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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六九章 自受


  洪水找到了宣泄口,朝着南边的平畴之地奔涌而出,声如惊雷。

  堤坝上的护堤燕军先是惊愕,旋即试图进行围堵。但那洪流如惊马,又如何能堵的住。泥包石块丢进去便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根本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不仅如此,洪水猛烈,围堰堤坝被水流冲刷松动,沿着炸开的豁口两侧不断的坍塌掉落。巨大的水流的力量掏空了下部之后,上方不断发生大面积的坍塌。整个豁口在短短的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里扩大到了五六丈,而且还在不断的蔓延扩大。

  燕军士兵们知道没有可能堵住了,只得远离危险的豁口,呆呆看着奔腾的洪水冲向平畴地带。他们此刻都已经意识到,对方之所以要炸开堤坝的目的是什么了。一方面是瓦解水淹临沂的危险,另一方面是将计就计,利用洪水攻击燕军大营。

  大量的洪水宣泄往南,奔腾冲击。洪水的前锋很快抵达位于里许之外的燕军前营。虽然已经得到了预警,前营的燕军已经开始撤离,但半夜三更,突然发生这种事,兵士们还在睡梦之中被惊醒,突然被告知要往后方撤离,自然是一片忙乱。

  兵士们呼号奔走,试图将战马物资粮草帐篷车辆什么的全部带走,可哪里来得及。大量的洪水倒灌,速度快的惊人。不到半个时辰,前营侧翼已经进水。浑浊的洪水从营地边缘灌入,地面很快便成了一片泥泞之地。本来平畴之地的水流可以四处流淌,不会集聚于一处,但燕军前营的位置首当其冲,且前后筑有营墙,恰好挡住他们的路径,洪水只能往营地里冲。冲塌了北侧营墙之后便往营地里灌入。

  兵士们也顾不得其他了,眼看地面的积水越来越多,迅速漫过脚面,还在往上涨。他们也只能赶紧撤离,不去管那些物资粮草了。

  一个时辰后,整个前营已成被洪水攻占。大量的帐篷物资粮草被浸泡在水里,水深齐腰,已成泽国。洪水四处奔流,方圆五六里之地全部过水,成为一片汪洋之地。

  慕容垂得到禀报的时候,洪水已经进了前营。在带着众人来到前营后侧查看的时候,看到洪水泛滥,浑身湿淋淋的兵士们大量撤离的情形,慕容垂瞠目半晌,久久不语。

  “陛下,已经查明,是东府军派出人手,于南侧堤坝上游位置炸开堤坝,造成了洪水倒灌。这狗贼利用了我们,我们辛辛苦苦的筑坝蓄水,到头来,却害了我们自己,为他作嫁衣裳了。狗贼当真狡诈,玩弄我们于股掌之上,恨煞我也。”慕容麟从前营赶来,气急败坏的禀报道。

  慕容垂脸色难看,沉声道:“此事是朕的失策。朕贪心了。朕明知水位不宜过高,会对前营有威胁,但却抱着侥幸心理,想要多蓄一日一夜的水,被他钻了空子。朕之过也。与其说李徽狡诈,不如说是朕的贪心所致。朕是怕水量不足以淹没临沂,功亏一篑,被他抓住了时机。”

  慕容宝大声道:“巡堤守将责无旁贷,干叮咛万嘱咐,要做好防范,却让敌人得了手。必须斩之,以警示全军。相关之人一并军法处置。”

  慕容垂摆手道:“罢了,事已至此,不必怪他们了。传令,前军尽快后撤,保证兵马人员安全便可。物资粮草什么的便不必管了,也抢救不出来了。好在这是上游水量,不会很多。若是下游水量,恐怕要死很多人。全军后撤十里,当无洪水之虞。”

  “陛下,这洪水一淹,可如何进攻?”慕容绍忧心忡忡的道。

  慕容垂沉声道:“无妨。水量不足以淹没全部地面。往南绕行依旧可进军。只是,我们要确定,是否要进军临沂城下,发动攻城作战。先后撤,再商议此事吧。”

  众人沉默点头,个个沮丧之极,心里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恶心。确实如慕容麟所言的那样,辛辛苦苦筑坝蓄水,几万兵马忙活了这么多天,本以为能够兵不血刃的攻下临沂,结果被李徽所利用。倒像是己方几万人马是为敌人帮忙一般。着实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但是,既然陛下都自己承认是他的错了,还能说什么?只能将这口闷气憋在心里咽下去了。

  天明时分,豁口已经扩大到十三四丈之宽,大量的水流倒灌入平畴之下,方圆八九里都成汪洋。前营距离河岸很近,水深处已经及腰。营地里到处漂浮着帐篷物资和车辆,大量的粮草被水浸泡,四处漂浮。死亡的兵士倒是不多,在一开始决堤之时,洪水猛烈,冲走了百余名兵士导致他们失踪或死亡。淹死的人马也不过百余人。

