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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三三章 故事


  “所以,从此以后她就一直以月郎这两个字来称呼你吗?”顾怀彦已经完全将自己融入进这个故事中了,也为知己好友能够寻觅到真爱之人倍感欢喜。

  回忆起往昔里的美好,娄胜豪也露出了会心一笑:“那个时候,她就是这么称呼我的。”

  初初涉世的娄胜豪也以为自己遇到了命中所爱,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去深爱一次,意外便不断接踵而至。

  “我所认识的小霜儿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姑娘,她视我为此生唯一,事事皆为我着想。我承认……我慢慢沦陷在了她的温柔中无法自拔。”

  停顿了一小会儿,娄胜豪笑着看向了顾怀彦,眼角眉梢尽是幸福之意:“后来有一天,她突然告诉我——她怀了我的孩子。我敢保证,我那时候的欣喜绝对不亚于你一丝一毫。”

  提及早夭的女儿,一直以严厉狠绝的娄胜豪终是红了眼眶。

  为了和沐寒霜在一起,娄胜豪一再推迟回幽冥宫的日子,二人甚至于沐寒霜姨母跟前拜了堂。

  得知她怀孕的消息后,高兴异常的娄胜豪一心只想带她们母女返回家中,他也很想像普通男人一样沉浸在妻女环绕的家庭温暖中。

  “既然你已经决意带她回到幽冥宫,她又如何会成为季海棠的妻子?你们的女儿又为何……”

  面对顾怀彦的疑问,娄胜豪只是轻叹了口气:“小霜儿的孕吐很是厉害,身材也越发的水肿。莫说是舟车劳顿随我回幽冥宫,就连平平日里想要正常走路都很困难。

  再三思虑之下,我还是决意在这里守护她直到生产完毕。怀孕后的小霜儿身材和样貌都不似往前那般光鲜亮丽,人也变得多疑起来……动不动的便要质问我是否还爱着她。

  幸亏我不喜出门,整日陪在她的身边才打消了她所有的疑虑。就在我满心欢喜的准备升级为父亲时,锦尘却在小霜儿生产完毕的第二天出了事。

  归离来信说她换了溶血之症,必须要我这个哥哥为她推宫换血才能保她无虞。锦尘是除了小娄以外,这个世上唯一与我有血缘至亲的妹妹,我自然不能弃她于不顾。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发生的一切,因为早产而身体虚弱的小霜儿还在睡着,我便为她留信一封放到了枕头旁。

  我明明用白纸黑字在上头写着“回中原救妹,一月内回归”这十个字。可是当我赶至城郊之外时,小霜儿竟然抱着嘤嘤啼哭的小娄拦在了我面前。

  她身为一个母亲却以孩子的命威胁我留下来,只要我不随她回到杂货铺,她便要一直立在此处。

  瑟瑟寒风中,孩子的哭声却极其嘹亮。我狂奔过去想要从她手中夺过孩子,却被突然现身于此的季海棠所阻。

  他不分青红皂白指着我的鼻子便破口大骂,他说我是天底下最无情的负心汉……还说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小霜儿半分,和她在一起不过是贪图一时新鲜而已。

  因为记挂着锦尘的安危,孩子越发微弱的哭声更是让我疼到无法呼吸,心烦意乱的我将所有的野性都被逼了出来。

  面对季海棠的污蔑之言与小霜儿的咄咄逼人,我只问了一句她是否相信我的为人,是否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可她没有给我肯定的回答,我便也懒得解释。

  季海棠却趁机颠倒黑白,甚至编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安在了我的身上。生产之后本就分外敏感的小霜儿犹如被灌了迷魂汤一样,别人说什么她便信什么。

  我突然很难受,我感觉眼前这个无理取闹的姑娘不再是我认识的小霜儿。或许是我们这一路走来太过顺利,所以老天爷才要为我们设置一些障碍当做考验。

  那时我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开口求人……我求她将孩子带回家中好生照料,我求她给我一个月的时间让我去救我妹妹,但她哪样都没有答应我。

