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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 章 名字


“不过百年……”

  至冬人显然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劲,但与他那双没有[bo]澜的眼睛对视,云苓第一次感觉到了冷,仿佛血[ye]凝聚般的冷。

  原来在长生种眼里,百年的光[yin]也是那么短暂。

  “百年已经足够长啦。”少年上手扯了扯希尔那张被自然偏爱的脸,面上不显,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是艳羡,而是难过。

  他没说出[kou]的后半句是——是你们的寿命太过长久了。

  “我这辈子快要十八岁了,你呢?”

  能说出“不过百年”,龙这种传说中与天地同寿的生物,年龄该是以千计数的吧?

  “年岁是人类的计时方法,我只能通过以翻阅的书籍为单位来计算度过的时间。”

  灰蓝的眼眸倒映着身侧之人,并非毫无[bo]动。

  很多时候,长生种的确如短生种猜想中的那样,记忆会在漫长的时间中遭到磨损,但在记无可记的情况下,任何可以被记住的东西,皆在磨损中叠加,直至铭记。

  “在遇见你之前,我看过一万七千八百零二本书。”

  这无疑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少年掰着手指算了算,即便是一天一本,翻阅这些书籍都需要花费四五十年。

  两辈子加起来只有四十年的他托住腮帮子,心情有些郁闷,望着遗址中心那座据说已被巨龙占领的高塔,使劲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把话头对准了一个他没有那么在乎的东西。

  “那些人是怎么搬来一万多本书的?”

  蒙德城的丽莎小姐曾表示手下对外借阅的书大约有两万来本,但那可是一个国家图书馆的馆藏数量,云苓无法想象希尔是怎么通过几个人类读到这么多书的。

  希尔摇头道:“他们随身携带的不过几本笔记,那些笔记就是我对人类世界的全部了解。”

  “另外那一万本书还不够你了解人类世界吗?”

  回想起刚认识那会儿对方[kou]中蹦出的一众惊世骇俗的发言,少年忍不住又上手扯了一下希尔的脸,后者则好脾气地任由他的爪子在自己脸上动作。

  “仅通过诗歌和故事,不足以了解。”诗歌中流露出的些许生活片段,和故事角[se]身上显现的部分特征,难以支撑起他对人类社会全貌的想象。

  他的回答让云苓很是费解。

  “诗歌?”

  “大部分是上古史诗和歌颂某位君主的歌谣。”

  “故事呢?”

  “嗯,一些非人类的故事,你可以理解为寓言。”希尔回忆一番,做了让云苓两眼一黑的补充,“《鸟阿姨讲故事》占据了其中的两千一百六十本,很有教育意义……”

  难怪希尔会喜欢《提瓦特游览指南》……云苓感觉自己的一个脑袋顶两个大。要是换他听了鸟阿姨讲了两千多本故事,他肯定也会爱上艾莉丝女士的彪悍文字。

  “你都是从哪找到这些好东西的?”能连载这么多本的童话书何尝不是一种奇

  迹。

  至冬人唇角泛起笑意:“是我的第二位朋友带来的,还记得吗?她是一只雪鸮。()”

  ……

  “()”

  少年拄着下巴,话一脱[kou]才发现了不妥当。

  一个心怀不轨的人类,一只猫头鹰书友,放在阅读一万七千本书的时间里,怎么看都少得可怜。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不出表达歉意的话。

  “三个,是很多了。”同样是坐着,至冬人能很轻易地看到一片雪花从半空悠悠地飘落到少年的头顶,黑[se]的发丝衬得那半透明的晶体很是显眼,“下雪了。”

  关于朋友的话题就此揭过,少年摊开掌心,用「风」收集来了几片雪花,递到至冬人的眼前。

  “你觉得这些雪花怎么样?”

  面对这些形状各异的六角冰晶,至冬人的评价相当简洁:“好看。”

  事实证明,一个没有文学细菌的人,不,龙,给他看一千本一万本诗集,他也不能将雪花真的说出花来。

  见少年没吭声,他想了想,又从小小的词库中抠了一个百搭的“[lang]漫”,随后像变魔术一般,将融化在少年掌心的雪花“拿”了起来。

  白[se]的雾气弥散,化成水的部分在他的手下得到了补充和延展,最后凝聚成了一朵剔透的冰花。

  接过冰花的少年爱不释手,摆弄了好一阵。

  但不是每一片雪花都有被偏爱的资格。随着落雪的密度逐步增大,二人找了个避雪的地方,生起了篝火。

  在火焰的照拂下,云苓的身子暖了起来,手却离火堆远远的,生怕捏在手里的冰花会化掉。

  这种担忧很大程度上是多余的,希尔告诉他只要雪还在下,冰花要多少有多少,可他就认准了手上的那一朵,多少也不换。可它终究还是在他温热的手心里化成了一滩冰凉的水。

  他们所处的一隅之外,纷飞的大雪倒是比冰花存在得更为长久。

  凝望着被包裹在雪中的蒙德旧址,少年托着下巴,兀自呢喃道:“生[ri]要到了……”

  雪和他的生[ri]没有直接联系,不过他刚来的这个世界的时候,天冷得厉害,白术先生以前总说,只要天开始下雪,就该给他准备礼物了。

  这会儿璃月也有下雪吗?

  ()  他转头问希尔:“你知道你的生[ri]在什么时候吗?”

