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14 「什么什么,你叫我什么」
[lun]敦。
奥德利大院。
听到有新的凶杀案发生,雷斯垂德立刻带着我们动身。
车子穿过一条全是漆黑[se]砖墙围起来的巷子后,迎面就可以看到一个简陋脏乱的方形大院。
那里面住着衣着褴褛,眼神麻木的流[lang]汉,其中还有一些年岁大概只在七、八岁上下的孩子。
孩子们看到我们和警察一群人挤进案发现场的时候,就像是见到生人的小猫,很快就从原地跑开。见我们离得远了,他们才又聚了回来,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我下意识朝着他们的动静望了过去,可以看到一双双明亮清澈的眼瞳也跟着抬起。我便顺势朝着他们挥挥手。他们反应慢了半拍,朝着我的方向也挥了挥手,然后迅速跑走了。
另一边,雷斯垂德低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他轻车[shu]路地穿戴起自己的防尘服和手套,解释了情况。
“在审讯室里面三个犯罪者都特别对这个存活者罗德很避讳,甚至不惜把罪名揽在自己身上,来转移警察的注意力。这里面一定有蹊跷,所以我过来找半年前失物案的报案人罗德。结果,没有想到,我已经……”
雷斯垂德的话还没有完全说完,我还等着他说“来得太迟了”,夏洛克突然[cha]话说道:“你是谁?”
雷斯垂德又惊又疑惑,反问道:“什么?怎么了吗?”
“我认识的苏格兰场可还没有这种水平。”
雷斯垂德当场无言,见夏洛克走远,他问旁边的我,“兰尼,你从没有想过要揍夏洛克一拳吗?”
我摇头,“雷斯垂德警官,对福尔摩斯先生,我们要保持平淡冷静包容的心态……”
雷斯垂德看着我的眼睛,就像是看着一个干脆放弃求生一样的人,震惊地说道:“你的包容心也太强……”
我打断他的话,“不不不,你不知道——”
我必须给他科普。
夏洛克在原著中的标签是这样的,「体力过人」,「可怕的空手拳击斗士」,「擅长[ri]本式摔跤,能把敌人扔进瀑布里面」,「用鞭子可击开一个石膏半身像」,「剑术高手」,「单棍搏击专家」以及「枪法[jing]准」。
“当你对他愤怒的时候,并且主动发起攻击,他作为正当防卫,完全可以直接把你打成半身不遂,且无责,无需承担你的治疗费用。而你则因为身体残疾,却又不是因公受伤,不得不放弃现在的工作,每年只能领一到两万的救济金生活。家里人因为贫穷,揭不开锅,气你恨你一时争强斗狠,逞一时之快,完全不顾家庭幸福。孩子在学校邻里间抬不起头,回家不愿意叫你一声爸爸。最后,妻子干脆带着孩子离开,而你只能终[ri]酗酒,仿佛全世界都把你抛弃了一样……”
“…等等,不要说了,这太可怕了。”
我拍拍他的肩膀,非常理解地说道:“你知道福尔摩斯先生很可怕就好了。”
雷斯垂德[jing]神有些萎靡,“不,你说的话更可怕。”
“……”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夏洛克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过来一下。”
我和雷斯垂德不知道他喊谁,都同时进案发现场。我们只看到高大的侦探让整个简陋的屋室显得[bi]仄又狭小,尤其是他的身影还挡着昏暗的光,整个屋子充斥着黑[se]的雾一般。
“一共被刺了15刀,颈部2刀,胸[kou]5刀,背部8刀,很显然是从背后袭击的。”夏洛克陈述道。
我正打算低头看尸体,就听到雷斯垂德警官小声地问我,为什么这么判断?
