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吧达 > 渡灵铺 > 第111章 金獙扇与菟丝膏(二十)

第111章 金獙扇与菟丝膏(二十)


  师父催道:“夫人只管信我便是,须得抓紧些,若是晚了,日头一升,不说夫人不能行走于日光下,小夫人那边也怕是保不住了。”

  她还在犹豫,我心里虽也有疑惑,却还是插话替师父劝道:“夫人定要信我师父所说,况且,夫人可还记得昨日,德哥儿来送菟丝子时同我说了什么?她说她不愿再失一个亲人了。”

  一提德哥儿,金家大娘子有了反应,她顾不上再多想,赶紧接过小木匣子搂在怀里。大门口,吴甲已经开始卸第一块门板。

  我与师父一齐将她送到门口,等着门板卸下,师父从怀里摸出一只小葫芦,“夫人带着这个,里头的汤药……能平夫人肩头的伤痛。只是必要记得一桩,让小夫人吃下丸药,夫人方能饮这里头的汤药。”

  在师父郑重地再三叮嘱时,第一块门板教吴甲搬了下来。师父在金家大娘子身后猛推了一把:“快去罢。”我扒在门口目送她,她果然行得极快,我眨了几下眼的功夫,就已不见了她的背影。

  “走远啦,莫再看了。”师父在我身后唤道。

  我转身回到铺子里,想起昨夜里回来得急,一回来师父又在后院熬菟丝膏,我还未曾有机会告诉师父秦氏那一胎是怎么回事:“师父,那菟丝膏的丸药,给了她也是白费了。你可知道,秦氏腹中原是个假胎,根本就没有什么孩子,都是那獙獙弄的鬼,现下她离了那只獙獙,那假胎自然也就要没了。”

  师父笃定地瞧了我一眼:“你怎知道那假胎就一定不会变成真的?”

  “假的就是假的,到什么时候都成不了真。”我嘀咕道。

  “既说到那惹是生非的獙獙,我来瞧瞧它如何了。”师父撇下秦氏的事不理论,从怀里摸出我给他的那只小金铃铛,拎在手中轻轻摇晃了一阵。

  金铃铛发出一串串清脆的声响,晃了一阵,师父停了手,那金铃铛却未停下,与在金家时一样,它自己就震颤起来,且越来越急。

  突然白影一闪,从里头滚落出一小团白色绒球,落到桌上后那绒球忽地开始长大,直长至我的手掌大小,方停了下来,站立不稳似地摇摇晃晃探出了脑袋,又伸展了身体。

  果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只是较寻常狐狸小了许多,背脊上还多了一对薄得几乎透明的小肉翅。但见它轮番伸了伸四只爪,一下又无力地倒在了桌上,伸出半截子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自己的鼻子,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阿心,快拿水来给它吃。”师父俯身查看了一会儿,便同我道:“也不知那秦氏有多少日子不给它水吃了,再没水吃,便要死了,亏得你去得及时,它跟着你出来了。”

  我向那毛茸茸的一团扫了一眼,随手拿起一只茶碗,到后院水缸里舀了一碗水来,没好气地放在它跟前。“亏得师父还肯救它,它在金家兴风作浪这么些日子,害死了金家的主母,教秦氏吃尽了苦头。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救它作甚。”

  那团白色绒球似乎是嗅到了水气,扎挣着爬到水碗跟前,伸出两只前爪抱住水碗便猛舔起水来,不过三两下,水碗竟空了,它身子一晃,一头栽进空碗里,惹得师父哈哈大笑起来。

  “再去舀一碗罢。”师父将它从碗里拎出来,丝毫不在意我的不满。

  我忍着薄怒,又去后院舀了一碗水来。谁料,仍是三两下,碗又空了。

  “看来这点水根本不够吃呢。”师父将它托在手心里,带到了后院,径直将它放在了水缸边。

  “师父!”我当真是有些恼了,着实不解师父为何这般袒护这罪魁祸首。

  师父一手护着那正贪婪饮水的獙獙,防它掉下水缸,一手屈指在我脑门上磕了一下:“榆木脑袋,怎么教也教不会。狡猾、善妒、贪水,天下所有的獙獙都是如此,那是它们的天性,若非人心浮躁,又怎会招惹上它?人也有其天性,心不躁动,有所为有所不为,才分出善恶来。”

  我似乎是听明白了,又仿佛未听明白,不知不觉间,那獙獙将整缸的水都吃尽了。我惊异地睁大眼睛,不过我巴掌大的小绒球,怎么吃得了那么多水。“师父,它怎么如此贪水?”

  师父将打着饱嗝的獙獙托在手里,笑道:“这个,是对它狡猾善妒的惩罚。心里妒火高烧,烧得它异常干渴,便要贪水,若是久久吃不到水,便要教心火焚烧而亡。”

  怪不得师父之前说獙獙所到之处,干旱百里,想是水都教它吃尽了。今春干旱,想必与它也脱不了干系。

  师父取出金铃铛,重新将它收入铃铛,揣回怀里,我却还在想着师父方才说的獙獙与人的天性,我仿佛是明白的,但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明白了些什么。

  开铺子不到一个时辰,金家的车又停在了铺子跟前,还是每回来接我的那个车夫,一跳下车就催着我快随他走。

  到了金家,金承业险些没朝我跪拜下去,问了仆妇才知道,昨晚秦氏的胎已然要没了,可就在天亮时分,人渐渐安稳下来,血也止住了。

  我不大肯信,几步走进屋子,到了床榻边,扣起秦氏的手腕听了一回,却也不容我不信了。她的脉象四平八稳,胎象也甚好,若非她的脸色还是惨白无光的,几乎瞧不出她先前的情形有多凶险。

  那菟丝膏做的丸药,看来是赶上了。我四下望了一圈,屋里并不见金家大娘子踪迹,也不知她如何了。

  保险起见,我又扣着秦氏的腕子仔细听了听,确实平顺无碍。只是我不能确定这胎究竟是真是假,另有一桩奇怪的,秦氏刚有孕时,我来听脉,分明是个男胎,眼下再听,却成了女胎。

  我不禁打眼瞧了瞧屋外的金承业,他正欢天喜地地吩咐管事去置备祭祖的供桌,他心里一直默认秦氏怀的是男孩,若是得知此是成了女孩儿,不知他会如何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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