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恶胎蛊
众人面面相觑,大部分的人竟都信了。其中有些人还想到了之前闵安南在赏菊宴当日脱光衣裳的行为,认为这国公府是招了什么邪祟。
闵幼株没想到流月的话语竟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她满脸阴鸷地抬起头,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难道今日要让那闵琨逃过了?那流月凭什么!凭什么破坏她的计划!
“国师大人……”在众人思忖的工夫,闵幼株提着裙摆站出来说道:“不知国公爷究竟是中了什么邪祟,大人可有办法化解?”那傀儡蛊的虫尸如今正躺在她的荷包里,她倒要看看流月能说出些什么。
周围的人见闵幼株站出来,忙交头接耳地问起了她的身份。得知她是国公爷的女儿时,便觉得她问这话也是理所当然的。
流月见是闵幼株,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双目中竟有些惊艳。一段日子不见,没想到这个小女孩倒越长越出色了。明明是孩子的身量,偏偏长了一张媚人的脸。
流月敛下双目,遮掩着情绪问道:“应是府中冤魂作祟,不知国公府这段日子可有人遇害身亡?”
廖氏见流月的目光转到了她身上,这才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道:“之前我那孙儿因下人疏忽,小小年纪就去了。臣妇当时伤心欲绝,便发落了一些下人……莫不是她们在作祟?”
流月便点了点头道:“应是如此。”
众人哗然。若说是冤魂作祟,附在国公爷身上做下这事,倒不好怨怪他了。毕竟人哪胜得过恶鬼。
然而全场众人只有闵幼株是做过鬼的。她听到众人只数落鬼怪,俨然放过了闵琨,心里的怨气便生生地冒了上来。
鬼有何辜?凭什么要受这些冤枉!若鬼真能报仇,她又为何要这么辛苦地做人!
闵幼株抬头缓缓地扫过众人,见廖氏虚伪地抹着眼泪,朱氏和沈氏哭哭啼啼,闵安元兄弟三人顿足长叹,还有那闵琨此时脸上竟落下了泪。
“徐兄,纵然是冤魂附了我身做下了错事,我亦难辞其咎!是我对不起蒹儿!还有姝儿,也是我看护不够,才没注意到她的身体状况……”
说罢就要在徐清淮这一家四口面前跪下。闵幼株见此,将目光牢牢地锁定在了徐清淮身上。
父亲啊父亲,我最后再叫你一声父亲,你可莫要信了他的鬼话!
然而徐清淮终究让闵幼株失望了。徐清淮心里不是不恨,可国师都说了闵琨是被冤魂附身,身不由己,他又如何能去苛责闵琨呢?
且……他终究是他结发妻子的兄长。只是经过这事后,两家恐怕是不能往来了。
闵瑶见徐清淮的神色有所松动,她搂了搂徐蒹,才开口道:“哥哥,你也是身不由己,我们不怪你。只是蒹儿现在这样,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纵然闵琨是被冤魂附身才做出出格之事。但徐蒹她要嫁的是闵安南。众人的目光便落到了闵安南身上。
闵安南何曾想过,好好地成个亲,竟会闹出这种事。若按他的想法,自然是将徐蒹沉塘,自己怎可在这种情况下娶她。
然而这个话他是不好说出口的,目光便下意识地看向了闵琨,可闵琨如今也为难。徐蒹和闵安南两情相悦,这当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娶或不娶都不行……
闵琨恳求的目光便看向了流月。
流月今日见了闵幼株,动了些心思,温润的目光便看向众人道:“不如让我先为国公府驱了邪祟。趁这个时候,大家也能讨论出个章程来。”
这无疑是不错的缓兵之计,闵琨便感激地抱了抱拳说道:“国师之尊,为府上驱邪,本公真不知该如何感谢国师了。”
流月摆了摆手,从袖中抽出了一把断剑。身后的小童忙清开桌面,摆上了一应物事。
借着月光,便见流月手中断剑光华流转,不似凡品,众人暗暗惊叹。流月在月光下对天舞剑,不妨徐蒹突然撞了过来,断剑来不及收,竟直直地穿透了徐蒹的肚腹!
