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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章


聂照真想把东西吐到姜月的脸上,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就连流放途中都没有。

  他强忍着恶心把这[kou]发霉的面糊咽下去,忍不住干呕。

  如果不是姜月碗里的东西和自己碗里的一样,她又吃得香喷喷,聂照会怀疑她是打击报复。

  倒也是,一个能吃光院子里杂[cao]的人,想必也没有什么是吃不下的。

  这些白面不知道是他什么时候囤的粮,发霉生虫,竟连他自己都忘了。

  “你往[ri]在家都吃些什么?”聂照扶着桌子,掩面又干呕了几声,实在忍不住问。

  姜月已经用勺子把碗底都刮干净了,并垂涎地盯着聂照的碗,说:“一些糙米,青菜,时令野菜。”

  “好歹姜家是灿州首富,你就吃这些东西?”聂照心想难怪,本就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糙米干硬难嚼,入[kou]涩然,吞咽困难,野菜味苦清淡,都不是什么[jing]细吃食。

  了然之余,聂照难以置信,偌大的姜家,难不成还差她一[kou][rou]蛋荤腥?

  “阿娘说,女郎要,要勤俭,能吃苦,不食,不食荤腥油腻,不,不洁之物,摒弃骄奢[yin]逸之行,方能,方能成,成为优秀的女郎。”姜月说起这些封建糟粕,摇头晃脑,结巴竟少了几分。

  聂照强压下的恶心被她这番话刺激得涌上来,终于跌跌撞撞跑出去,扶着围墙痛痛快快吐出来了。

  “三,三哥,你不吃了吗?”姜月大惊,忙叫道。

  聂照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把自己剩下的面糊推到她面前:“你爱吃,就多吃点。”

  姜月眼睛一亮,高高兴兴捧着碗吃起来。

  聂照看得恶心,但实在没什么东西可吐了,只能别过头不看。

  姜月这身子,真是说脆弱又是在糙实,吃了忒多破烂都吃不坏;说糙实却相当脆弱,一个急火攻心就差点烧死人。

  他指尖在桌面轻扣,道:“你吃完把碗洗了,回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姜月听话,急急忙忙把剩下的面糊倒进嘴里,急急忙忙跑出去洗碗,又急急忙忙跑回来正襟危坐。

  “既然你要住在我这儿,就得守我这儿的规矩。”

  姜月重重点头,她等着聂照阐述他的规矩,如果不是她不识字,此刻恐怕要拿纸笔记下来。

  只是等了半晌,也不见聂照继续说话,她忍不住问:“三哥,规,规矩是,是什么?”

  聂照还在托下巴沉吟,轻呵她:“你先别说话。”容他好生想想。

  他是老来子,生下来时候,大哥二十五,二哥十八,侄子除风都会走路了,侯府上下拿他当宝贝疙瘩,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只要他想做,就没有做不成的事,遂以聂照最大的规矩就是没有规矩,现在要他立点规矩,还真不是什么容易事。

  灯花噼啪一爆,聂照灵光一闪,打了个响指,看向姜月:“有了,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许在我面前说你的那些三从四德,我每次听了都想吐,它们对我的身体和心灵造成了无比巨大的伤害,再听到一次,你就滚出去睡大街吧。”

  姜月凄凄惶惶,但不敢违逆,只得依言点头:“还,还有吗?”

  “第二,别再给我做饭了;第三,没事被打扰我。暂时就这些,等我想到了再补充。”

  姜月犹豫举手:“那,那我不做饭,咱们,咱们吃什么?”总不能叫三哥做给她吃吧?君子远庖厨,做饭是女人该做的事情。但这话她不敢跟聂照说,对方刚说了,她要是再敢说什么三从四德,就要睡大街了。

  “这就不用你[cao]心了。”聂照伸手,揪了一下她的袖子,脆弱风化的布料轻轻扯动就发出“滋啦”一声,他摇头,打量她一身褴褛,还有纠结成团的头发,啧啧道,“今晚先睡觉,明[ri]一早,我带你去弄几身衣裳。”

  “我,我不用,三哥,你,你有不要的,衣服,给,给我,就行……”姜月想,买衣服就要花钱,她不能再让聂照为她花钱了  。

  聂照语气轻蔑:“就你,还配穿我的衣服?”他撂下话,抻了抻胳膊,便说自己找别处睡觉了,让她也早点睡。

  找别处睡觉?

  往常姜月没细想,今夜福至灵心,脑子里不知道哪根筋忽然一闪,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太好的猜测。

  那三条规矩里没有规劝他,姜月细想一下,连忙起身,揪着衣摆道:“三,三哥,可不能,不能睡勾栏啊,不正经……”

  她一个年轻小姑娘,提起勾栏就已经羞得不行,说完那张黑黄黑黄的脸竟在烛光下透出几分血[se],人也羞赧地低下头。

  但是三哥是她丈夫的兄长,她可不能看着人走歪路啊!

