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第 53 章 东莞故事之夺命流水线……
沈瑜用最后一点零钱打车回酒店,他付了五天房钱,现在退房还能拿回好几千呢,稳住,还有转机!
下车时,他把兜翻烂,还差五块钱不够付车费。
沈瑜只能红着脸支支吾吾解释,手机丢了,身上只有这些钱。
司机看他年轻,又是外地[kou]音,没说什么收了钱,临下车还叮嘱他要去报警。
沈瑜双手递上钱,微微发抖,不停道谢。
他长这么大,从未因钱窘迫过,这种苦涩滋味真是难以言喻。
沈瑜飞奔入大堂要求退房,结果被告知,开房人已退房,并拿走了退款。
他彻底傻了,怒拍前台吼叫道:“那是我的钱!你们怎么能退给他呢?我房间里还有东西呢!你们是不是傻啊?!”
沈瑜打小营养好,已是成年人体格,即便长相略显稚气,但发起火来,横鼻子竖眼气势十足。
酒店前台再三解释,房间登记在人家身份证下,退房是正常[cao]作,房间里的东西,也已经拿走了。
沈瑜不依不饶,那可是他的救命钱啊!
现在他身无分文,马上要露宿街头。
沈瑜不管不顾,开始在前台耍赖撒泼,非要酒店退款,闹得周围客人纷纷避让,严重影响营业。
已是午夜时分,前台怕出意外,开始呼叫保安。
不一会,几个膀大腰圆,身穿黑西装,带耳麦的酒店保安,轻而易举将闹事的沈瑜揪到大门[kou]丢出去,并警告他再胡闹,会立刻报警。
沈瑜失魂落魄,游[dang]在酒店门[kou]。
他满脸油汗,一身粘腻,喘着粗气,还以为这是一场噩梦。
淞市的夜晚好像蒸笼,风卷着热气,闷闷地罩在身上、脸上,不一会汗如雨下。
沈瑜热疯了,脑子好像一锅沸腾的老汤,粘稠到不能转动。
他想到酒店大门[kou]蹭点空调,给脑子降降温。
结果,稍有动作,门[kou]保安就走过来,紧紧盯着。
他们的眼神被金碧辉煌的灯光,衬托得犀利无比,写满鄙夷和警告。
沈瑜众星捧月般长大,身边充满羡慕、仰望、巴结、爱护的眼神。
他的世界美好如梦,每个人都是温和友好的。
这种毫无遮拦的恶意,直白的驱赶,让他不自觉后退两步,好像真成了一个脏东西。
为什么呢?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趾高气扬走进大堂。
他们笑容可掬,双手服务,给他倒了好喝的酸梅汤,还送了入住果盘,他都没来得及吃呢。
沈瑜愣在原地,他的世界正经历一场爆破,次第坍塌。
在他身后停下一辆豪车,下来两位穿着时尚,浑身名牌的小姐姐。
她们微有醉意,勾肩搭背晃晃悠悠往前走。
在玻璃门里躲热的门童、保安,见状冲出来,把沈瑜推到一边,客客气气地引着客人往里走,嘴里不停重复着:“您小心脚下,注意安全。”
沈瑜被推搡到侧边,自动门敞开,充足冷气喷涌而出,打在他脸上。
他在闷热里打了冷颤,终于接受现实,沉默着走进黑夜里。
沈瑜没有手机,身上也没钱,漫无目标走出两站地,又热又渴。
不远处有个便利店,好心地敞着半扇门。
好几个环卫阿姨,坐在门[kou]台阶上吹冷气,从巨大的塑料水壶里倒水喝。
沈瑜大闹酒店,又喊又叫,又在闷热里走了好久,渴得嗓子眼冒烟。
他小心翼翼坐到最底下的台阶,堪堪能吹到一点冷风。
城市里的天空,总是浑浊的,光从四面八方涌进人们的眼睛里。
不像半山,夜晚仰起头满天小星星,有时天气不好,也能看见淡淡的云,像蚕丝般流淌在天幕上。
沈瑜蹭了把淌下来的汗,不服输地收回目光。
才一天而已,他才不会想家呢,说不定明天书包就找回来了。
沈瑜又偷偷瞟一眼,环卫阿姨的水壶,水线下去一大半,快要没有了。
他内心挣扎不已,抹不开面子去讨一杯水喝。
突然,一个蓬头垢面,脸巨黑,满脸络腮胡的怪人走过来。
他一屁股坐到旁边,脚前扔着一大捆纸壳子,看见沈瑜,呲着白牙笑了。
沈瑜吓得往后窜,昏暗里愣是没看清他的眼睛。
对方长得就像十年没洗澡,没剪毛的沈八哥,所有的毛都纠结在一块,张飞似的。
他坐了会,就去便利店要了两个纸杯,再厚脸皮地从环卫工那里蹭了两杯水。
沈瑜抱着膝盖,看他行云流水般乞讨,与其说是看,不如说是学习。
如果找不到背包,他离变成张飞哥也不远了。
沈瑜捂脸,趴在膝盖上,心里涌起一丝小小的后悔,不多,但很疼。
突然有人碰了碰他的胳膊?
