罢了。”而后,她又将目光扫向元齐:“还有你,元齐,穆家老者挨你那一剑,已然殒身。明日晨修,我自会将那日之事一五一十的诉与大师兄,你有这闲工夫在这数落旁人,不如想想明日如何向掌门解释吧!”
言罢,她与云杉拉着一股蛮劲还硬要向上冲的云芥朝西暖阁走去,云芥不时回头臭骂元齐元勿二人:“论剑大会上,我定要在你二人嘴上戳百十来个窟窿!看你们还如何嘴贱!”
元礼一手抹去鬓间汗滴,而后双手向上用力一抬,将元齐有些滑下的身躯抬上了几分:“师兄,这次下山,你闹出人命了?”
元齐重重敲了元礼后脑勺一下,怒道:“与你何干?你还愣在这作甚!等下回房后,再去膳房领些吃食回来!”
元礼不敢多言,只得灰头土脸,一瘸一拐的背着元齐回了弟子房。
元齐所居弟子房,在东暖阁第六间,此屋坐北朝南,门前栽有三棵梧桐,夏可蔽日,带到凛冬叶落,日头亦可直射屋内,算是初阶弟子所居屋室,位置极佳的一间。
屋内,各类陈设虽谈不上精致,但却一应俱全。再看元齐床榻之上,垫的是鹅绒内衬,外绣密织银线的棉垫,被褥以江南出产的水波锻为面,缎面远望去水波粼粼,夺目异常,内里衬着的,则是边疆所产棉白锦葵芯,松软舒适异常。相比邻榻元勿与元礼的粗布黑棉被,他这行头,算是奢华无比。
元礼在元勿的帮衬下,小心翼翼的将元齐放在床上,并为他脱了鞋袜,盖上被褥:“师兄,若无旁事,我先去膳房,取些吃食回来。”
元齐掀开被褥一角,将左腿伸出在外,瞧着还在流血的伤口,不由眉头轻皱。一旁,元勿低首,一面轻轻对着元齐的伤口吹气,一面厉声吩咐元礼道:“顺道再去药房,取些金创药来,没眼力的糊涂东西。”
元礼连口称是,随后急急忙忙退身向外走去,谁料屋门一推开,却见到夙尘正背手站在门口,将他吓得向后连退数步,因早先练剑崴了脚,方才又背着元齐走了那么长一截路,脚下一痛,失了平衡,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榻上元齐闻动静,不耐烦呵斥道:“怎地如此废物,走个路都能摔倒!若再如此马虎,当心我回了夙尘师兄,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哦?没成想,你私下里倒比我还要威风!”夙尘清嗓,冷言说到。
闻夙尘声音,元齐吓得从床上翻滚了下来,他忙顺势冲门口跪拜磕头,一旁元勿见状也忙跪地,二人异口同声道:“拜见夙尘师兄!”
元礼那屁股蹲还没缓过来,但他却顾不上疼痛,一个翻身跃起,又忙跪拜在地,复言二人。
夙尘走上前,俯身扶起元礼,替他掸去衣上灰尘,轻言细语缓声道:“元礼,你与元齐、元勿同为初阶弟子,修为更在他二人之上,怎可听他二人摆布,替他们干这些粗使活计?”
入门数载,夙尘从未同自己如此态度说过话,这态度转变如此突然,倒让元礼一时语塞。直到听闻一旁元齐咳嗽了数声,方开口言:“回夙尘师兄,我三人本就为同门兄弟,元齐师兄又负伤在身,我自当对他多加照顾。”
“那你便去吧。”夙尘说着,朝屋内走去,方一进屋,目光便被元齐榻上之物吸引,他盯着床铺,冲元礼接着说到:“去药房领药时,顺带帮元齐再领些治疗咳疾的药,方才我听他咳嗽了几声,病症似有些严重,你且向药房取些最苦的药来,煎了给他服下,方得苦口良药,才能治了他这病。”
元礼虽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应承下来。
元礼退下后,夙尘见元勿仍跪在原地,头也不敢抬起直视自己,便笑道:“元勿,我瞅你没病没痛的,还不快去帮衬着元礼,跪在这里作甚,难不成是要讨赏吗?”
闻此话,元勿忙道了声弟子告退,起身飞也似的冲出门外。
夙尘缓步走向元齐,于榻前坐下,又冲着大门一挥手,掌风拂过将大门合上。他拨弄着元齐的被褥,挑眉问到:“你这榻上之物,倒比我屋内更精致。”
元齐听罢忙抬头赔笑:“师兄若喜欢,我便差人给您送去。”
夙尘打量着元齐,嘴角冷笑转瞬即逝,他音调上扬,反问元齐:“哦?莫不是又想叫元礼替你跑一遭腿?”
“他粗苯,给师兄的东西若出了岔子,岂不失礼。”元齐单手撑地,吃力起身:“门下弟子机灵的多了去了,何时轮到他......”
“跪下。”
元齐一愣,面露难色,言语委屈:“师兄,我这膝盖上,伤疼的紧。您看在平日里我对您多有孝敬的份上,便......”
夙尘举目,怒视元齐喝道:“我叫你跪下!”
元齐见状不敢作声,忙‘扑通’一声跪地,伤口更直触地面,惹得他一声闷哼。
夙尘坐与榻上,身稍向前倾,左手捏着元齐下巴,猛地向上一抬,二人面面相觑,元齐的呼吸声也由于紧张而变得急促起来。
“平日里,你都是这般对待门下弟子的吗?”
