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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四章 静轮天宫


平城,国主拓跋嗣在年前住进了御花园。身处美不胜收的华美景色,拓跋嗣心情愉乐,难免纵情酒色、金丹助兴,结果又倒在了病榻之上。

  拓跋焘率群臣至御花园风华殿中请安,拓跋嗣浑身发烫、头痛欲裂、关节酸痛,卧在丝裘之中轻声呻吟。

  听到群臣问安,强打精神应付几句,又交待拓跋焘好好打理朝政不用挂虑,便伸手挥退众人。

  崔浩跟在拓跋焘身后刚出大殿,内侍追出唤道:“白马侯稍候,国主有事相询。”

  重新入殿,崔浩见拓跋嗣已经坐起,斜倚在卧枕之上,从披开的锦袍能能看到胸膛红色的斑块。

  拓跋嗣有气无力地示意崔浩在一旁坐下,宫女用棉帕替他擦拭掉流出的清涕。

  好半天,拓跋嗣才道:“崔卿,朕一时兴起,多服用了两颗金丹,现在心痛如刺,腰如欲折,实在难受。”

  崔浩俯地叩首,道:“请陛下为天下臣民珍重,尽量戒除金丹,微臣再不敢前往玄都观为陛下取丹。”

  拓跋嗣喘息了片刻,他对金丹是又恨又爱,也曾想过戒断,可是体内有如蚁走生不如死,与其如此还不如金丹中毒而死来得畅快些。

  当然,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帝王,拓跋嗣将崔浩留下便是交待他前往玄都观请寇仙师想办法缓解丹毒,延缓他的性命。

  “崔卿,寇仙师若能替朕延寿,朕便奉天师道为国教,遵寇仙师为国师,授寇仙师及其弟子高官显爵。”拓跋嗣边说边兴奋起来,声音高亢起来,“国师及其弟子并列王公之上,上殿见君不称臣。朕愿奉寇仙师为帝师,亲至道坛,登受图箓。”

  崔浩俯首盘算,自道武帝拓跋珪登基以来,他与父亲均为天子近臣,深得君王信任,但清河崔氏毕竟是汉族,朝庭掌权的仍是鲜卑族,自己拜寇仙长为师,一方面是信服其道术,另一方面也想借助道教扩张自己的权势。

  寇仙长虽然得到国主信任,天师教在国内亦得到广泛传播,但离寇师所设想的国教还相距甚远。此次国主开口愿奉寇师为帝师、国师,诚为不可多得的良机。

  未时,崔浩带着两名侍从轻装来到玄都观。玄都观山门前广场上停着长长的车马,寇仙长在平城可是神仙般的人物,王公贵族、平民百姓、远道商贾无不以得见寇仙长为荣。

  崔浩先到三清殿礼拜,然后径直朝后面的袇房走去。寇谦之的袇房设在观星台东侧,此处清幽安静,院中银杏和月桂树,鸟鸣声声与前殿的喧哗有如两个世界。

  院门前有数名道童值守,见到崔浩拾阶而上忙躬身拱手为礼,有人飞奔入院通禀。崔浩一月之中至少有五六次前来拜见寇谦之,不是前来听寇谦之讲道就是上观星台观天象,偶尔也替国主取金丹。

  寇谦之面对老君图趺坐在蒲团上,崔浩知其在诵念经文,不敢打扰,轻手轻腿地在一旁蒲团上坐下等待。约莫过了一刻钟,寇谦之诵罢俯身叩拜,起身敬香,这才与崔浩叙话。

  崔浩道明来意,寇谦之默然无语,金丹是他所炼,他当然知道服用过多的害处,所以他一再告诫拓跋嗣要慎服,甚至拒绝为拓跋嗣提供金丹。

  可是拓跋嗣中毒已深,一日不可或离,又是赏赐又是威吓,不断派使者催要,寇谦之不得以只能继续提供金丹给他。

  从崔浩的描述来看,拓跋嗣出现的症状表明金丹之毒渐深,若再不加节制,恐怕命不久矣。

  “寇师,国主愿以国师之位相许,并亲至玄都观受箓,此乃道门大兴之机,万万不可错过。”崔浩白晳的脸庞泛起红光,话语中带出几分激动。

  寇谦之缓缓语道:“贫道将率众弟子登坛作法,每日六次为国主祈寿。道家性命双修,单靠服用饵药无法长生,国主亦应恬淡无为、广积功德,方能奏效。”

  假托太上老君所着的《云中音诵新科之诫》,寇谦之在书中明确提出,“案药服之,可除病攘疫,毕一世之年。诸欲修学长生之人,好共寻诸《诵诫》,建功香火,斋炼功成,感彻之后,长生可克”。

  作为寇谦之的弟子,崔浩自然熟读《云中音诵新科之诫》,当然知道寇师对长生的见解,寇师不止一次地让自己警告国主,过度服用金丹有害无益。

  崔浩苦笑一声,正因为如此,自己才劝国主将国事托于太子,隐退西宫,让其在御园中修身养性,可是国主变本加厉纵情声色,服用金丹的数量不减反增,怎么可能恬淡无为修身养性。