沈瑜抬头,面前是一小杯水。
洁白单薄的纸杯,水里映着背后便利店招牌的光。
“谢、谢谢你。”沈瑜双手接过纸杯,一[kou]气喝完,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你、你怎么知道我渴了?”
张飞哥声音很年轻:“你一直在咽[kou]水。”
昏暗中沈瑜耳朵又烫又红,高高在上的沈家小少爷,沦落到被要饭的施舍一杯水。
两人无言,就这么干坐着乘凉,直到环卫工走了,便利店也关起门。
张飞哥紧挨着便利店,铺上纸壳,就这么光着脚大刺刺躺下去,给沈瑜看得目瞪[kou]呆。
他习以为常,根本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枕着胳膊翘着腿,掏出手机。
便利店门没关严,会有冷气漏出,还能蹭WiFi,条件不要太好。
夜渐渐深了,炎热未减半分。
沈瑜背心湿透,时不时撩起衣角擦脸上的汗水。
他回头,羡慕地看看,能吹到空调的张飞哥。
张飞哥很敏锐,坐起来喊他:“喂,要不要吹空调?”
说着,用脚踢开纸壳,往一边挪了挪,给沈瑜让了个雅座。
沈瑜是个少爷秧子,没受过苦,又怕冷又怕热,略微挣扎五秒,就跟臭要饭的坐成一排。
“你怎么不回家?”张飞哥劣质手机外放视频,声音巨大。
沈瑜被吵地头疼,不耐烦地说:“离家出走。”
“哦……”张飞哥见多识广,毫不惊讶,指了指便利店,“他们招人,你可以去打工,好歹有个地方待。”
“打工?!我才不打工呢!我、我就是热死、渴死在这,都不会去打工!”沈瑜暴跳如雷。
他已经听不得“打工”两个字,要不是躲避打工,他能离家出走?他能流落街头?
呸!打工,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
张飞哥愣住,随即伸出大拇指:“你牛[bi]!”
“哼!”沈瑜盘腿坐在纸壳箱子上,气呼呼地扭开脸。
过了会,他想到明天还要去商场找包,可现在身无分文,浑身上下卖了不影响市容的,只剩一条裤衩。
嚣张气焰一下子就没了,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
沈瑜的眼神又转到张飞哥身上,细细打量着。
他虽然长得乱七八糟,像个怪物,但好像……人还行,而且他有手机欸,到时候坚持不住,给家里打电话也方便。
沈瑜冷却下来的小脑瓜,又开始转动,他需要张飞哥!
“哥,你、你能不能借我一块钱啊?”沈瑜大着胆子问。
商场比较远,他需要坐公[jiao]车过去。
张飞哥看鬼一样看着他:“哇!你好狠的人啊,你居然跟要饭的借钱?”
“不是、不是,你听我说。”沈瑜脸红透了,“我包丢了得去找,要是找到了,我给你一千块钱!一块换一千,你干不?!”
张飞哥关掉手机,认真问:“你不是离家出走吧?你应该是离院出走![jing]神病院!”
沈瑜:“……”
就尼玛离谱!他被个臭要饭的怀疑[jing]神状况?还有没有王法了?!
沈瑜气得想咬人!
张飞哥又说话了:“你要一块钱还不好办吗?明天早点起来,随便捡些水瓶子、纸壳子,就能卖钱,我每天能捡七八十块呢。”
沈瑜沉默了,觉得他说得对,又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最后他妥协了,与其被说给要饭的借钱,还不如去捡破烂呢!反正不能去打工!
沈瑜的脑回路,扭曲得山路十八弯。
“你说的,你要给我一千块。”张飞哥呲着白牙凑过去,小声说。
沈瑜战术后仰:“你又没借我钱!”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懂吗?”张飞哥还挺有文化。
沈瑜怒了:“捡破烂我还要你教?”
“欸,别看不起人,我们这行也是有技术的。”张飞哥职业素养不错,“知道哪条街水瓶子多吗?知道什么时候会集中扔垃圾吗?知道哪家废品站不压价吗?不知道吧?不知道,你捡个锤子!”
沈瑜哑[kou]无言,悻悻说:“那倒是哦。”
“快睡吧,明天带你[shu]悉一下业务。”张飞哥又铺了几张纸壳,在另一边躺下来。
沈瑜斜靠着墙,始终不肯躺在大街上,这是他最后的坚持和骄傲。
今天充满魔幻[se]彩,他用一千块钱,买了捡垃圾业务秘籍,这他妈是个笑话吧?
水泥墙硌得人头疼,屁股底下薄薄一层纸壳,硬得双腿发麻。
沈瑜累得要死,却死活睡不着,月亮那边,半山别墅,大哥、耀哥、沈八哥、沈绝美,还有无敌和王霸,他们都在做什么呢?
