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五零章 希望(二合一)
良久的沉默之后,李徽沉声道:“你说此事是针对我而来,我却不知此言何意。”
谢汪急道:“弘度怎么犯糊涂了?朝廷这么做,不正是要以同燕国交好来牵制于你么?他们担心你乘虚而入,便同燕国勾连。一旦你有所异动,慕容垂便从北方攻击你。令你不得不估计徐州的安全。这不是很明显的道理吗?”
李徽点头微笑道:“倒也有几分道理。他们既忌惮于我,这一手倒确实可以牵制住我。”
谢汪苦笑道:“不是有几分道理,而是定然如此。弘度,你可莫要以为我这话是胡说八道。我可是从王愉口中得知此事的。太原王氏现在的地位炙手可热,他们的消息完全可靠。”
李徽心中一动,问道:“这样的事,应该极为保密才是。那王愉为何同你说这些?”
谢汪愣了愣道:“那日王愉邀约我赴宴,你知道,王愉就喜欢举办宴席,呼朋唤友。我谢氏虽然不如从前,但也不是无名之族。各处宴饮聚会,还是会邀约我谢家的。我其实不太愿意出席那些场合,常常推辞。但王愉和我一直以来并未交恶,虽非挚友,却也有些交往。他命人来相请,我自然不好推辞。宴席之中,他无意间同我谈及此事。因为此次朝廷派去燕国的使臣便是他。他不愿意去,但却也无可奈何。他还告诉我说,希望你不会真的有乘虚而入之心,否则恐怕便要引胡人南下,那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李徽闻言呵呵笑了起来。他缓缓点头道:“司马道子可真是煞费苦心啊。为了防备我,不惜引鲜卑人来威胁我。还特地将消息泄露给你,通过明度之口来警告我。呵呵呵,这个司马道子,聪明的很。只可惜这么聪明的人,却不用在正途上。”
谢汪讶异道:“弘度的意思是说,他们故意告诉我,好借我之口告知于你?”
李徽点头道:“当然。这样的事极为机密,王愉怎会告知于你?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跑去同鲜卑人交好,传出去对司马道子有什么好处?反会造成被动。司马道子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他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对我不信任,以及此次西征对他的打击太大,他心中害怕。他可不希望看到我出兵京城,然后慕容垂攻我徐州,因为这等于变相的引胡人介入大晋国内纷争,和当年五胡之乱有什么区别?司马道子只是希望我不要逼他这么做罢了。”
谢汪恍然大悟。苦笑道:“你瞧,我被人利用了却不自知。”
李徽道:“倒也不是利用,你完成了你此来的使命。你此番前来的使命便是告诉我这件事,什么宣旨加官进爵,那都在其次。司马道子知道你定会告诉我这件事,所以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谢汪叹息摇头道:“看来我真是愚钝的很,我竟从未多想这些事。我还以为我说这些话冒着些风险,还打算请你不要宣扬,免得传到他们耳朵里,怪我通风报信。殊不知……这一切都是他们的安排。我也太蠢了。”
李徽呵呵笑道:“明度兄,莫要这么说。其实这便是你的优点。我反倒很希望自己像你这样,不去多想。想得太多,心累的很。我宁愿自己想不到太多,也少了许多烦恼。”
谢汪苦笑道:“这算是褒奖还是讽刺?”
李徽笑道:“当然是褒奖。你这种心性,对你绝无坏处,反倒是一种保护。敬明度一杯。”
两人干了一杯,吃了几筷子菜肴。谢汪放下筷子道:“那么弘度打算如何回应?”
李徽微笑道:“如何回应?我本就没有什么想法,不过是司马道子自己瞎猜疑罢了。他既然如此恐惧,我便给他个定心丸,让他放心。免得他真的以为我会对他不利,做出引胡人南下的事情来。明度,你来的正好。这几日我正打算派人去京城,送给司马道子一个好东西。那么便请你代劳吧。”
谢汪忙道:“何物?”
