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一章 谁为黄雀

九月十八日是正式会盟的日期，已有二千余名各部落的勇士汇聚在柔凶坞外，有部落起初只来了几十人，得知雍公之子杨翼亲自前来主盟的消息，派人回返部落召唤更多勇士前来。

  辰时，朝阳初升，阳光照耀着飘舞的旗帜，号角声响彻整个草原，李翼在一众部落头人的簇拥下缓步登上夯土筑成的盟坛。

  盟坛之上燃起积薪，熊熊的火焰映红杨翼的脸庞。杀白马、黑牛祭天，一通仪式后，杨翼高声宣读盟书，“……同心戮力、共灭秦国，惟天神地抵共知我等盟志，若有负此盟，则身体屠裂，有如此牲”。

  取过事先准备好的血酒，杨翼与众头人一饮而尽，将畜首埋于坎中，号角声响起宣示盟约结成。盟坛之下，众部落勇士齐声欢呼，声动天地。

  接下来是分食欢宴时光，杨翼将二十几名部落头人请到帐中，商议出兵秦国之事。

  莫余部落在南安郡与天水郡交界处放牧，头人札耳库知道雍秦交战的最新情况，率先开口道：“翼郎君，半个月前蒯刺史率领雍军攻打中陶城，秦军防守严密，雍军还没能破城。”

  前方的战报每隔三天会送往冀县，杨翼很清楚前线战事，进攻中陶城并不如意。

  天气逐渐变冷，夜间结冰，秦军吸取了攻打临渭城时的经验，也在城墙外倒水布设冰墙，中陶城多了一层坚固的冰甲，投石的效果收效不大，云梯攀爬也变得困难，蒯恩甚感头痛。

  杨翼问道：“诸位首领生活在陇右，可有什么妙法破城。若能成功破城，事后愚定然禀报父亲，重重封赏。”

  札耳库笑道：“我来会盟之前，新兴城的秦国建威将军梯君曾派人找到我部，希望我能率军前去新兴城帮着抵抗雍军。”

  莫余部落是羌人部落，有部众多达千人，能战的勇士超过四百人。

  闻弦歌而知雅意，杨翼眼神一亮，笑道：“看来这位秦国的建威将军要送场功劳给札耳库首领。札耳库首领若是能夺下新兴城，将军的封赏是逃不掉的。”

  晋承汉制，将军称号归为两类，重号将军和杂号将军。重号将军职高权重，有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四方以及征、镇、安、平将军，重号将军数量有限，名义上杨安玄才是前将军，在他之前还有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和卫将军。

  除此之外其他的将军名号都归类在杂号将军，什么宁朔、冠军、龙骧、骁骑、伏波、鹰扬、扬威、横江、扫虏、厉锋等等都归于杂号将军之列，杂号将军的名目数以百计，不可尽数（1）。

  晋时把将军封号逐渐虚化，变成文职的加官，比如说雍公杨安玄加前将军，北雍州刺史孟龙符加冠军将军，秦州刺史蒯恩加龙骧将军等等，刺史、太守按例都加将军衔，真正区分杂位将军官职的高低主要看他担任什么文职。

  即便如此，最低的将军衔也意味着是六品官，郡太守才不过五品，一个将军的封号意味着进入中层官阶。座中不少头人明白这个道理，目光变得热切起来。

  莫牛部的首领丹吉道：“翼郎君，我与梯君喝过酒，愿意随札耳库首领一起前去夺新兴城。”

  席间有不少人开口愿意出力，杨翼笑道：“诸位首领的美意愚心领了，大家不要急，立功的机会有的是。此次前去夺取新兴城，只用智取不用强攻。”

  与众人商议了一会，定下由札耳库、丹吉等与梯君相识的部落首领以及颉伯贺一起带了千余骑前去新兴城，以帮着守城为由进入城中。

  月上中天之时杨翼会带着大队赶到新兴城外，城头点火为号，札耳库等人打开城门放大军入内。

  …………

  酒泉城，沮渠蒙逊春风得意，真没想到李凉帝国这么轻松地亡于己手。

  当得知敦煌太守李恂弃城逃走，沮渠蒙逊感叹道：“李暠也算是英雄人物，可惜生了一群猪狗般的蠢儿子，唯有其妻尹氏尚称贤惠。”

  李暠之妻尹氏，早年丧夫，恰好李暠原配辛氏亦死，两人结为夫妻。尹氏贤惠善良、知书达理，对李暠关怀备至，经常给李暠前妻所生的孩子讲解儒家经典，教他们为人处事的道理，克尽母职。李暠死后李歆即位，感念继母之恩，仍立尹氏为太后。

  沮渠牧犍占领酒泉之后，将后宫封锁等候沮渠蒙逊的处置。沮渠蒙逊到来后，宫中有内侍向尹太后谏言，让她向沮渠蒙逊祈求宽恕。

  尹氏怒斥道：“存亡死生，皆有天命！吾老妇人，国亡家破，岂可复惜馀生，为人臣妆乎！惟速死为幸耳。”