  因为身旁有季海棠这个狗头军师在胡乱出主意,小霜儿无比坚信我走了以后便再也不会回来,所以她仍旧以怀中已经哭不出声音的孩子来威胁我留下来。

  为了孩子,我还是做了退让。归离的第二封飞鸽传书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落到了我的手上,锦尘的身体越发虚弱不堪,举箸提笔已是奢望。如若我不能在十天之内赶回中原,我便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我妹妹的音容笑貌了。

  锦尘是为了我这个哥哥才会委身于潇湘馆那等烟花场所,我实在是心疼她为我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当即改变了主意。

  但我不仅仅是一个哥哥,我还是一个父亲!我疼惜我妹妹,我也同样疼惜我女儿。

  我同样知道,此时此刻我就是说破了天,小霜儿也不会相信我。于是,趁他们二人不备飞速自小霜儿手中将小娄夺到了怀中……一切却都为时已晚。

  我的女儿……她小小的身体逐渐变的冰冷,眸子再也不能睁开,呼吸和心跳全部意味着她已经与死亡一同远行。无论我如何呼唤、呐喊,她都不能给我半分回应。纵使我耗费了大半的真气,依旧没能将小娄从阎王殿拉回来。

  我的女儿……她的尘缘竟然这般短浅,甚至都来不及去感受一下这世上的美好之物,也没能随我回到幽冥宫享受幽冥帝姬应有的待遇。

  那副画面真的很讽刺!因为我万万也想不到,我的女儿竟会死在她琴声母亲的顽固之中。而我做父亲的,竟然悲伤到连一滴眼泪都哭不出来。

  即便如此,季海棠却还不忘喋喋不休的在一旁煽风点火,他一再向小霜儿灌输小娄死于我的冷酷无情这种思想。

  为了尽早赶回中原为锦尘医病,我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向小霜儿解释明白。当然……我也不想向她解释,反正她已经不信任我了,再多的解释也是徒劳。

  理智大于悲恸的我当时只有一个念头,我已经失去了女儿,就绝对不能再失去锦尘这个妹妹。

  但我还是在临走之际废了季海棠大半内力并打断了他天池穴几处筋脉,我不想让他死,我只想让他终身都不能习得绝世武功。

  离开西域以后,我几乎是日夜兼程的奔着中原赶去,一连累死了两匹千里马。若非心中有信仰做支撑,我怕是也不能在规定时间内救人。

  再三确定锦尘无事后,我才拖着一副萎靡不振的身子返回了幽冥宫中。

  我真的很后悔……我宁愿从来没有走进那家杂货铺,宁愿自己从来没有与她相遇过,宁愿从来没有给过小娄生命。

  试问,我这般放肆自己去爱一个人,最终又得到了什么?除了无尽的苦楚以外,便只有不信任与怀疑。

  心伤累累,疲惫至极就是我当时最好的状态。

  为了救锦尘,我损了很多的血气与真元。在调养身体期间,我想了很多……我为什么降生于世?我为什么活着?我接下来的人生目标又是什么?

  可我没有本事预料前路等待着我的会是什么,投身于这人心难测的滚滚红尘中,我只能戴上面具生活。

  年纪轻轻便坐拥幽冥宫成为人尽皆知的幽冥帝尊,表面看上去风光无限,谁又懂得我的心酸呢?