李徽轻声道:“传国玉玺。”
谢汪瞠目跳了起来,惊道:“此物……果真在你手中?近日传言之事竟然是真?”
李徽轻轻点头道:“是真的。我知道,京城定然传的沸沸扬扬了吧。我想,司马道子之所以恐惧,恐怕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得知这传国玉玺在我手中,生恐我要据为己有。你带去京城,献给司马道子,也可让他安心,令他释怀。也让他明白,我李徽并无占有此物之意。”
谢汪呆愣半晌,缓缓点头道:“也好。此物还是献给朝廷为好。留在徐州,棘手的很。”
李徽微笑道:“不是献给朝廷,是献给会稽王。不要弄错了。”
谢汪挠头笑道:“有何区别么?你说怎样便怎样吧。这样一来,司马道子应该会打消疑虑,这很好。当此之事,可不能再出什么纰漏。若这边再乱起来,引的北方胡族南下,我大晋可真要亡了。”
李徽点头微笑。两人推杯换盏又喝几杯,谢汪起身告辞,要回馆驿歇息。
“弘度,我且回馆驿歇息片刻,之后想去拜见道蕴堂姐,不知可否。”谢汪问道。
李徽点头道:“当然可以。傍晚我命人去馆驿接你去茶园。你堂姐住在城外钵池山茶园之中。你可以和她叙叙家常,她也很挂念谢家众人。我便不去打搅了。”
谢汪拱手道谢,又问:“那庾冲,弘度也不必得罪他。他确实带来了会稽王的亲笔信。我宣旨为公,他送信为私。虽然他说话有些不中听,却也不必跟他一般见识。”
李徽摆手道:“明度便不必操心了。若不是看在他姐夫姐姐的份上,岂容他如此无礼。他带来了会稽王的信又如何?我很稀罕看么?你自去,不必多操心。你下榻的馆驿在北城馆驿,和他没住在一个地方。我送送你。”
谢汪闻言不再多说,告辞离开。
……
南城馆驿之中,庾冲怒气冲冲的在破旧的宅院里踱步,口中吵吵嚷嚷。
之前被赶出来的时候,庾冲便甚为尴尬和恼怒。来到下榻的馆驿之中的时候,更是令他更加的愤怒。这座馆驿破烂不堪,哪里是接待他这个贵客的地方。房舍破旧,墙壁发黑,地面上流淌着污水,阴沟之中蚊虫飞舞,臭不可闻。
别的不说,作为朝廷接待官员和公务人员的住所,这座南城馆驿显然已经不合用。同周围的民居和街市上的房舍比起来,也差了一大截。徐州整体街市都很鲜亮,这样的馆驿却还存在着,这着实有些奇怪。
馆驿里只有几名七老八十的驿卒,耳聋眼花,手指乌黑。给庾冲泡茶的时候,乌黑的手指都插进了茶水里,鼻涕眼屎也不擦一擦,看着就让人恶心。
庾冲一刻也待不了,他认为这是李徽故意找茬,安排了这破烂的馆驿来羞辱自己。于是他坚决要求离开馆驿,另寻居所。
但是,他和他的随从被馆驿外的东府军亲卫给拦住了。
“上头吩咐了,为了安全,使者不得外出,不得自行寻找住处,必须住在馆驿,以便保护周全。庾大人若是要离开,得经过上面的批准。”
庾冲大怒道:“你们知道我是谁么?你们打听打听去,我的姐夫是周澈,是你们东府军的统帅。你们这么对我,当知后果。”
亲卫们态度强硬,给他的回答是:“我等奉命行事,不要令我们为难。你是周将军的妻弟也好,是他儿子也好,却也要遵守规矩。在我们东府军,不论亲眷,只论军令。”
庾冲暴跳如雷,却也只能无能狂怒,毫无办法。当下只得暂时安顿下来,等待李徽到来。他相信,自己有司马道子的亲笔信在手,李徽定然要亲自前来见面。到时候自己好好的询问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于公,他是司马道子派来的信使,又是庾氏家主,他李徽怎敢这么对自己。于私,周澈这层关系在这里,他李徽也不该这么对自己。
