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他又连忙看向南方,顿时松口气。
好在南边韩德让的左军正在击退女真侧翼,缓缓推进,迟早能从侧后合围女真人!
耶律惇大喜,双手捏紧,定定看着,心中忍不住也跟着想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只要等左军合围包抄,女真人就完了!
战事惨烈,漫山喊杀不停…
到太阳越过头顶,女真前锋不断向辽国中军不要命猛攻,而辽国左军也在向女真侧翼合围…
耶律惇在后方看得清楚,甚至看得失神,双拳紧握,屏住呼吸。
他似乎看明白了,这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这场每时每刻都有人人死的战斗,比的是谁快!
谁快谁就能赢。
是女真人先冲破中军,还是韩德让的右军先完成绕后合围,谁快一些谁就赢!
他头脑从未如此清晰过,甚至都忘记之前想的上前厮杀,而是定定看着远处局势。
随即他高兴的笑起来,激动得大笑,辽国赢了!因为从这看,方圆几十里的庞大战场尽收眼底,他清楚的看出来——是韩德让更快!
经历几乎一下午的厮杀,韩德让的右军几乎击退女真侧翼,就要完成合围。
虽舅舅的左军被山拦住,毫无用处。
但他们人多!只要韩德让的右军就能完成合围,他们就能赢,女真人很厉害,中军这么多辽国精锐居然被他们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可始终还是要败,败在他们人少…
耶律惇终于松口气。
突然,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
父皇的中军大旗后退了!
女真前锋势不可挡,离中军大旗只有半里,是危险,可东面六七里外,韩德让大军已经开始从后面合围女真人,只要再坚持一刻,哪怕半刻,辽国就赢了!
可就在这时,中军大旗开始后退…
耶律惇懵了,中军大旗一退,中军也随着后退!
本来列阵整军都难以抵挡女真人,如今一边后退一边抵抗,瞬间中军前锋被女真人杀得落花流水。
见女真来势更快,父皇的中军大旗便退得更快,士兵也跟着退得更快,阵型越发松散,更加抵挡不住女真人,于是女真追击速度越发快,中军大旗也不得不加快后撤,士兵加快后退,阵型更松散,女真便杀得更快…
恶性循环!转瞬之间,几乎短短一刻,黑压压的数万中军便由慢慢后退变成溃退!
随即开始丢盔弃甲,漫山遍野逃跑,女真人喊杀声越发高昂,先锋很快杀穿中军,追击漫山溃军。
形势急转直下!
耶律惇目瞪口呆站在山头,心中惊骇万分,他终于明白过来,打仗不只比谁更快,还比谁更有勇气!谁更有毅力!
父皇若是不害怕,若是有更有毅力,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哪怕半刻他们辽国就赢了!
可没有如果…
此时放眼望去,东面韩德让右军已击溃女真侧翼,绕到女真人背后,可这些厮杀一天的努力都没用了。
因为中军已溃,女真东南被韩德让包围,可中军西侧却开了一大个缺口,女真士气大振,一路追杀中军残余,然后重新集结,小半时辰后开始顺着廖白溪北上,从侧面开始攻击舅舅的左军。
左军因北边山峰阻隔,本就挤成一团,方寸大乱,现在女真杀溃中军,从侧面袭击,被围困山脚,根本抵挡不住,数万人都没坚持半个时辰,就开始向四面八方溃散,很多人丢盔弃甲,丢下战马向山上爬…
耶律惇不由自主呜呜哭出声来。
他从未见过这种惨像,从未见过他大辽国有此惨像!
身边不断有丢盔弃甲的残兵跑过,一回头,身后跟随的两百多人只剩下五六人,茫然看着他,不知所措,其余人不知所踪,大概是逃命去了…
女真大队人马击溃北边的左军后又一次收拢,顺廖白溪西边南下,正向这边冲过来。
漫山遍野都是女真人和残尸断臂,远远看去女真前锋的人和马已经完全染成红色,耶律惇吓得手脚发抖,嘴唇抖动,说不出话,身后的亲兵又跑一些,只剩一个。
他想跑,他害怕,怕到手脚不听使唤,可他觉得不该走,他是辽国太子,他不能走…
眼泪不断从他眼眶流出,他努力按住骑枪,不让它脱手,女真人马儿疲乏,走得不快,可几刻钟后也快到了,离他只有一里,此时已到黄昏,太阳西斜…
夕阳之下,草原萧条,一片血色直铺到目光尽头,被尸骸挡住的廖白溪从两侧漫出,血水浸润草原,晚风一吹,浓郁血腥扑鼻而来,令人作呕,呼吸苦难。
耶律惇呆呆定在原地,身边只有一名兵,北方边的女真人正重新集结,整顿之后一些伤员留在北面,更多女真人已然南下向他的方向冲来。
今天我就要死在这,耶律惇心里想着,大哭出来。
女真前锋像佛经十八层地狱里来的恶鬼,全身上下都是血,挂着血肉,他吓得控制不住自己身体。
“保护太子!”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有人高喊,一回头,大队骑兵正向他赶来,腰间一紧,瞬间天地晃动,身体脱离马背,他丝毫没有挣扎。
远处山坡逐渐远去,箭如雨下,呼啸飞过他头顶,落在远处,女真人前锋被微微阻拦。
随后,山头逐渐离他远去,看着那个最后跟随他的兵被射落马背,女真人欢呼而来,砍下他的脑袋,挂在马背上。
随即,口一阵剧痛,他失去意识。
…
耶律惇睁开眼睛后,第一眼见到的是一张苍老的脸庞,他惊呼:“韩爷爷!”刚想起身,却全身酸痛发,动弹不得。
“别动,你连日奔波,又年纪轻轻,筋骨松散,休息几日便好。”韩德让压住他,让他躺下。
“这是哪?”耶律惇紧张的问。
韩德让脸色不好,努力微微扬起角,轻声道:“太子殿下,这里是南京。”
“南京!那中京呢?父皇呢?”他更慌了。
韩德让没说话,小屋里一下安静下来。
“快告诉我,南京怎么样!我父皇呢,他在哪!”耶律惇大声质问。
韩德让终于开口:“中京已被女真人攻占,至于可汗,他想必此时已经逃回上京了,可汗最先离开战场,想必太子也是知道的…”
耶律惇一下子说不出话来,难过,害怕,悲痛,五味陈杂,口疼得他几乎难以喘息。
不只因为大辽败了,败得如此之惨,还因为他从小最敬畏,最崇拜,最疼他的父皇…
他看得清清楚楚,韩德让的右军已经绕到女真人背后,只要父皇不怕,不逃走,哪怕再坚持一刻,他们就赢了,可父皇害怕了,他仓皇后退,导致中军崩溃,他从小到大心目中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就这么逃了!
想着想着豆大的泪珠哔啵滚落,落在紧捏被褥的手边。
韩德让叹口气,为他擦掉眼泪:“别哭了,只是人之常情罢了,那种情况下谁能不怕呢。”
“人之常情却葬送数万将士的命,还有中京城,中京道的几十万百姓怎么办!”耶律惇哭得更凶了。
韩德让听了先是一愣,然后诧异看他一眼,厉声道:“既然你还能想到中京和百姓,哭又有何用!”
耶律惇被一吓,停住哭泣。
“好好歇息吧,不要胡思乱想,女真人无力再接续攻伐,至少今年冬天,他们无法出兵,你有一个冬天的时间,可以好好想,想想当年你是怎么做的,想想你该做什么。”
说完他便离开,只留耶律惇独自在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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