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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褚玉苑闹出了动静,免不得惊动了老太太和二房的人。

        老太太上了年纪,很是浅眠,院中有人起身走动去查看时她便醒了。

        老太太唤了守夜的婢女去瞧瞧发生什么事了,不一会婢女回报说也不知怎的,娘子忽然夜半动了胎气,褚玉苑的人正急着去寻大夫。

        老太太一惊,立即从床上起来,穿戴了衣裳就急急往褚玉苑赶去。

        二房也过去了好些人,有瞧热闹的,有真心担忧的,也有被拖着过去的。

        且说李婆子和杨婆子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了,也是府中的管事婆子,而昨日闹了那么大的动静,二房的人也是听说了的,但碍于谁也不想淌这浑水,所以谁都没有凑近。

        今晚出这动静,要是再不去倒也说不过去了。

        褚玉苑主屋前的抄手回廊廊下站满了人,都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宋婆子忙把从廊下端着温水而来的明月拦了下来。

        “娘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月急得摇头:“奴婢也不知,只是约莫一刻前忽然听到娘子忽然惊叫了一声,像是被什么吓着了一般。”

        说罢,她忙掠过宋婆子,把水端入屋中。

        房门半开,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屋中瞧去,但什么都没瞧着。

        宋婆子退回到了老太太的身后,道:“老夫人莫要太担心,小主子定然能保住的。”

        老太太却依旧满面愁容,大儿子这父子,祖孙三代怎就这般多灾多难?

        二房的谢二婶也收回目光,看向老太太,也是温声安慰:“是呀,母亲莫要担心,侄媳与腹中孩子定可逢凶化吉的。”

        老太太也没有瞧她,只眉头紧皱的望着房门。

        屋内,谢玦眉头久久未能舒展,望着明月给妻子擦去身上的汗水,他沉声吩咐:“给娘子换一身衣裳。”

        翁璟妩身上的衣裳早被津津汗水浸透,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究竟梦到了什么可怖的事情,才会让她吓成这般?

        谢玦揣测莫不是又梦到了他是那吃人的猛兽,把她啃食了,所以在一睁眼看到他的时候,便受了这么大的惊吓?

        明月给主子擦了脸,听到侯爷这么说,忙去取干爽的衣服。

        谢玦在床沿坐了下来,宽厚的手落在她的衣襟之上,顺着圆润的两边肩头利落剥开,雪白凝肤似可掐出牛乳一般。

        翁璟妩腹痛难忍,且心系腹中的孩子,谢玦做什么,她都无暇在意。

        衣衫全数剥下,明月去而复返,谢玦给她让了位置。

        院外许久无话,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下人才匆匆领着大夫回来。

        大夫入了屋中查看情况,随后施了针,约莫一刻后,翁璟妩才慢慢地平缓了过来。

        谢玦与大夫从屋中出来,老太太忙走上前询问:“如何?”

        大夫略一行礼,而后面容严肃:“贵人腹中孩子不足两个月,月份尚小,胎还未坐稳,最忌疲劳与情绪波动大,但娘子这两样都占了,方才已经施了针,算是没有大碍了,但……”

        大夫顿了顿,才继续道:“但若再来一两回,恐不用在下言明了。”

        谢玦静默片刻,转头往房门瞧了眼,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只是一双黑眸格外深沉。

        老太太暗暗松了一口,孩子总算是保住了,心头大石也落了下来。

        再看向孙儿,也没了脾气,只劝道:“你明日还要回营里,先去东厢的屋子休息罢,翁氏哪里让下人多盯着便好了。”

        谢玦点了点头,送走祖母和二房的人,便也就回了房中。

        翁璟妩已经缓了过来,躺在床上暗暗吐纳呼息。

        听到房门打开阖上的声音,没有察觉到半点脚步声,便知是谢玦回来了。

        明明已不是十几岁的年纪了,还经历侯府变移,更是与二房的人斗智斗勇了多年,她怎就被一个噩梦给吓到了?

        可仔细想想,她亲眼看到了谢玦那浑身斑驳伤痕的尸体,又亲眼看着他入土,可梦到他从坟墓中爬了出来,梦醒时又看到他的脸,哪能不受惊吓?

        便是那些胆大的壮汉,在梦见自己死去多年的妻子变了鬼回来寻自己,梦醒后还真的见着自己死而复生的妻子,估摸着也比她好不到哪去。

        重回了八年前这一事,她很坦然的接受了。只是就谢玦还活着的事情,还得在缓缓。

        时下要么避免与他相处,要么就是习惯他的存在。

        可这二者都有些难。

        谢玦几乎都待在军营,她如何能习惯他的存在?

        再说她与谢玦是夫妻,总会有独自相处的时候。

        思索间,谢玦已经走到了床边。

        阴影落下,有一半薄影投到了翁璟妩的身上,她抬眼望去,因他背光,看不大清楚他的脸色。

        但总归还是那种冰块脸,没什么可瞧的。

        “大夫怎么说?”她问。

        现在腹痛虽已缓,心底也大约有了数,但还是问了好心安。

        “大夫说已无大碍。”谢玦眉心蹙了蹙,开口询问:“方才吓成那样,梦中我又成了吃人的猛兽?”

        听闻他说猛兽,翁璟妩眼神微茫了一息才反应过来自己睡前说过的话,这借口颇为好用,现在倒也不用再寻其他借口。

        她看了他那明暗交错间的脸一眼,微微点头:“有些可怕。”

        坟头冒烟,他自墓中爬出,如何能不怕?