就这样,从晌午等到午后,从午后等到傍晚,庾冲也没有等到李徽的到来。
庾冲终于有些动摇了,他身上被大花蚊子咬了多处红包,瘙痒难当。天气又炎热之极,馆驿里的水一股腥臭味,他又不敢喝。中午只啃了携带的干粮果腹,整个人又热又累又乏又气,搞得人不像人。
他多次去让门外的亲卫去禀报,说要求见李徽。亲卫们给出的答复都是,李大人忙得很,岂是你说能见便见到的。别说一个朝廷小官,便是朝廷大员,想见李大人也得排队。
天黑下来之后,在蚊虫的嗡然声中,庾冲彻底的失望了。他知道,李徽是绝对不可能来见自己了。他很愤怒,咬牙切齿的咒骂。李徽怎敢如此,自己好歹也是大族族主,又是司马道子的信使。他就算对自己没有尊敬之心,也该对会稽王有敬畏之心才是。庾冲暗自决定,此番回京之后,必要在会稽王面前进言。李徽这厮狂傲之极,必须予以斥责惩办。
自己也要讲这件事告诉姐姐和那个自己瞧不起的姐夫。这便是他的好兄弟李徽干的事。他这么对自己,便是丝毫也不在乎他们的兄弟之情。
在愤怒和失望的情绪中,疲惫之极的庾冲终究还是在破烂的床上躺下了。这一夜,他倒是不孤单。蚊子在他耳边嗡嗡飞舞,蟑螂在他床边爬来爬去。半夜里还有几只老鼠跳上他的身子,吓得庾冲大叫大嚷。一直熬到天明时分,困顿之极的庾冲才昏昏睡去。
清晨时分,庾冲被外边的嘈杂声惊醒。他以为是李徽来了,忙一骨碌爬起身来,整理发髻衣衫,心里合计着必须要让李徽向自己道歉,自己才会将王爷的信交给他。
可出了门一看,来的是谢汪。
谢汪被庾冲吓了一跳。庾冲头发蓬乱,眼睛通红,眼眶发黑。脸上被蚊子咬了十几个大肿包。整个人颓唐不已。
“庾大人这是怎么了?怎地这幅模样?”谢汪问道。
“你在这里住一晚试试。”庾冲没好气的回答道,将谢汪真诚的问候当成了讥讽。
“你昨晚去哪了?我等你到半夜。”庾冲道。
“我在馆驿歇息啊。北城馆驿,很是舒适。我喝了些酒,晚上沐浴之后便睡了。我还以为你也在那里呢。早上起来才知道,你住在南城。”谢汪回答道。
庾冲气的牙痒痒,这厮居然还能沐浴,这里茅坑都臭烘烘的,别说沐浴了。他一定是在取笑自己。回去后,也要告谢汪一状。这个人跟李徽必定有勾结。
“李徽他没来?如此对我,我跟他没完。”庾冲一遍嘟囔着,一边朝着街口张望。
“哦,李大人已经出城了,他有公干。命人传话来,不送我们了。他公务繁忙,倒也不必相送了。我们走便是。”谢汪道。
“走?去哪里?”庾冲惊呆了。
“回京城啊。还能去哪里。圣旨已经颁了,差事已经办了,自然要回去。难道还留在这里不成?”谢汪回答道。
庾冲伸手入怀,摸着司马道子那封信呆呆发愣。
“可是,会稽王的亲笔信,我还没交给李徽呢。如何能走?”庾冲恍惚道。
谢汪叹了口气,沉声道:“昨日见了李大人的时候,你便该交给他的。偏偏要他来馆驿来取。那是会稽王写给李徽的信,你攥在手里作甚?你来就是办这个差事的。现在好了,李徽出城了,你这封信想交给他也不成了。哎,不是我说你,庾舍人,你怎有那般底气,在李徽面前说那些话的。便是会稽王对李徽,也是客客气气的。若不是因为你姐夫是周将军,和李徽是结义兄弟的话,你这般态度,便已经惹恼了他了。真是不明白你想些什么。”
庾冲呆呆发愣,心情复杂之极。李徽居然根本对司马道子的信不屑一顾,他压根也没想要这封信。自己岂不尴尬?差事没完成,如何交差?这要是走了,回到京城如何向会稽王交代?
