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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并没有。”孟子陶瞬间泄气,摇头苦笑,“我只不过想换种方式说服你,看来事与愿违了。你果然脑子有问题,心哪门子动,我明明只是贪图你的美色,馋你年轻的肉体。”

  俞洄闻言笑意更浓,咧开傻里傻气的乐天弧度,“也没什么不好啊,至少证明我有资格陪你玩了。”

  孟子陶听懵,“玩什么?”

  俞洄不答,把她塞进副驾,笑眯眯一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开出一段,孟子陶恍然大悟,特别无奈地瞥向俞洄,“你确实长大了,读三从四德长大的,从小笨蛋长成大笨蛋。你玩得起也没用,我会有负罪感,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行了吧。”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再伤害你。”

  孟子陶坦诚相告,回应她的却是刺耳急刹声。

  轿车骤停道旁,身体随之惯性前扑,前胸被安全带勒得生疼,她一下没搂住火,“急刹车很危险知不知道,你又犯什么病!?”

  俞洄脸色一沉,直接熄火转身面向她,眼里也有怒气升腾,“孟子陶,收起你的假慈悲!你选择做坏女人就不可以有负罪感。我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受伤害。况且这些年你伤我还少吗?我吃的苦头还不够多吗?”

  “我如果害怕,几个月前根本不会和你上床,脑子烧坏了都不会!”

  “吃尽苦头还不放弃,所以说你骨头硬笨啊!”

  劈头盖脸来得突然,孟子陶急火攻心,恶狠狠还击,“笨到需要我提醒你,是我害你没考上大学,毁了你的大好前程!我不仅坏更虚伪,什么姐弟家人,什么负罪感,借口而已。不和你划清界限的理由很简单,无非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谁会不喜欢受人追捧呢?”

  “被男人追,尤其被帅弟弟追,我很享受的,热衷于自由支配,玩弄,践踏你们男人的感情。”

  “你撒谎!!”俞洄听红了眼,五指收拢攥紧拳头。

  “你不要太高估自己,对我而言,你和别的男人没有任何区别。”孟子陶眉目冷淡,反手推开车门,寒风倒灌神情更加薄凉。

  越薄凉,言辞越无情。

  她轻蔑微笑,“哦,对了,有一点不同。你比他们纯情,自以为爱情万能,无坚不摧。天真!可笑!”说完扬长而去。

  听见重拳破风的闷响,听见震耳的摔门声,也听见了急促脚步声。

  孟子陶走得毅然决然没回头,俞洄终究没有追上来。

  选择不纠缠是对的,气头上的孟子陶并不敢保证,争吵一旦升级,她会不会变泼妇,当街对俞洄大打出手。

  *

  莫名其妙吵一架,孟子陶整夜辗转。

  没睡好心烦气躁,面对肖玥做的早餐忍不住大肆挑剔。

  难得早起下厨房,肖玥拍桌子大骂孟子陶神经病,早餐一股脑冲进马桶,然后拍拍屁股上班。

  心情再差也不该迁怒旁人,孟子陶掐准时间点了杯闺蜜常喝的奶茶主动求和。

  肖玥更绝,吃人从不嘴短,先发张喝奶茶的自拍美照,紧接着又发了条语音奚落孟子陶。

  【不是情侣就不要学情侣吵架,矫情的女人。】

  要不说亲闺蜜呢,一个赛一个会戳人肺管子。

  矫情的孟子陶哭笑不得,干嚼着吐司驱车去往新租的工作室。

  本来和俞洄约在工作室楼下碰面,没成想昨晚闹到不欢而散。

  孟子陶估摸他不会来,半刻不耽误,独自进了大厦。

  电梯满员,孟子陶挤在角落低头划拨手机,隐约听旁边人交头接耳,顶层好像有人跳楼。

  中途没人下,顶层门开所有人一哄而出,逛庙会似的上赶着去凑热闹。

  同类社会新闻屡见不鲜,孟子陶倒是没想到这次的主角居然是二房东,杜堃。

  公司黄了,女朋友跑了,今早老家来的一通电话成了压倒创业狗的最后一根稻草。

  家人整理旧物,未征得杜堃同意,擅自将他珍藏多年的《科幻世界》当废品贱卖。

  曾经励志成为科幻作家,如今人财两空一事无成,早已化为泡影的理想价值七块五。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仅在一瞬之间,菜包子没啃着馅儿,杜堃已跨坐上了玻璃窗。

  工作室门口乌泱泱堵得水泄不通,有人忙着录视频,有人苦口相劝,也有起哄的唯恐天下不乱。

  谁也不敢轻易靠近,拨了个遍,只等救援人员赶到。

  高楼疾风烈烈,杜堃清醒了许多,众目睽睽有些骑虎难下。

  窗框卡着裆难受,一只脚凌空晃荡,另只脚脚尖踮地勉强支撑身体。

  整个人歪斜着伏趴在玻璃上写起遗书,提笔忘字,滑手机敲拼音查找。

  死相可以很难看,但遗书一定要严谨,要体面。

  一心求死的人哪有这闲工夫,孟子陶可不想工作室没开张先触了霉头。

  拨开围观人群,她拖把椅子坐到窗边,杜堃的正前方。

  没说话,不疾不徐将长发绾起,腾出手,“小陆,笔借我用用。”

  杜堃蒙了,慢半拍递过去,“……孟姐,我遗书没写完。”

  中性笔横插入发髻,孟子陶慢条斯理问:“你是有亿万家产等着分配?还是有关乎人类命运的科学研究需要有人继续?如果都没有,待会儿再写也不迟。”

  “我,我,我还想跳楼呢。”

  “很着急?”

