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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四零章 旧策


  次日清晨时分,大江上的薄雾尚未散去,草叶上的露珠依旧凝结之时,号角声打破了宁静。

  夏口城东高高的角楼之上,守军透过晨曦居高临下看到了东边的山野。那里,铺天盖地、密密麻麻的攻城兵马正向着夏口城进发而来。

  一时间警报之声大作,城中兵马以极快的速度组织行动起来。各处上城阶梯上人如长龙一般迅速登上城墙。弓箭手长抢手强弩手床弩手迅速到位。

  对方的攻城其实早已在预料之中,兵士们也早有心理上的准备。过去半个月来,每一天都可能发生的战斗终于在今天打响,这反而让守城兵马有一种靴子落地的释然。

  攻城方兵马以两万余人的前军作为敢死队,沿着黄鹄山东侧的山野蔓延而来。仅仅两万兵马,铺展在大地上,便已经有铺天盖地之势。

  刘牢之骑在马上,小跑着冲向夏口城方向。尽管他并不情愿率先攻城,充当炮火。但是,此刻的他别无选择。在这种大规模的攻城决战之中,他的那点小心思毫无用处,他若有任何的不配合,都会被军法处置。况且,刘牢之知道,此战干系生死。若朝廷兵马败了,他也没有好日子过。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需要拼命作战,赢得胜利。

  所以,他昨晚在军中下了死命令。以往偷奸耍滑,耍个小聪明倒也罢了。此番要是不出力,他会不念旧情,严厉惩罚。

  他需要一场胜利来稳固自己的地位挽回之前的败绩。他也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他曾经北府军第一猛将不是浪得虚名。

  但刘牢之心里也有不少顾虑,除了担心自己的兵马死伤消耗之外,他更担心的是对方拥有火器这件事。这件事太可怕了,没有见识过火器威力的人,比如王珣这种人,他是不会了解的。而刘牢之却是从北府军时代开始便见识了火器的威力的。更别说他在京口曾经面临东府军的狂轰滥炸,整个北城城楼都被轰塌了,整个京口城都被覆盖在火炮的轰击之下。若不是他认怂,恐怕早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些经历都让刘牢之对火器产生了极大的恐惧感。昨日司马尚之说对方用火器炸毁云霄车的时候,王珣等人自然认为他是在推卸责任,但刘牢之却认为司马尚之情有可原。

  昨晚他详细的询问了司马尚之关于火器的事情。司马尚之本来对刘牢之根本看不起,也排挤他。但现在他也是败军之将,没资格看不起刘牢之,倒也跟他说了作战的情形。

  刘牢之听了之后既喜又忧。

  喜的是,情形似乎没那么糟糕。豫章城中的火器没那么厉害。炸毁云霄车之后,对方在守城过程中只用了少量的火器。威力也一般。主要是司马尚之愚蠢,没了云霄车之后军心大乱,最后还被偷袭。

  忧的是,对方确实有火器。尽管似乎不像是东府军所拥有的大量凶狠的火器,但有火器这件事便令人恐惧了。这东西现在造成了刘牢之的心理上的阴影,他绝不希望自己进攻的时候,对方冒出来火器对付自己。

  为了防范对方可能拥有的火器,刘牢之命令全军做了一些准备。当年在京口被火器吓坏了之后,刘牢之便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如何对付这东西。他对李徽是又恨又怕,担心总有一天要和李徽作战,届时不知道如何防范火器可不成。

  当然,他的办法也没什么出彩之处。无非是要求所有的兵士都做好防御,携带盾牌,抵挡火铳的弹药。腿脚上绑上厚厚的一层草垫子,以减少对方手雷的杀伤。

  除此之外,携带了一些竹床竹板,铺上厚厚的草席作为抵挡箭之和火器的屏障。

  刘牢之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用,但他觉得终究是要试一试。

  辰时过半,大军抵进黄鹄山东坡夏口城外。由于地势陡峭,攻城器械基本无用。在陡坡上架设攻城器械是不可能的。在城外架设更不现实,因为抵达山顶城外便进入了对方的城头弓箭射程,纵深根本不够。