        谢玦沉默了一瞬,道:“夜深了,睡吧。”

        说着,长臂伸到床头,取了枕头。

        见他似乎不打算睡床,但又不像要出门,她疑惑的问:“夫君要去哪?”

        谢玦道:“我睡榻。”

        说罢,转了身朝着外间走去。

        转过头,目光循着谢玦的背影而去,里间与外间隔了一屏月洞雕花门,隐约从雕花空隙见看见他把枕头放在了榻上,径直躺下。

        长榻过短,他又长得高,平躺在榻上,双膝只能曲起。

        翁璟妩收回目光,不再去想其他,敛神吐息入梦。

        天色尚未亮,翁璟妩半睡半醒间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双眼半睁往外望去,隔着轻纱望去,昏黄烛火之下,谢玦已经换好了玄色长袍,腰间束皮革腰带,脚踩黑靴。

        翁璟妩只瞧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闭上双眼翻身继续睡。

        若是以前,她见了或会起来给他更衣梳洗,但现在莫说得需卧榻安胎了,便是不需要,她也不会在这天还没亮的五更天起来。

        床上有动静,谢玦抬头望去,见她似乎没醒,便也就没喊,衣衫整毕后径自出了屋子。

        听到了房门阖上声音,翁璟妩便也就心安理得的睡了过去。

        时至隅中,翁璟妩才醒来。

        在床榻上梳洗后,明月也搬来了一张小桌,让翁璟妩在榻上用早膳。

        昨日惊险后,隐隐见红,翁璟妩越发小心谨慎了起来,故而按照大夫嘱咐在榻上卧够五日。

        谢玦年纪轻轻便成了这骁骑军的将领,且刚上任,有诸多人等着他出错,再有军务繁忙,自然不能频繁回来。

        如此,她暂可缓一口,在他下次回来之际,及早适应他是活人一事。

        用完了早膳,繁星端了东西进屋,与翁璟妩道二房婶婶送了些补品过来。

        听到二房婶婶这几个字的时候,擦拭嘴角的动作略一顿,抬起浅淡眼眸朝着外间屏门处站着的繁星望去。

        繁星手上捧着托盘,托盘上叠了几个锦盒。

        看着锦盒,翁璟妩也想象得出来那崔文锦是如何娴静和善的让人送补品过来。

        可崔文锦送来的,她不敢用。

        出府之际,最有善意的便是这二房婶婶,她也曾以为这二婶是个好相与的人。

        可如此好相与的人,一双女儿为何独对她这个嫂嫂没有半分尊敬,更是时而出言不逊?

        后来谢玦战死,那二婶的真面目便露了出来。

        谢玦尸骨还未寒,她便说大房既然已经断了香火,那理应由她丈夫来袭爵。

        她更是暗中接济了英娘母子。此举自然不是出自好心,而是怂恿英娘把她告上府衙。

        崔文锦自是知道那孩子不是谢玦的,所以才敢如此。若孩子真是谢玦的,估摸着早就没命了。

        谢玦遇险在云县时,侯府似乎认为他已死了,谢二叔已经上书袭爵一事,可却不曾想就要定下之时,谢玦的书信便到了金都。

        离侯府主母不过一步之遥,却失之交臂,如此,那崔文锦怎会甘心?

        崔文锦送来的东西,她万万是不敢用的。

        “娘子,要瞧一瞧吗?”繁星问。

        翁璟妩回神,把帕子递给了明月,吩咐:“放入库房中,往后我吃穿用的,其他人送来的一律不用,便是用了,在用前也得……”看向明月:“你来把关。”

        明月惊道:“娘子的意思是,会有人在吃穿用度上动手脚?”

        繁星也道:“可那崔大娘子面善,自娘子进府以来便一直和善有加,总该不会也想害娘子吧?”

        翁璟妩暼了她一眼,轻悠悠的道:“人心隔了肚皮,你只见一张会千变万化的脸,你看她面善,可又怎知她心是红是黑,嗯?”

        繁星被问得一愣,脑海中浮现崔大娘子的那一张温善笑脸,可子啊听到娘子的话,一时竟也分不清是真善还是伪善。

        翁璟妩没有与她细说崔文锦的伪善面目,只补充道:“这些高门中人,多有两幅心肠,所以你们莫要轻信任何人。”

        嘱咐罢,便让她们退了出去。

        明月繁星欠了欠身,自屋中退了出去。

        出了屋外,繁星狐疑道:“总觉得咱们娘子有些不一样了。”

        明月瞧了她一眼,随后道:“娘子还是咱们那个娘子,但已经不是刚入府时小心谨慎,处处隐忍的娘子了。”

        繁星赞同的拖长“嗯”了一声,然后似想到了什么,说:“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娘子现在卧榻休养,但不知怎的,我竟从娘子身上看出了当家主母那种雍容不迫的气势。”

        明月朝她轻笑了一声:“别说有的没的,这几日可得好生伺候娘子了。”

        二人说了些话后,在廊下往不同的反向而去,明月脚步顿了顿,转身往主屋瞧了眼。

        自随着主子入侯府一直悬着的大石头也终落了地。

        主子本就势微,有了当家主母的派头才好呀,让旁人不敢再小瞧他们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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