——
道教对于代国来说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随着帝王更替,朝代变迁不但没有势弱,反而蒸蒸日上了起来。直到如今的通天观,俨然可以说是一个地下王朝。
而作为这个王朝如今的王——流月虽比不上上一位国师延陵子华,但仍旧被百姓们奉为了神一般的存在。然而就是这位神一般的存在,却在今日为裕国公驱邪时一剑刺穿了一名弱质女流。
周围的宾客们静了静,接着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
那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声仿佛一张密集的网,让网中央的流月手心冒汗,脊背生寒!有多久了?有多久自己没有慌张过,没有害怕过了?流月愣愣地望着断剑那端的徐蒹,而徐蒹此时也瞪大眼睛回望着他。
在没同意嫁给闵安南之前,徐蒹是恋慕着流月的。但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一日要死于他的剑下。徐蒹朝流月张了张嘴,接着还没来得及伸手,便重重地垂下了头。
徐清淮一家此时已经忘了呼吸,只是呆呆地看着徐蒹垂下头,没有了动作。大概过了几息的工夫,他们终于猛地惊醒,接着发疯一样地跑向了徐蒹。
而闵家人的态度则有点耐人寻味了。
闵琨没想到麻烦这么快就能解决,想笑又不好笑,唯有看着徐蒹立着的尸首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
朱氏和沈氏则简单得多,她们本就在垂泪,如今也不过多几滴眼泪罢了。至于廖氏则拿着帕子遮着脸,谁也看不出她是个什么表情。
若说这些人里,心情最复杂的一个,当属闵安南了。前后娶了两次亲,第一次妻子暴毙,第二次被国师所杀。无论哪种都算不得善终,不知此事过后会不会有人说他克妻……
闵安南暗自思忖的工夫,闵幼株当先一步哭喊道:“表姐!!!肚子……她肚子里还有……”
闵幼株虽没说下去,但众人想到闵安南和徐蒹那仓促不合理的婚事,立马就反应了过来。肚子里能有什么,不就是孩子吗?这国公府的四少爷果然跟徐家大小姐有了首尾。
闵琨暗骂闵幼株蠢货,却先一步让德顺去叫府中的穆大夫。闵安南则是彻底愣住了。孩子?谁的孩子?
这太可笑了!徐蒹竟怀着身孕嫁给了他?父亲究竟是怎么想的,之前为了姑姑,让他娶徐姝;
之后又是为了姑姑,让他娶一个已经有了身孕的女子!闵安南缓缓回头,看着闵琨的神色中有了一丝自己都没发现的怨怪。
闵幼株这句话影响的不止是闵琨父子,还有流月。只见流月此时终于回过了神。他暗暗握紧了手中的断剑,心里则在快速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做。
如今徐蒹已经死了,她的血还染上了这把断剑。这把断剑可是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法器啊!须知但凡称得上法器的,都不能沾染秽物,如今这把断剑既沾染了徐蒹的鲜血,怕以后自己便再也不能用它了。
然而毁的又何止是这把断剑。自己因祈雨不得,通天观内已然有了流言。若今日再传出自己在驱邪时杀了官家女眷,那真是不好办了。
流月闭了闭双眼,而府中的穆大夫此时已赶了过来。他先是被眼前的一幕震了一震,接着便赶忙放下医箱,让流月别拔剑,自己则托起徐蒹的手,把起了脉。
穆大夫把脉的时候,众人都自发地安静下来。须臾,穆大夫脸色沉重地抬起头低声说道:“大人孩子都没了……”
闵瑶抖了抖嘴唇,双眼一黑便晕在了徐清淮的怀里。徐清淮则是一下子仿佛老了十岁,他默默地将闵瑶搂在怀中,一言不发。徐葭也是伤心的,但她之前毕竟跟徐蒹已然有了不快,所以那伤心中又隐隐带了一丝快意。
闵幼株将徐家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她并没有笑也没有哭,眼里只是一阵漠然。
漠然过后,闵幼株将视线投在了流月身上。流月刚刚破坏了她的计划。她是个睚眦必报的,自然要回敬他一番。若眼下的局面他能解决,那他还是众人敬仰的代国国师;若解决不了,那便等着身败名裂吧!