  这点死伤其实可算忽略不计,倒是可惜物资的损失。前营上万石粮草,上万顶帐篷,大量的物资,弓箭兵刃,运输的车辆被水冲走,或陷入淤泥污水之中。许多兵士为了逃命,丢了盔甲兵刃。这让整个前营数万兵马溃不成军。

  豁口被炸开之后不久,被困在前方堤坝上的干余燕军士兵倒是遭受了攻击。从下游攻击而来的东府军骑兵趁着对方慌乱之际冒了出来,沿着河堤冲杀而至,将干余燕军从河堤上赶了下去,接管了土坝的位置。而此刻燕军兵马在洪水之中挣扎,已经无法组织起反击了。

  在战斗中,死伤了六百多人。但即便加上这些伤亡,却也算不得什么。

  慕容垂得知消息之后,再一次后知后觉,拍青了大腿。他突然意识到,他本可以在第一时间下令掘开土坝泄洪的。但是当时太过震惊和慌乱,居然忘了这一点。对方派出兵马袭击占领土坝位置,正是防止自己这么做。如果当时自己能够迅速反应过来,立刻掘坝的话,没准还能对下游产生巨大的冲击,造成破坏。可是自己居然忘了这一点。

  慕容垂心中自责不已,同时更慨叹李徽的思虑的周密。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炸出豁口之后,不顾危险派兵马攻击土坝方向河堤上的己方兵马,占领土坝,以免自己下令掘坝。

  可以说,他处处快人一步,考虑到了种种的隐患。作为一个领军者而言,他所做的一切堪称完美了。

  本就对李徽的智谋和领军才能极为重视的慕容垂,在心中对李徽的敬畏又多了几分。这个人,着实可怕,也着实可恶。

  好消息是,这是上游位置的豁口,水量有限。在几个时辰的宣泄之下,整个蓄水河道水位下降了七八尺而已,只不过是所蓄水量的两成不到左右。可以想象,如果是下方土坝崩塌,全部的蓄水倒灌的话,恐怕整个前营会在一瞬间被冲毁。兵马想跑也跑不了,会全军覆没。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天明时分,豁口水量渐小,只有上游流下来的河水的水量了。此刻,占领了土坝位置的东府军实施了爆破,将土坝炸开了一个小豁口开始泄洪,消除危险。

  到傍晚时分,整体蓄洪水位已经到了安全的位置的时候,整个土坝被全部炸开,祊河河道恢复了通畅。危险彻底解除。

  而此刻,燕军兵马已经往后撤了十五里之地。

  ……

  夕阳西下时分,李徽来到了豁口之处。南侧的一片汪洋,像是一片泥泞的大沼泽。水位已经下降到了只到小腿的位置,正在快速的退去。洪水沿着平畴蔓延到方圆十余里的面积,还在往远处蔓延,这也让水位自然下降。

  夕阳照耀之下,浊水一望无际,遍地狼藉,四处零落漂浮着杂物。这还只是小小的洪流所致,倘若是土坝崩塌,超过眼前水量四五倍的水流直冲下游临沂城的话,恐怕临沂城中的场面比眼前更加的可怕。

  李徽带着众人来到了豁口炸开之处,这里已经被东府军用沙包泥包堵住了。宽达十五丈的豁口已经被几道泥包全部堵住。下一步将会全部填塞,将河堤修复。

  李徽站在豁口堤坝上,静静地站了片刻,沉声问道:“找到了他们的遗骸了么?”

  郑子龙躬身道:“大将军,我派人四处搜索,但还是没找到分毫。别说遗骸,连一片衣角也没有。俘虏的燕军兵士说,当时他们第一次没有炸开豁口,第二次,他们十四名兄弟折返回来,进行了第二次爆破。全部炸死在豁口之中,随着水流冲走了。真是好兄弟啊,如此英勇,不畏生死,真乃我东府军楷模。”

  李徽微微点头,脑海中想象着那场面,眼角微微湿润。

  “摆下香案,拜上令牌,我要亲自祭奠他们。”李徽低声道。

  供桌拜上,供品摆上,十四个牌位摆上。李徽亲自焚香上贡,长鞠行礼。众人纷纷肃立,随同行礼。

  “尔等十四人,无愧东府军之名,无愧徐州百姓。舍生忘死,保卫家园,是为人杰,更为楷模。我李徽替徐州的四百万百姓感谢你们。你们虽死,但却永远为我们所铭记。你们放心,东府军不会让敌人践踏我们的土地,残害我们的百姓。你们的父母妻儿也会得到特殊的优待,会生活的很好。我们会照顾他们一辈子。我李徽,以东府军统帅之名祭拜你们,以徐州官长之名代表百姓感谢你们。”李徽面对一排灵位,高声说道。

  “火铳准备。向空射击。之后默哀,为勇士送行。”顿了顿,李徽高声道。

  一排火铳手做好了准备,轰鸣声响彻山野。轰鸣声之后,李徽垂手静立,默哀致敬。所有将士也都静默而立默哀。

  此刻山野无声,唯有流水汤汤。夕阳斜照,南侧一片汪洋处波光粼粼,金光闪闪,刺目绚烂,宛如奇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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