  既然恬淡无为难行,便只能从广积功德下手了。崔浩想了想,柔声道:“寇师,国主文武双全,治国有方,内迁民众,外卫疆土,修订律法,爱护百姓,称得上仁主,于天下而言功德无量……”

  寇谦之不动声色地听崔浩叙说着拓跋嗣的“功德”,脑中却想着心事。这一年多时间他从信徒口中得到消息,知道杨安玄平灭秦国、夺取凉地、逐走夏人,在汜水岸大破魏军,现在正与刘裕交战,大有一统天下之势。

  司马德文在洛阳重新登位,寇谦之命七弟子顾微前往洛阳传教。世家门阀能多边下注,自己肩负重振道门的重责,当然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何况自己与杨安玄还颇有渊源,若是杨安玄真能一统山河,自己还要借重他来传播道教。

  其实寇谦之一直与杨安玄有书信往来,探讨道教的一些理论,近两年杨安玄在信中多次提及道教宫殿,“台榭高广,超出云间,欲令上延霄客,下绝嚣浮”、“与天神交接,谓之天轮静宫”。

  对于杨安玄提出的天轮静宫构想,寇谦之心动不已,若真能建造这样一座道宫,自己必能名留青史,成为道家顶礼膜拜的老祖,说不定真能像杨安玄所说“位登仙班”、“功德无量”。

  寇谦之知道要建造这样一座仙宫,耗资亿万,需时良久,即便举魏国全力亦非易事。寇谦之细思过此事,恐怕静轮天宫是杨安玄用来消耗魏国之策,想借自己之口实施。

  心中虽然意动,但寇谦之亦十分警醒,即便要修建静轮天宫,此时亦未到时,不便对人而言。

  看了一眼滔滔不绝的崔浩,寇谦之脑中念头电转,盘算得失,决定赌上一把。

  轻咳一声,寇谦之道:“国主欲求长生,需脱离俗世,静心修养,闻不得鸡鸣犬吠之声。”

  崔浩精神一振,看样子寇师真有办法,笑道:“还请寇师解惑。”

  “贫道曾神游天宫,得老君相召,面授机宜”,寇谦之扬动拂尘,不紧不慢地道:“老君赐贫道静轮宫图,此宫上通天庭,与神相接、隔绝红尘,在其中修练或可得长生。”

  听完寇谦之对静轮天宫“台榭高广、超出云间,上延霄客、下绝嚣浮”的描述,崔浩连连摇头,如此浩大的工程,耗费人力、物力巨大,无十数年之功难以见效。眼下魏国屡挫于雍军,北有柔然和(北)燕国未平,诚非大兴土木之机。

  崔浩回转风华殿回奏国主拓跋嗣,拓跋嗣听到“恬淡无为、广积功德”这些老生常谈,不禁恼道:“道门既无长生之法,崔卿替朕前往延请沙门统法果大师前来。”

  拓跋珪在平城立都,高僧法果前来拜见,称其为“当今如来”,沙门应尽礼至拜,与晋朝高僧慧远所持“沙门不敬王者”正好相反,因而得拓跋珪赏识,授法果为沙门统,在平城建五级佛浮图,筑筑大殿、讲堂、禅堂,让法果招收僧众。

  拓跋珪信得较杂,佛、道、巫皆信,及至拓跋嗣因为寇谦之的缘故,对天师道更为信奉,道门有压过佛门之势。崔浩拜寇谦之为师,学习道家阴阳术数,参考天文,为拓跋嗣占卜吉凶,多有灵验,因而深得拓跋嗣赞赏。

  听拓跋珪对道门生厌,崔浩暗道不好,鲜卑王公之中信奉佛教的不在少数,若让佛门重起,恐怕于己不利。

  此时顾不上其他,崔浩将静轮天宫之事告知拓跋嗣,但崔浩亦劝道:“陛下,在静轮天宫虽可延寿,但耗资巨万,需倾国之力,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为了修建静轮天宫,寇谦之在话语中难免夹杂了些夸大之词,什么“延年益寿”、“江山永固”、“功德圆满、位列仙班”之类的誉美之辞。

  拓跋嗣此时一心想要延缓寿命,听修建静轮天宫有这么多的好处,当即决定修建静轮天宫。

  通过崔浩出面,寇谦之选中了平城东北的纥干山,此处气候宜人,树木葱郁,风景宜人,正适合修建静轮天宫。

  魏泰常六年(421年)正月,寇谦之在纥干山红石崖下立坛,拓跋嗣皇舆亲降,受箓灵坛,授寇谦之为国师,发役夫两万,在纥干山中修建静轮天宫。

  洛阳,杨安玄收到魏国修建静轮天宫的消息,鼓掌笑道:“北魏不足为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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