  有那么一段日子,我一心只想避开世间所有的生死别离,哪怕一生一世都将自己锁在幽冥宫中也没关系。为了减轻心中的伤痛,我逐渐将全部身心都投入武学之中。

  于是,我取出了父亲留给我的“龙息帝影神功”,足足闭关半年有余。

  闭关练功这半年可谓是我这一生中最心无杂念的日子,除了刻苦练功以外,其余的事我既不去想也不去做。

  可我到底还是一介凡夫俗子,想要完全摒弃七情六欲还是有些难度的……于是我第二次来到了西域。我只想见一见小霜儿,只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以及……她是否还在怪我。”

  故事讲到此处已经很明了了,不管是顾怀彦还是屏风后的姬彩稻,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沐寒霜早已在这半年内成为了季海棠的妻子。

  尽管已经对爱情不抱任何希望,从商人口中得知这一消息的娄胜豪还是如五雷轰顶一般呆立了许久,木头人的他张着嘴却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过了好半天,他才摇了摇头,拖着失魂落魄的身影缓缓走到了亭心湖。

  他本想找沐寒霜的姨母问个究竟,他很想知道自己离开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奈何那间杂货铺早就已经物是人非,沐寒霜的姨母早在一个月前便因为疾病而撒手人寰。

  不甘心的娄胜豪将所有罪责都怪到了季海棠身上。

  “我早就知道他曾多次上门提亲被拒的事,我猜他定然是气不过我与小霜儿有了孩子,所以才想出这招离间计来破坏我们之间的关系。”

  爱情真是一种特别奇妙的东西,虽然看不见也摸不着……却能轻而易举的改变一个人的脾气秉性。

  这世上走不到白首的爱情不胜枚举,娄胜豪与沐寒霜也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为何这世上还有那么多感情还在却分道扬镳的情侣们?有的当真是缘分已尽,天命难违,有的却是敌不过外界的流言蜚语。多少生死都难以撼动的感情就那样毁在了某一方的不信任当中……

  如果说半年前的娄胜豪对这个世界还有几许美好的信念,那么在经历过丧女之痛又得知爱人另嫁的他,算是彻底堕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既然亲情和爱情都已经离我远去,那我便要成为这武林中最尊贵、最具权势之人!我父亲输给顾惊鸿的,我会一点一滴的替他赢回来。”

  打定主意的娄胜豪并没有急着回到中原,而是选择了复仇:“季海棠,我如今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是你打碎了我的美梦,我要让你也尝一尝失去至亲的痛苦!”

  听至此处,顾怀彦惊愕的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如同木头人一般纹丝不动:“沐寒霜还活着,短短半年的时间不足以让他们生下孩子,难不成……你杀了季海棠的父亲?”

  娄胜豪毫不避讳的承认了这件事:“想要打听沐寒霜夫家所在并不难……我当时一心想要杀了人间极乐窝所有人来泄恨。在没有确切目标的情况下,我只得一间一间的入室杀人……我推开的第一扇门便是季海棠父亲的房间。

  就在我打算一掌送他归西的时候,我竟意外瞥到了他玩弄于掌心的令牌,与我父亲留给我的一模一样。望着我这张与我父亲极其神似的脸,他一眼便认出了我的身份,并将往事全部一字不落的讲给我听了一遍。

  他的身份出乎虽然我的意料之外,但我却不甚惊讶,反倒将他儿子的所作所为与我来此的目的完完整整的告诉了他。”

  听到此处,顾怀彦轻轻点了下头,很快又问道:“所以……他算是用自己的性命替子赎罪吗?”

  娄胜豪表情突变,眼神中带着一丝不知名的深邃:“他依靠我父母赠送的玉环东山再起,成功在西域建立了人间极乐窝。最开始的那几年,他还只是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安安稳稳的行商。

  可他儿子野心很大,不仅在背地里做了无数为人所不齿的捞金生意,还倚仗着自己少主人的身份接连开设了赌场、青楼等销金场所。奈何他身体日渐衰败,想管也管不了,只能任由季海棠胡作非为。”

  顾怀彦轻声问道:“后来呢?”

  沉默了良久,娄胜豪才开口道:“后来……他当着我的面自刎而亡,却在临终之际为他儿子写下了一封遗书——娄氏子孙世世代代都是他们季家人的恩人,恩人持令牌现身,定当有求必应!

  我知道,他甘愿赴死莫不是希望我能放他儿子一条生路。我感念于他对季海棠一片浓厚的父爱,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人便返回了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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