  “……也没有那么急。”

  “既然不急,听我聊两句。”

  杜堃实在摸不清孟子陶的路数,愣愣的,也不知该点头,或者摇头。

  一阵风起,半篇遗书倏然溜走,高空中打着旋儿飞去远处的远处。

  孟子陶收回视线,眼底平静无波,“年纪轻轻的路还长,人生才刚刚开始。俗话说,万事……”

  “孟姐,你千万别劝我,劝我没有。”杜堃两只手紧紧攀着玻璃,快声打断,“孟姐,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活着一点意义也没有。”

  “……万事开头难。”孟子陶压根儿不接他话头,自顾自接着道,“中间难,越往后越难。人生嘛,总是起起落落落,过完这道坎,还有下道坎。活着,说白了,就是等死,不过也要有希望。希望是什么?是兜里两块钱,心怀五百万。什么意思?意思是中福彩是小概率事件,希望也是。”

  “所以,你不要对希望抱太大希望。”

  劝生有如劝死,杜堃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脸色被风吹得惨白,他打个哆嗦结巴道:“孟……孟姐,你能不能……说,说点好听的?”

  孟子陶没再言语,滑开手机,音乐响起。

  “好听吗?”她问。

  一首陌生的日文歌,杜堃听不懂,“什么歌?”

  “《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孟子陶说。

  一语双关。

  歌名直白撼动人心,杜堃一下入了迷,侧耳倾听。

  不期然,音乐戛然而止。

  “不好意思,没买会员。”

  孟子陶抱歉笑笑,收回手机又开始自言自语,“十七八岁的时候,我也跳过楼。六层高,和你一样,骑在挡墙上写遗书。写到一半手冻僵了没握住笔。我稀里糊涂弯腰去捡,也跟着栽了下去。命大,掉进六楼邻居家阳台。左脚先着地,衣服厚人没死,腿断了。半截骨头从肉里戳出来跟我打招呼。”

  说者语态轻松,听者直倒吸凉气。

  不自觉缩了缩悬在半空的脚,杜堃冒着傻气问:“疼吗?”

  “废话,直接疼晕了。”孟子陶答。

  聪明的大脑会选择性遗忘痛苦经历,她已记不清底当时到底有多痛,唯有一刻历历在目,“邻居家只有个小屁孩在,听见动静出来吓够呛。以为我歇菜了,抱着我哇哇哭。多亏了他鬼哭狼嚎,我没晕多久,半死不活醒过来催他打120。万幸送医及时,腿保住了。我废物一样在医院躺了两个多月,同学们高考考场奋笔疾书的时候,我在康复室里重新学走路。”

  只见识过孟子陶精明干练的一面,杜堃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又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问:“孟姐,你因为什么自杀?”

  “因为爱情呗。”

  孟子陶起身来到窗前,俯视叠嶂楼群,面庞云淡风轻,“那时候觉得初恋是全世界唯一懂我爱我的人,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一定要拆散我们。既然所有人都不想我好过,那我死好啦,一了百了。”

  初恋美好,也大多充满遗憾。

  杜堃照常理推敲,“你初恋去参加高考了吧。”

  “没去,出国了,听他父母说的。”

  目光悠向流云朵朵,孟子陶捡拾起尘封往事,“摔断腿后我们再没见过面。他爸妈倒是来医院看过我一回,提着大包小包进口水果,告诉我,手续办得差不多儿子快出国了。”

  “他成绩优异,考国内名校轻轻松松,就因为我跳楼遭受到太多流言蜚语,不得已提前自费出国。工薪阶层靠卖房送儿子出国读预科,做到这个份上,他爸妈拐着弯提醒我不要再和他联系。”

  “我特潇洒,当即拍胸脯保证,大路朝天,我和他从此各走半边。”

  杜堃听着不是滋味,“装的吧,你一定很难过。”

  “你错了,我一点也不难过。”

  孟子陶侧首一笑,“病房在二楼,窗外有颗枇杷树,我养着伤看它一天天开花结果。那天他爸妈走后,我也以为我会难过掉眼泪,抬头就瞧见我爸笨手笨脚往枇杷树上爬。一百七十几斤的大胖子又恐高,颤颤巍巍,爬一脚歇三脚。六楼小屁孩也在,捧着塑料袋兜果子,一边指挥我爸爬树,一边提防保安。”

  “眼泪没挤出来,我先笑了。想起闲得无聊顺嘴提过一句,树上的枇杷一定很甜。”

  杜堃:“甜吗?”

  孟子陶:“特别甜。”

  杜堃砸吧嘴,“我想吃枇杷了。”

  孟子陶轻笑,“想吃自己去买。”

  说着话让出路,孟子陶回过身来,先看见了俞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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