  这种局面下攻城,恐怕是凶多吉少。

  但刘牢之找到了办法。他想起了当年北府军攻打彭城之时的办法。当年谢玄攻彭城,采用的是步步为营交替推进的做法,如今刘牢之在情急之下,想到了这种办法。

  他让攻城兵马交替掩护,往山坡上进攻。每隔三十步,便让兵士背负泥包沙袋在山道上搭建环形工事。挑选出来的神臂弩弩手进入工事压制对方山坡上的敌军的阻击,神臂弩点射射杀敌人,掩护后续兵马推进。

  就这样,虽然进度缓慢。但刘牢之的兵马成功的在山坡上用泥包土石搭建了百余道工事,让兵马得以推进到夏口城东门外的平地上。

  用了近三个时辰的时间,进攻方兵马成功的在夏口城东门外站住了脚跟,完成了最为艰难的陡峭山坡的推进。

  进攻方在推进过程中折损上干,但这个损失是可以接受的。拔掉了对方在黄鹄山东坡筑造的各种明暗箭塔四十余座,将对方逼回城中。扫清了外围进攻的通道。这上干的伤亡绝对值得。

  在抵达夏口城东战场的时候,回望密密麻麻的层层工事,刘牢之心中颇有些感慨。当初认为谢大将军作战的策略太过谨慎,优势兵力不敢大举进攻,而是搞出什么消耗战,什么大盾阵等等,显得畏首畏尾。如今方知谢大将军的谋略是得当的。既是为了保护自己这些北府军兄弟的性命,也是极为有效的进攻方式。

  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谢大将军做了古。而自己却还在沿用当年跟着谢大将军学到的攻城手段攻城,还在受着谢大将军的恩惠。想想此事,刘牢之便心中复杂难言,内心中也颇有愧意。

  休整一番之后,午后未时,攻城推进开始。

  还是老办法,用沙袋泥包搭建工事,一层层往前推进。推进到七八十步距离的时候,在城外修建了长达三十多步的五座弧形工事墙,进驻一干弓弩手和神臂弩射手,开始对城墙守军进行点对点的射击压制。

  对方居高临下,占据地形之利,对下方兵士有极好的压制力。但刘牢之的弓箭手胜在弓弩精良,射击精准,双方在城头上下展开了相互的狙杀。

  在其后的一个多时辰时间里,双方通过弓箭的相互狙杀,造成了大量的伤亡。城头守军可没有见过这种攻城方式,对方只是不算的射杀城头守军,并无全面进攻的态势,这种攻城方式倒也奇怪。

  刘牢之本打算用这种方式不断的消耗和压制对手。这种消耗的优点在于,可以将对方威胁最大的弓箭手狙杀一部分,攻城时,便会死更少的人。同时可以拖延时间,完成城下层层工事的完全搭建。这样,攻城冲锋时,己方士兵便不虞大量被射杀。而且这些工事也可以成为对方一旦以火器攻击时的藏身躲避之处。

  可是,王珣等不及了。他命人前来斥责刘牢之和司马尚之的磨磨蹭蹭。王珣需要的是迅猛进攻,而不是这种明显是磨洋工,贪生怕死的做法。

  刘牢之无可奈何,只能在申时初下令发动全面进攻。

  兵士们举着盾牌,腿上帮着草帘,十几个人举着一块竹排或者木排,以小方阵的阵型向着城下冲去。城上守军顿时箭下如雨,阻击对方的进攻。噩梦般的一百多步的距离,兵士不断的倒在血泊之中,让刘牢之肉疼不已。

  但他最担心的还是对方的火器,他知道越是接近城墙,便越是可能遭到对方火器的攻击。他在等待火器轰鸣的那一刻。

  不久后,他惊喜的发现,对方没有动用火器打击。冲到城墙下的兵士只是遭受城头倾泻而下的滚木礌石的打击。那只能说明一件事,夏口城守军并无火器,否则这种情形下他们何以不用?

  刘牢之抽出了长刀,像是当年在北府军中冲锋陷阵一样,脑门充血,双目赤红,吼叫了起来。

  “杀!攻上去。第一个攻上去的,赏十万钱,官升三级。北府军兄弟们,跟着我杀。”

  在这种时候,刘牢之祭出了北府军的名号。他知道,这个名号才能激发自己手下将士们的血性和战斗力。他手下这些人,曾经在这个名头之下浴血厮杀,并以身为北府军为荣。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被人看成是北府军了。

  刘牢之的话,激起了他们尘封已久的北府军的血液和荣誉感。

  “杀!以北府军之名。”将士们吼叫了起来,跟在刘牢之身后冲向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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