流月此时是真不知道该怎么破这个局了,焦头烂额之际,手下意识地就要抽出断剑,却在抽出的那一瞬间呆住了。
没有?没有血……
流月不信邪,又抽出了一分。这下连周围的宾客都发现了不妥。闵幼株自然也发现了,她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把断剑。
只见断剑已被拔出了一半,但随之而出的却不是徐蒹的鲜血,而是一种粘稠泛黄的液体……
众人吞了吞口水,便见断剑整个地被拔了出来。
伤口一空,肚腹中的粘稠液体随之流出。流得越多,众人越觉得怪异。穆大夫用手指轻轻抹了抹那液体,便放在鼻端嗅闻。
然而闻来闻去,都跟心中所熟知的东西对不上号。连穆大夫都说不出这是什么,众人就更不明白了。闵幼株脑中灵光一闪却像想起了什么。
流月刚刚刺中的是徐蒹的肚腹,而她的肚腹中……别人都以为那是个孩子,但只有自己知道,那肚腹之所以会拢起,是因为自己种的蛊。
其实在徐蒹被确定有了身孕时,自己也曾怀疑过那肚子里的到底是什么……是真的婴孩还是其他?她双脚下意识地往前了几步,闵幼株突然有种想刨开那肚子的冲动。
无独有偶,流月此时的想法正跟闵幼株不谋而合。他如今的处境可说是进退两难,但徐蒹肚子里的怪异却像一个转机。正所谓不破不立,握了握断剑,流月居高临下地走到了徐蒹身前。
徐清淮和徐葭一开始还不知道流月要干什么,直到他将剑伸向了徐蒹的肚腹,徐清淮才一个激灵放下了闵瑶,挡在了流月面前。
“国师大人,您想做什么……”
“让开!”
“不,您不能!”
流月一把推开徐清淮,便将断剑刺进了徐蒹的腹中。接着一转一划,竟当着众人的面将徐蒹开膛破肚。许多女眷已经吓地闭上了眼睛,即便如廖氏这般狠毒的人也避开了脸,唯有闵幼株,双眼熠熠生辉地看着整个过程,仿佛是一件多么令人兴奋的事。
肚腹被刨开,一股粘稠液体倾泻而出。待液体流光,一只巨大的虫尸正裹在一种血红的薄膜里无声地躺着。
“呀……”
“天啊!妖怪,妖怪啊!!!”尖叫声夹杂着呕吐声让裕国公府众人的脸色都非常不好。闵琨厌恶地看了眼徐蒹肚子里的虫尸,他绝不相信那是他们闵家的种。人怎么可能生出这种怪物。闵安南更是被恶心地连连后退。
流月也是震惊的,但更多的却是惊喜。他一扬手,安抚着众人道:“妖物已经被贫道除去了!大家不用惊慌!”
众人听到流月的声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纷纷询问着流月这是什么。流月握紧断剑,脸上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文尔雅。
“大家莫怕,其实今日裕国公府之所以会发生这种事都是因为这妖物联合着冤魂作祟。如今这妖物已除,待我渡了那些冤魂,可保大家无忧。”
“那国师大人速速渡了那些冤魂吧!”
“真是太可怕了,没想到妖物竟附在了四奶奶的肚子里。恐怕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被妖物吃了吧……”
“太吓人了,太吓人了!我要回府!我要回府!!”
有一人提出回府,众人也顾不得礼仪了,纷纷嚷着要回府。闵琨和廖氏今日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忙吩咐下人引着众位宾客出府。众宾客争先恐后地提步要走,不过一会儿,原本热热闹闹的喜宴竟人去楼空了。
望着众人留下的一片狼藉,朱氏和沈氏默默地吩咐下人收拾整理。闵安元扶着廖氏在旁边歇息,闵安榕则在人群中寻找着宠妾荷香。闵琨、闵安南、闵幼株并徐家人留在边上看着流月驱邪。
望着月光下持剑而立的流月,闵幼株闭了闭双眼复又睁开。没想到自己种的蛊,却意外地挽救了流月的名声。既然流月的名声无碍了,想必闵琨的名声也糟不到哪儿去。真是不甘心啊……
但反过来想想,若不是那只蛊,徐蒹也不会嫁到裕国公府,也不会发生之后那些事了。
说到底,事情有弊也必有利,发生过的,没人会把它当作没有发生。
也许短时间内裕国公府依旧还是那个富贵荣华的国公府,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只要自己挖的蚁穴够多,何愁这庞然大物不坍塌?
所以,一定要有耐心……
闵幼株取出帕子走到开膛破肚的徐蒹面前,假意抹了抹脸,双目却冷冷地盯着一旁昏死过去的闵瑶。
闵瑶,我的好嫡母,若你醒来后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会不会惊呼这是报应呢?
你看,你将我嫁入裕国公府,我新婚之夜没有熬过。你的女儿也嫁入了裕国公府,同样的新婚之夜没有熬过。
多么相似多么巧合,真是连老天都安排不出如此巧妙的剧本。可惜我不能去徐府,否则定要看看你醒来后的精彩表情。
看完了闵瑶,闵幼株复又看向了那只躺在地上的“妖物”。
此胎非良胎,还是叫你“恶胎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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