大概是之前我跟他解释过我父母也有从事刑侦工作,且在第一次救济站后院展示过我的法医知识,又在警局显露过我刑讯心理知识后,雷斯垂德很果断地继续我发问。
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上课过程中,被自己的同桌拉着问「老师讲的题是什么意思」。
我飞快地解释道:“这从犯罪心理上来解释。如果你确定对方的脸是自己要残害的对象,并且你能正面就把对方杀了,那你就不会特意翻过身再捅他后背。所以凶手的行动过程是,从背后袭击,确定死者没有反抗能力后,把死者翻面,进行报复痛击。刀伤凌乱,不成规则,显然这是激情杀人。”
“哦,对的。”
我怀疑他一定是被夏洛克那种大气层的断案模式攻击太多次。这导致有些简单的事情想得太复杂,反而把自己搞得一头雾水。
我非常能理解。
等夏洛克看过来的时候,我们两个已经保持着认真倾听的动作。
“有个好消息可以告诉你,雷斯垂德警官。”夏洛克嘴角轻扬,“我们已经抓住了凶手。”
雷斯垂德警官惊讶道:“凶手在哪?”
夏洛克也不回应,而是在这个屋子里面绕了一圈。
雷斯垂德觉得夏洛克不说,又转头看我。我眼观鼻鼻观心,安抚道:“不要着急。”
夏洛克从正对着尸体的位置,像是变魔术一样地找到了一个隐藏摄像头。
我看到那个袖珍物件的时候,忍不住也吓了一跳。
这里居然有摄像头?!
我后知后觉想起这是21世纪,不是维多利亚时代,我才觉得自己有点大惊小怪了。
虽然我一直都还过着21世纪的生活,感谢神夏世界观,但我脑袋里面的福尔摩斯还是那种蒸汽时代刚被电气时代取代不久的人物。
另一方面的雷斯垂德震惊地朝着夏洛克的方向快走了两步,“夏洛克,你居然连他家里面放着监控摄像头也知道?有这个证据,我们肯定能知道凶手是谁的。”
他太激动了。
如果我想的没有错的话,这个监控摄像头的内容应该是查不出什么东西的。
“我们去警局吧,雷斯垂德警官。”
夏洛克十分好心情地说道,而后又看了我一眼。
我被看得不明不白,不知道这一眼是什么意思。而后我想起华生不在,而我现在又是夏洛克的债务人,夏洛克很可能在我未来的[ri]子,很可能都还是ATM的存在。
我很快说道:“福尔摩斯先生,你怎么办到的?刚才看到摄像头的时候,我也吓了一跳。”
这是真话。
夏洛克不显山不露水,回应道:“你很快就知道了。”
“好。”
真的要问我想知道吗?
其实我真的不知道,也没有关系。
因为我不是好奇心非常强烈的人。我看刑侦小说的时候,从来没有因为等不到一个真相大白而心急过,也不会因为被人提前剧透而发过火。
我都可以。
福尔摩斯在外人面前是喜怒不形于[se]的。
雷斯垂德被他的神秘弄得兴奋得坐立不安。他从夏洛克那里得不到答案,就想要我这边剧透一些东西。他其实最好奇的是为什么夏洛克这么[jing]准地就发现了摄像头,是从什么蛛丝马迹里面做出演绎推理的。
我不可能把别人辛苦装饰好的圣诞树推倒。对方已经只欠在圣诞树的树尖上放上一颗「伯利恒之星」了。而那颗星会在最适合的时候,如它本身存在一样,会照亮别人心中的黑暗。
离开的时候,我见到那群孩子还在看。
上次饿得低血糖犯了,所以我随身都有带糖果的习惯,于是我顺势把身上的牛[nai]糖送给他们。几个孩子在我们走后,又蹦又跳,又像是一群快乐的小云雀。
※
听说夏洛克通过在奥德利大院突然出现的凶杀案,顺势破解救济站爆炸引出来的连环杀人案后,整个苏格兰场的警官都过来看热闹,当然也有看笑话的人。
我坐在电脑前面帮忙放监控摄像头的录像。
雷斯垂德问我,会不会[cao]作电脑?