……
沈氏集团,副总办公室,阿耀关着门,正在发火。
“不是让你引导他去自力更生吗?”阿耀撩开西装外套,“便利店不都准备好,现成的吗?怎么还能出这种乱子?”
对面张飞哥也很无语:“老板啊,你不知道吗?你家崽宁死不屈啊,打工是这辈子都不行的。”
阿耀差点被噎死,好一个沈瑜,太他妈有出息了!
“老板你放心,捡垃圾也是自力更生,捡完垃圾你家崽就知道打工的好处了。”张飞哥胸有成竹。
木已成舟,还能怎样,阿耀只能退而求其次:“那好吧,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挂断电话,颓然坐进沙发里。
怎么办?一会要怎么给大哥解释,沈瑜,沈家小少爷,跑去淞市,捡垃圾去了?!
阿耀想想都觉得窒息,大哥会被气死吧?
正想着,响起两声短促敲门声,紧接着沈悬走进来。
“大哥。”阿耀心虚,站得倍儿直溜。
沈悬见他一副罚站模样,多看两眼,便问道:“沈瑜那边怎么样了?”
“嗯……还好,就是跟计划有点出入。”阿耀解释。
沈悬点头,表示理解:“计划落地总有偏差,不打紧,人看住就行。”
“人没问题。”阿耀不敢看他的眼睛,“就是沈瑜选得职业方向,有那么一点点跑偏。”
沈悬这才起了疑心:“他又闯祸了?”
“没有、没有。”阿耀把他推到椅子里,这才敢说,“大哥,沈瑜没去打工,他去捡垃圾了。”
沈悬一脸匪夷所思:“你再说一遍?!”
“沈瑜死都不去打工,他、他要去捡垃圾。”阿耀战战兢兢望着他。
沈悬扶额:“好,这是彻底悟道了啊,让他去。”
“大哥放心,那边都是有经验的人员,后面一定不会再出问题了。”阿耀倒杯水,递到他手边,小心翼翼说,“哥,你喝点水,别生气,生气伤身。”
沈悬端着水杯没喝:“我不生气,除了保证人身安全,谁都不许管他,随他去。”
沈家这几只崽,都是犟种,沈泉不见棺材不落泪,沈涵屡教不改,直至酿成大错,才幡然醒悟,沈瑜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悬站起身,看着阿耀:“你,明天[jiao]一份八千字报告,详细说明此次计划的偏差。”
说罢,他就快步向门外走去。
“大哥!”阿耀追出去,“哥,你别生气好吗。”
沈悬单手[cha]袋,情绪稳定:“我不生气啊。”
“不生气,你让我写八千字?”阿耀紧跟着,手在暗处扒拉他的袖子。
沈悬拍掉他不老实的手,一个急停,把人[bi]进角落里:“很多吗?抄我邮件的时候,怎么不嫌多?嗯?”
阿耀呼吸一窒,眼神躲闪。
他一直利用权限,抄走沈悬很多私人邮件。
他拥有的东西太少了,所以有关沈悬的一点一滴,都格外珍贵。
“我、我想……”阿耀思想活跃,很少如此张[kou]结舌。
沈悬看他的眼神,严厉里含着温柔。
那些邮件都是阿耀被赶走的[ri]子里抄录的,每天,在一个固定时间,不差分秒,机械地检查、翻阅、下载,最后抹去自己的痕迹。
沈悬能想象,他那时陷在被丢弃的黑暗里,茫然无措想抓住点什么的样子。
他看着面前人的窘迫,回想着分开的[ri]子,莫名生出些怜惜。
阿耀戒备心重,多疑又偏激,对任何人都冷着脸。
偏偏与他,就伪装成个笨嘴拙舌,好欺负的小可怜。
好像一只饿坏了的小动物,躲着所有陌生人,宁死不屈。
却独对他手心的诱饵,愿意试探和接受。
被过分依赖的感觉,很微妙,有时候会产生超出常理的矛盾,让沈悬困惑,却也必须承认,这种感觉还不错,于是有意无意地放纵了。
就比如,默许阿耀侵入邮件,在暗中彼此偷窥。
“大哥,你关掉我权限吧。”阿耀认怂。
“你把我想得太善良了。”沈悬拍拍他的脸颊,“教你点东西,没白学,全用我身上了。”
阿耀紧张,抬头望着他,诚惶诚恐:“别赶我走。”
他们离得很近,能看见彼此眼中,自己的影子。
沈悬凑近了,压低声音说:“八千字,用手写,拿来我批。”
说罢轻而易举[chou]身而去。
留下阿耀背靠墙壁,心脏狂跳,刚刚他闻到一缕[shu]悉的香气,很淡、很薄,掩盖在沈悬的常用香下。
正是他亲手调制的那款雨香,缠绵的味道,堕落在领[kou]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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