  聂照想看看姜月脑子里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回身捞起桌上的油灯,把脸贴近,好让姜月仔仔细细能打量清楚他的容貌。

  姜月被他猝不及防地贴上来,先是被惊艳一瞬,接着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聂照托着她的脑袋,把她捞回来,言笑晏晏,红唇轻启:“看清我这张脸了吗?”

  她呆呆点头:“看,看清了。”

  当真清艳绝[lun],每次细看都会被震慑,无奈她未读过书,即便搜肠刮肚也难用什么词,只觉得像家里花圃里开的姚黄牡丹,不过分浓艳,也不过于清淡,她从未见过比聂照更好看的人。

  聂照见她看痴了,不由得自得一笑,向她指指自己,只见手指修长,白净如玉,指甲都泛着淡淡的粉:“就我这张脸,她们也配和我睡觉?便是天仙下凡,倒搭给我黄金万两,都要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资格,你的脑子里最好少想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玷污我的玉洁冰清。”

  他说完,咚一声把烛台扔回桌上,扬长而去。

  姜月抚上胸[kou],害怕又心悸,她晃晃头,把聂照的脸从自己脑海里晃出去,不敢再多想,生怕再因为那张脸产生些逾矩的想法。

  她慌慌张张地洗漱,慌慌张张地和衣睡在桌上,至于聂照的床铺,她半点都不敢沾,怕令他生气。

  月明星稀,清凌凌的光顺着窗棂稀疏的缝隙钻进来,令姜月难眠,连着翻了好几个身,她借着月光看自己枯黄的手,回忆自己变得黑黄干瘪丑陋的脸,聂照那美得张毫无瑕疵的俊美面容便不受控制,横冲直撞地冲进她脑海里。

  她吸了吸鼻子,又翻了个身,抱住自己,无声落泪,她以前也是好看的,她以前没有这么丑。

  姜月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但第二[ri]一早卯时依旧准时睁开眼,她的身体已经习惯这样的作息。

  聂照还没回来,她无事可做,洗漱后又擦了一遍桌椅,就枯坐在房檐下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等他回来。

  等到辰时,聂照才打着哈欠回来。

  若不是今天要带姜月去采办衣裳,他大抵要睡到午时才起,再把早饭和晌饭一并吃了,他个人的作息和逐城秩序一样混乱。

  聂照推开门,站在门[kou]歪头,招呼姜月:“走啊。”

  姜月双手搅在一起,不安地起身,跟在他身后。

  她既然要在逐城生活,聂照便一路指给她看,让她好认认地方:“太阳走到西边之后,不要出门,你应该知道了吧,平[ri]出门的话得尽早回家,旁人说什么都别信。

  哦,这条街走到尽头左拐,有两家药铺,陈记的比孙记的实惠,左拐是瓷器店,商路断了之后里面没什么好东西,不如去城外的摊子上买陶土烧制的,反正用起来差不多,城外还更便宜一点……”

  聂照仔细回忆着,碎碎叨叨说了一通,没听见姜月应和,一回头,竟然看见她低头弯腰,做贼一样跟在他身后,看他转过身了,又赶紧藏到他身后,用袖子把脸遮住。

  他本就没睡醒,火气蹭一下窜起来,他随手从地上[chou]了根树枝:“姜月,我大清早纡尊降贵陪你逛街,你就给我做贼来了?我昨晚的话都白说了是不是?”

  姜月不敢露脸,一是怕浑身破烂相貌不佳让人嘲笑,二是从来没逛过街,她阿娘说女子婚前不能出门,便是已婚妇人出门,也要以斗笠遮面,她没有斗笠。

  但她不能跟聂照说,聂照昨晚刚给她立了规矩。

  聂照捏着树枝,打在她背上:“把腰挺直了。”

  树枝打在背上并不疼,姜月却羞愤难当,聂照的教训和她十余年所受的教育背道而驰,她在中间被拉扯,强烈的羞耻心和背叛感,让她不敢挺起腰。

  “你要是还想留在这里,就照我的规矩来,这逐城只要我不死,你就能横着走,若是不想留在这儿,就滚回灿州去,省得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姿态惹我心烦。”

  他要赶自己走?这可万万不能!

  姜月在被赶回逐城和背叛自己的闺训中,终于艰难地做出了抉择,她慢慢的,像是忍受什么屈辱似的,把后背挺起来。

  聂照的树枝又顺着她的背部滑到后颈上:“脖子挺直了,头抬起来。”再移到她的肩膀处,“肩膀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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