我回答“没问题”。
夏洛克站在投影前,则负责讲解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
1.『救济站的爆炸是意外事故。』
2.『因为太多“证(shi)物(ti)”没有被处理完,而这救济站爆炸确实是意外事故,所以犯罪者会在现场留意动向。』
3.『犯罪者会优先处理可能会破案的人』
于是处于弱势的人会直接被盯上。警察们顺利抓获三人。
4.『警察要判断这三人是否主谋。』
就算他们本人承认,也不可能直接这么简单粗暴地得出结论。如果真的有存在同谋,那么他们是出于什么目的,要维护对方,是为了保护,还是因为恐惧?
夏洛克像是说书先生似的,拿捏着轻重疾缓,说得绘声绘[se]。
我真的想把这一段录下来给网友听。
我觉得这一个可以当做睡前故事听。前提是听不懂他其实是在讲犯罪者怎么残忍地虐待没有任何亲朋好友可以联系的受害者,并且在他们死后进行分尸迫害。
我看到好几个警察一脸想要吐的表情。
其实我只能听懂关键词,根据语境,我猜出他说的不是砧板上带血的[rou],而是尸体。可具体到细节的话,我也不知道夏洛克到底用着他那大提琴一样的声线在说什么恐怖故事。我甚至走了一会神,再抬起视线的时候,我和捂着嘴巴的雷斯垂德对上了视线。
他用惊恐的表情地看着我。
“……”
我觉得,他一定误会我了。
外围人是越来越多。
到第四点结束,也都是警察会做的审讯工作。大量的地毯式追踪查资料,费上几个月的时间把所有的受害者名字敲定。
“然而,我想起半年前曾经听说过一个叫做罗德,初来[lun]敦的受害者,住进了[lun]敦贫民区。为了寻找他父亲的衣物,他这大半年白天做流[lang]汉在街[kou]四处探访,晚上在酒吧打工给自己赚钱维持生计。”
“罗德这个人是很符合救济站连环杀人案要找的对象,年轻,男[xing],且独自在外,和亲朋好友联系比较少,就算失踪了,也没有人注意。”
“如果有调查与救济站相挂钩的谋杀案件,不少也是在高速公路抛尸的处理,因此可以推断,罗德也曾是他们的目标对象。”
“现在问题来了。”
为什么找不到[lun]敦监控摄像头下的车子?
为什么找不到酒吧里面摄像头里的嫌疑人?
为什么当时出现枪声,却没有办法查到枪的类型?
为什么为时半年,罗德请求警局做悬赏单,也没有人提供半点线索?
“如果你们想说,是因为苏格兰场无能的话,那确实是毋庸置疑的。”
夏洛克无视周围瞬间剑拔弩张的态度,继续说道:“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凶手本身就是警察。他在利用自己的职权去威胁流氓们协助自己犯案,也在利用自己的职权去抹平那些痕迹。”
雷斯垂德站在我最近的位置,他的脸一下子就变了。
多诺万警官的声音率先冒出来,声音忿忿,“夏洛克,收起你对苏格兰场的[yin]谋论!你不要以为你有多了不起!这里不欢迎你!!”
一人带起节奏,其他人也跟着被煽动起来。
我连忙从位置上站起身,还没有等开[kou],夏洛克便先动[kou]了。
他对她的言论并无[bo]澜,说道:“我确实不认为,我站在距离你十米之外,能发现和对面那个法医在来这里之前亲热过的事情,有多了不起。”
多诺万警官确实哑声了。
对面的法医青年甚至跟着低下头,直接就坐实了夏洛克的言论。
周围警官的表情从愤怒到吃瓜,短暂地飘忽了几秒。
我趁此机会,先开[kou]道:“请各位警察先听我一言。”
“如果有人还记得的话,我是这几天深受警察照顾关怀的一名国际留学生。初来乍到,雷斯垂德警官就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在之后被歹徒盯上,也是各位警察及时有效的救援,我才幸免于难。我和所有的市民一样对警察是保持着积极且信赖的态度。如果福尔摩斯先生恶意诋毁苏格兰场,我定然会第一个提出反驳,相信也会引起深受警察帮助的[lun]敦市民的抗议与不满。”
以上都是废话。
但至少没有人突然冒出来对我恶人恶语。
因为我站在道德角度上给他们戴了高帽,他们不会突然自毁形象,冲上来对我进行语言或者肢体暴力。
我继续说道:“请各位先思考一件事情,若是真的想要[yin]谋论,福尔摩斯先生大可把这些消息传给新闻媒体,记者对这类话题更感兴趣。而福尔摩斯先生也许还可以得到一笔不小的费用。来这里说,就是因为想要保护苏格兰场的名声,这个案子传出去会影响市民对警察的信任,也会带给在座不少的舆论压力。”
“难道不是吗?”