“师兄,我一直谨记您的吩咐,对不以您为尊的人,不必有好脸色,我......”
‘啪’
夙尘猛地一记巴掌抽在元齐脸上,将他打到在地:“糊涂东西!今时不同往日,我原以为你是个精明的,却不想如此蠢笨!”
元齐捂着流血的嘴角,也不敢起身,他爬到夙尘脚下,轻扯其裤脚,语带哭腔道:“师兄,元齐不知错在何处惹您动怒,还望师兄明示,给元齐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夙尘一挪脚,将元齐的手甩将开来。
“如今派中局势如何你眼瞧不见吗?谁人不知凭你这资质能爬到如今这地位全然靠我扶持,你之所言便代表我之所言,晨间会上你竟胆敢公然叫板殊玄,是觉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吗?现下墨以代位,他可不像师尊那般好诓骗,他初上位,必肃派中不正风气,他动不了我,定会拿与我亲近之人开刀,并将其过错一并算在我头上!”他说着,将元齐榻上被褥一把扯起,砸在他脸上:“若让他见你竟用些贵价日用,他必追根究底查明来源,定你个中饱私囊私相授受之罪!”
“师兄,我......”
“住嘴!我话还没说完,哪里轮到你开口!?”夙尘起身,左手指向门外怒喝:“眼下我最需人心向我,方可在墨以根基未稳之时,瞅准时机推他下位,取而代之!此风口上,你还敢对旁人吆五喝六,让他们替你端屎擦尿,还当着全派弟子的面,让他一路背你回房?招摇至此,甚是荒诞!”
“师兄,元齐知罪,元齐知罪!”元齐向夙尘磕了数记响头,口中不住念叨着:“日后我定谨记师兄今日教诲,为师兄大计忍辱负重,助师兄一臂之力。”
“我倒不指望你能助我,别拖累了我便罢了。”夙尘俯身,将元齐搀扶起来,又运力单指轻点其膝间伤痕,伤痕片刻即愈合如初。元齐见状忙向夙尘道谢,夙尘摆手,与他同坐榻沿。
“师兄,若说墨以人心所向,我倒有一计,可令他威信全失,或可一试。”
“哦?说来听听。”
元齐贴近夙尘耳畔,细声言:“那归舒剑,不一直由他保管着吗?你我皆知他终日剑不离身,唯有夜间会将剑奉入练剑坊密室之内。若趁夜间,他入眠之时,我们潜入密室,将归舒盗出,如此,镇派之宝丢失,他定难辞其咎,那时您再从旁添油加醋说将几句,即便那时师尊出面,他那掌门之位,怕也是坐不稳喽。”
夙尘别过头去,翻了一记白眼,没好气的说道:“蠢货,我当是何妙计。且不说那练剑坊密室禁制我等不知,即便让你知晓,还得取了钥匙方能入内。密室钥匙从师尊传给他那天,他便系于腰间,从不离身。我等内力修为上乘之人,即便夜间入眠,神识也游移身侧,稍有动静便会清醒,想从他身上偷盗钥匙断无可能。何况墨以持归舒多年,早已人剑合一,归舒一有动静,他必第一个有所感知。他功力几何你非不知晓,即便我亲自出马,都不一定能从他手中夺下归舒。然事情一旦败露,我必会借机被墨以逐出舒华派。这般打不着狐狸反惹一身骚的赔钱买卖,我可不做。”
“师兄莫急,我这计还没交代,您怎知不行?您静下心来,我这便......”
元齐话音未落,屋门却突然被取药而归的元礼推开,元礼冲夙尘微躬身,随后将吃食与伤药同放于桌上,轻声道:“元齐师兄,这是膳房今日吃食,旁是金疮药同甘草粉,药房人吩咐,这甘草粉需三碗水煎至一碗,趁热服用方有良效。”
“如此,便多谢师弟了。”元齐冲元礼露出微笑,双手置于胸前轻拜:“今日我负伤在身,劳烦师弟一路细心照料,又不嫌我体重背我回房,我心中甚是感激。”
元齐态度骤变,倒让元礼有些不适应,他搔了数下后脑勺,尴尬一笑:“师兄言重了,你我同门,互相帮衬原是应该。”他眼瞅屋外,日头已过正午,今日这一番折腾,早耽误了他练功的时辰,于是又俯身一拜,道:“师兄若无旁事,我便去练剑了。”
“去吧去吧,想来咱们三人同住,数你最勤勉。”元齐冲他摆摆手,口中仍不忘叮咛:“我见你前些天崴脚旧患未愈,练功时可要仔细着,别再伤了筋骨。待元勿回来,我让他去取些活血化瘀的药粉,你且先将就用着。”
元礼尴尬点头,道谢数声后退出屋内,闭上屋门。
屋内,夙尘与元齐相视一笑,他指尖轻指元齐道:“你可知我最喜你哪样?哈哈,就是你这没脸没皮,能屈能伸的性子,甚好!”
“师兄的事便是我元齐之事,我定会助师兄,早日登上这舒华掌门之位。论资历,论才能,他墨以何处及的上师兄?我瞧他今日能代位,定时靠着终日里巴结师尊巴结来的。”
“行了,现下又无旁人,这些奉承之话便省了吧。方才你话说一半,倒别卖关子了。”
元齐复凑到夙尘耳畔,低声笑言:“师兄莫急,且听我细说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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