  “生[ri]……人类如何确定它的准确[ri]期?”时间一直是至冬人难以弄清的问题。

  “就是出生的[ri]期嘛,不过也不一定。”云苓将目光从雪景中收了回来,“想听点我的故事吗?算是你今天告诉我这么多的[jiao]换。”

  在对彼此过去的好奇上,二人的想法是一致的。得到了肯定答复的他挨到至冬人身旁,讲述了一段悠久的往事。

  “我嘛,生[ri]就不是出生的[ri]期,我想这世上应该不会有人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了,白术先生也不知道,所以我的生[ri]被定在了他捡到我的那天,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不过当长生提起这件事的时候……”

  【璃月向来有生[ri]吃长寿面的习俗。那天的不卜庐前台空无一人,都聚在内室里,围着一个比板凳高不了多少的小孩打转。

  在医师的鼓励下,孩子的小脸憋得通红,两颊吸得凹了进去,只为能一次[xing]吸完一根长长的面条。

  “别噎着了,小寿星。”盘在专属“蛇架子”上的白蛇吐着红[se]的信子,“知道你的生[ri]为什么是今天吗?”

  抱着面碗的孩子费劲地咽下[kou]中的食物,他当然记得自己是在几年前的今天被丢到不卜庐门[kou]的,但眼珠子咕噜转了一圈后,抱住医师的胳膊,瘪嘴一副要哭的模样:“因为今天是长生把我从垃圾桶里捞出来的[ri]子。”

  医师把委屈巴巴的孩子抱了起来,不赞成地看向肩膀上的白蛇:“长生,你又教他什么了?”

  “冤枉!我可没这么跟他说过。”长生不可置信地看着医师怀中捂嘴偷笑的小绿茶,“小坏蛋,虽然不是我把你捡回来的,但我当年还尽心尽力地给你起了名字呢。”

  “略——我不信。”

  “呵呵,是真的。”医师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不过假如用长生给你起名字,那我们云苓现在就要叫白年糕了。”

  孩子发出了迟到的抗议:“坏蛇!”

  “喂喂,这个名字有什么不好的嘛!你当时就那么一只无毛的小瘦猴子,我希望你能和年糕一样白白胖胖的……这叫做美好的期许,跟我念,美好的期许——”

  “是个可爱的名字。”身为中间人的医师早就习惯了打圆场,给两边都顺了顺毛,“今年的礼物喜欢吗?”

  埋在他怀里的孩子把脸抬了起来:“喜欢,可是……”

  医师把手放到耳边,示意自己会耐心地听他“可是”以后的内容。

  孩子又看了他两眼,不舍地挣脱他的怀抱,噔噔跑回卧室,拖来了宝贝了好几年的几件礼物,还有平时乖乖喝药积累的满本子兑奖凭证,鼓足勇气道:“我要拿这些换——”

  医师戳了戳这个喜新厌旧的小家伙的额头:“哦,又喜欢上什么新奇的小玩意了?”

  “不对不对,我想换——想换先生多陪陪我。”孩子一手拖着先祖法蜕周边,一手抓着医师的衣袖,“就今天,今天都在这里,好吗?”

  “好

  。但要是有急诊的病人,我不能保证……”

  孩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试图得寸进尺:“那明天呢?”

  “云苓,记得我的工作是什么吗?如果天下的人都不生病……咳咳……”】

  在这段不长的回忆里,他删去自己留有前世记忆的痕迹,只让自己保留了正常孩童一般的心[xing]。

  “其实我当时也蛮喜欢白年糕这个名字的,说不喜欢只是为了呛长生。”

  叫白年糕的话,至少和白术先生听起来就像是一家人了……

  璃月港人人都跟随记[xing]不好的七七称呼不卜庐的主人为“白先生”,只有他坚持喊了十多年的“白术先生”,因为一旦表现出认同“白术姓白”这个观点,他就会产生自己与白术毫无关系的感觉。

  虽然的确没什么关系……可能对白术先生来说,他就是一个不省心的讨债鬼吧。

  “是很可爱。”至冬人认同了这个名字。

  “对小孩子来说是不错,可等我八十岁了被小孩喊做‘年糕爷爷’,未免也太奇怪了。”

  希尔嘴里说着“不奇怪”,但因为不擅长掩饰,眼底闪过的情绪却被云苓抓了个正着。

  “你不会真的更喜欢那个名字吧?”云苓叉起腰,摆出一副“你敢说对我就敢生气”的架势。

  “我喜欢的不是哪个名字。”希尔轻轻叹了一[kou]气,银白的睫毛颤了颤,让云苓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喜欢的是——□□”

  一把捂住耳朵的少年没有听到后面的内容:“不听不听,都是狡辩。”

  “不是狡辩……”

  待他小心翼翼地放下堵耳朵的手,至冬人换了个少年可能愿意谈论的话题。

  “名字对人类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你别看名字短短的,其实都藏着长辈对一个新降生的生命的期待。”

  不被期待的名字,不被期待的孩子,二者的存在都是没有意义的。拥有“云苓”这个名字整整十八年后,少年已经忘了自己过去被叫做什么了。

  “那位给你取名的白术先生,对你有怎样的期待?”

  自觉辜负了长辈期待的少年耸肩:“大概是希望我能继承他的医术吧。”

  不然他想不到为什么要给他起一种[cao]药的名字。

  他讨厌吃药,但倒也不排斥这个和“白术”同一起名方式的名字。

  盘完了自己,云苓把好奇的目光投向对方:“你的名字呢?”

  他好像在哪里隐隐约约听人提起过希尔的名字……是,是怎么来着?

  “是我读到的诗歌中第一个出现的名字。”

  幸好读的是诗歌,云苓庆幸地瞅着至冬人的俊脸。要是读的是童话书,他名字的诡异程度估计得和“白年糕”不相上下。

  “我以为你们从诞生之初就知道自己的名字和职责呢。”

  少年无心的一句话让至冬人抬起了头。

  他望向那座废墟中央的高塔,高塔背后的天空高而辽阔,却什么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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