雷斯垂德的声音适时地响了起来,“所以,夏洛克是认为凶手就在警察当中。因为审讯过程中,三个犯罪者对这个人反应过激,所以凶手要先下手为强。在之后播放的监控里面,会有一张凶手的脸,是吗?”
“这里面就有一个很大的问题。”有个警察声音从人群里面冒了出来,“如果凶手早就知道罗德的去处,那为什么一开始不处理掉对方呢?非得这个时候跳出来要杀人灭[kou],这不是很不合理吗?难道那三人就不能作假吗?”
他说完之后,显然对最后一句发言有点后悔了。
因为最后的那个疑问太基础了。
我看到夏洛克嘴角泛起冷笑,怕他现在开始大开嘲讽模式,于是替他解释道:“三人分开进行刑讯,不可能会同时对这个名字产生默契,故意作假,混淆警察试听。他们之所以能同时反应过激,就是怕警察调查到罗德身上。这就说明,他们都知道罗德的存在。”
“至于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处理罗德?是因为「失物案」,罗德对失物非常挂心。如果他在中途死了,很可能会收到警方的注意,所以他才会暂时停止行动。而这段过程中,相信为了冷却调查,也为了避免被识别,嫌疑人应该在半年前,特意换了自己的外貌打扮。”
这句话落下来后,有十几个警察突然脸[se]很奇怪,显然脑袋里面在做一些「对号入座」的事,但他们脖子梗着,都没有转动去看周围的人。
我正好站在他们对面,他们的表情变动尽收眼底。
整个装满五十多号人的放映厅里面,此刻全是电脑散热扇“嗡嗡嗡”转动的声音。
“既然你说得那么信誓旦旦,你就放吧。”
说话的人是乔森。
我记得他。
我认识的警官屈指可数,他是其中之一。
他打破整个放映厅的暗流涌动。
我也很紧张。
要知道,敢于这么说的人,要么是正直的正义之光,要么就是知道那监控绝对拍不到任何东西的当事人。
直觉告诉我,他是后者。
你不敢相信,当时我有多么毛骨悚然。
就像是知道隔壁邻居其实是个变态杀人狂,而我和他又住得近在咫尺。
这种后知后觉让我僵住,没法动。
夏洛克的声音又冒起来了。他明显是在朝着我的方向说的。于是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他的话给吸引了,完全忘记了恐惧。
夏洛克说的是一个很诡异的单词。
要知道,英文单词通常是多音节单词,跟汉语单音节字不太一样。我听着那个单词,脑袋里面自动拆分重组,试图拼出我[shu]悉的单词,又在思考是不是什么词组搭配。然而,英语不是我的母语,我单词量十分有限,我脑袋里面就是反应不过来那是什么。
可我又惯于察言观[se],总觉得他像是在叫我。
只是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两眼茫然地看着他。
最后夏洛克字音清晰地说,兰尼。
我才立刻反应,并追问道:“你刚才在叫我?”
夏洛克没有应我那句话,只是跟我云淡风轻地说:“播放那段监控视频吧。”
我这个时候才发现,我原来是有好奇心的。
他刚才绝对是在喊我中文名!
我好想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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