谢汪叹了口气道:“庾大人,赶紧将信交给我,我命人送去李宅。李大人回来之后,便能看到了,也算是交了差。天色不早了,咱们赶紧走吧。护送咱们离开的将士们都等急了。人家可是专门护送我们回京的。”
庾冲这才发现,街口那边数十骑在街边等候。
“要他们护送作甚?”庾冲皱眉道。
“护送自然有护送的道理,只是我不能跟你说。快走吧,你不走,我可走了。我不能耽搁。”谢汪催促道。
庾冲无可奈何,事已至此,就算自己留下来,李徽也不会见自己。只能按照谢汪的建议,将那封信交给东府军亲卫,干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送到李徽府上。回身收拾一番,在数十名骑兵的护卫之下,跟随谢汪出城而去。
当晚,李徽拿到了那封信。
信上,司马道子倒是说了真话。和圣旨上的虚假战报不同,司马道子在信上详细的介绍了西征作战的状况,伤亡和作战的情形说的甚为详细。
司马道子信上说,此番朝廷大军遭受了重创,着实令他意想不到。在豫章之战中,出现了火器守城,造成攻豫章的大败。有人说,这是东府军给予桓玄兵马的火器,他绝不赞同。只是希望李徽彻查此事,给个结果和交代。
另外,司马道子在信上请李徽给予一些粮草物资上的支援。因为朝廷现在需要快速恢复军力,粮草物资紧缺,需要各方面的协助。
信写的甚为客气,也甚为真诚。但结合之前谢汪告知的情形,李徽知道,司马道子这封信其实是一种试探。他在测试,自己在这种情形之下会怎么做。他要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以便他做出对策,决定他和慕容垂合作到何种程度。
当然,李徽已经将传国玉玺交予谢汪护送回京,这已经是最好的表态了。交出传国玉玺,应该会让司马道子松一口气。
沉吟半晌之后,李徽还是提笔写了一封回信。告知他刘裕叛逃之事,豫章出现的火器便是刘裕所为。另外也答应支援一万石军粮和一些船只物资,供司马道子招募兵马之用。数量虽然不多,但是这不重要,司马道子要的不是数量多少,他要的是自己的态度。
李徽知道,桓玄和司马道子之间的战争还没有结束。自己此刻还是无需插手其中,让他们安心的作战吧,自己安稳的当个旁观者便好。
……
两天后,谢汪携带着传国玉玺回到京城。当司马道子看到那枚传国玉玺摆在自己眼前的时候,激动的差点喘不过气来。
不久前,有人谣传李徽得到了传国玉玺。这消息令司马道子心中慌乱。因为未得到证实,又不太相信这件事,司马道子只是命人暗中查探,却没有什么结果。
今日,玉玺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司马道子的激动可想而知。
细细观摩了一番,又读了李徽的信,得知了玉玺的来历和考证的经过之后,司马道子长吁了一口气。这东西出现的太及时了。正当大晋社稷摇摇欲坠,人心惶惶之时,玉玺的出现绝对是及时雨。
“我大晋失去传国玉玺数十年了,没想到此物终于回归。此乃大吉之兆,大吉之兆啊。立刻召集朝会,我要向朝廷上下展示这传国玉玺,告知天下百姓这件事。这是我大晋最重要的时刻。本王……本王得到了这玉玺,对得起大晋的先帝和列祖列宗了。”司马道子激动的大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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