  沮渠蒙逊听到这话反而嘉许，并不降罪于尹氏，得知尹氏尚有一女待嫁，为沮渠牧犍迎娶为妻。

  正当沮渠蒙逊在蓼泉大败（西）凉兵马，斩杀李歆之时，乞伏炽磐已率三万大军突袭安夷城，一路势如破竹夺取西都、临羌等城，不到半个月时间，西平郡便落入秦军手中。

  驻扎在大通河西岸的凉兵闻讯，急忙往姑臧方向撤走，乞伏炽磐命安北将军、凉州刺史段晖率一万轻骑追击。

  秦军在姑臧南山之南追及凉兵，激战之际右相乞伏元基率浩亹兵马赶至，将六千凉兵围住，尽数歼灭。

  两部兵马会师后，由乞伏元基统率继续北上姑臧。要攻打姑臧首先要攻克姑臧城南七十里的仓松城（今甘肃武威市东南）。

  仓松镇将、镇南将军田昂得知秦军大举来袭，忙关闭城门，派人向姑臧城告警。沮渠蒙逊率军攻打李凉，命其长子沮渠政德为镇卫大将军、录尚书事留守姑臧城。

  沮渠蒙逊将国内大部分兵马带走，姑臧城中仅有六千守军，沮渠政德得知此次秦军先头部队就近两万人，知道乞伏炽磐是一心想趁凉军远征之季夺取姑臧，连忙派人向酒泉向父王告急。

  仓松城中仅有两千守军，乞伏元基率军包围仓松城后，派人劝降田昂。田昂本是段业麾下将领，沮渠蒙逊谋叛时归降，乞伏元基判断田昂对沮渠氏并无忠心。

  两日后，乞伏炽磐再率一万兵马到来。田昂在城头看到又有大批的秦军到来，知道仓松城难守，献城归降。

  乞伏炽磐不敢耽搁，率大军直扑姑臧城，姑臧城城门紧闭，城头旗帜飘舞，防御甚严。

  姑臧一词最早缘自匈奴，匈奴人称其为盖臧城，发音同汉音姑臧。汉时立县，修建了楼台、学堂、城阙及阅兵台等处。及至前凉张轨建都于此，开始依洛阳规制大规模扩建。

  如今姑臧城呈长方形，南北长七里，东西宽三里，外城设十二门，城中分为三部，最外为大城，中间称中城，最里面是宫城，以谦光殿为正殿。

  谦光殿巍峨壮丽，“画以五色，饰以金玉，穷尽极巧”；四面各有一座陪殿，东曰宜阳青殿，为春宫；南曰朱阳赤殿，为夏宫；西曰政刑白殿，为秋宫；北曰玄武黑殿，为冬宫。

  整座宫城采绮妆饰，富丽堂皇，宫殿、堂、馆、观、阁、坊、寝、台、园、池等十种三十八座，造型别致，巍然壮观。

  中城则是贵族、官吏以及富商居住之所，内建有四时宫，供国主四时赏玩；中城之外的大城才是一般的百姓居住区和商贸区。

  大城之中又筑七座小城，作为城中之城，城池规模宏伟，商贸繁旺，各族杂居城中，人口超过二十万，一派繁荣昌盛、和平安定的气象。

  沮渠政德在秦军到来之前已命人坚壁清野，并将外城十二座城门堵塞十座，仅在南、西各留一处城门通行。

  城中青壮已被征召起来，能够上城协守的人数超过四万，让沮渠政德稍感心安，姑臧城足够坚固，城中栗米充足，应该能坚守到父王率军回返。

  乞伏炽磐从未到过姑臧城，围绕城池绕了一圈之后，又听一旁的段晖介绍，不禁感叹道：“此等坚城，要想攻克非一时之功。”

  段晖便是武威郡姑臧人，对当地地形甚为熟悉，道：“沮渠蒙逊远在酒泉，得知都城被围肯定要回师救援。与其攻打姑臧城，不如在半路截击凉军，歼灭其战力，再困守姑臧迫其投降。”

  乞伏炽磐笑道：“长祚（段晖字）所言甚是，你以为当在何处截击凉军为上？”

  段晖想了想道：“从酒泉回返姑臧，必要从番禾（今甘肃永昌县西二十里水磨关南二里水寨城，亦称白虎城）、骊靬（双名犁靬，今甘肃省金昌市永昌县焦家庄乡，丝绸之路上城市和军事要塞）两城经过，国主若能夺取这两城，便可阻断凉军回援道路。”

  乞伏炽磐让人取来舆图，段晖在图上指点姑臧四周的位置。丝绸之路起于长安，经姑臧前往张掖到酒泉，再过嘉峪关到达敦煌，这条商路也是大军行进的道路。

  酒泉到姑臧有千里之遥，番禾、骊轩两城在姑臧城西北百余里处，凉军回归必然要经过这两城，在此处阻截凉军，正好以逸待劳。

  至于在险地设伏，乞伏炽磐懒得去想，沮渠蒙逊在凉地经营多年，自己想设伏他几无可能，稍有不慎反易被其所趁，还不如堂堂正正依托城池拒敌于外。

  在姑臧城外设大营，留下八千兵马让乞伏元基统率，砍伐树木制造攻城器械，做出攻城的模样，其实乞伏炽磐悄悄带着大部人马前往番禾、骊轩。

  七天后，番禾、骊轩两城被秦军攻占，凉军回姑臧的道路被阻断。乞伏炽磐下令在两城之间构建长围、深垒，遍布箭楼，将道路层层阻断。  「注（1）：杂号将军很多，至南朝梁时杂号将军的名目多达三百六十一个，至唐时杂号将军的名号才逐渐废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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