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最坚固的铠甲
苏棠急性阑尾炎住进市医院,孟子陶十八岁摔断腿住的也是同家医院。
几经改扩建,住院楼前曾经蓊郁的枇杷树早已不复存在,如今是片小花园。
草色衰败,唯有腊梅正值花期,星点黄蕊栖立枯枝,静悄悄吐露清冷幽香。
天儿也不错,十点多钟的太阳懒洋洋,暖融融,正适合浪掷光阴。
小花园里随处可见正大光明摆烂的病人,或慢步,或闲坐,或赏花。
“我不认识你朋友,上去不合适。”俞洄随手指去不远处的长椅,“我去那边等你。”
确实没有哪个女人会想在最憔悴的时候见陌生帅哥。
手捧百合花束的孟子陶也正有此意,“我可能会多陪她会儿,你也多晒晒太阳补补钙,争取长到一九零。”
俞洄背光而站坚决摇头,振振有词,“我不要,长太高亲你废腰。”
孟子陶微扬着脸巧笑嫣然,星眸半眯,“说的好像你现在不废腰一样。”
不由想入非非,感觉耳尖隐隐发烫,俞洄眼神闪了闪偏开头,“快去吧。”
最喜欢逗纯情小男生脸红害羞,孟子陶笑意越发明媚。
同时提醒自己身体可以适时沉迷情欲,但头脑仍要保持清醒。
于是用商榷的口吻提议,“我也怕自己真的上瘾,你今晚回家吧。”
小别胜新婚,俞洄不想听,举步敷衍,“再说,再说。”
*
三人间病房,另两位病友趁天儿好,都在亲友的陪同下外出走动。
唯有苏棠孤零零半靠在病床上,输着消炎药,挂着镇痛泵。
苍白无华的一张脸,两颊凹陷,只见骨不见肉。
蓝白病服垮在身上,细细窄窄一条,更显得瘦削嶙峋。
孟子陶记得上次见面还没瘦成这副可怜样,“你又节食减肥了?”
“没办法,我是易胖体质。”苏棠蠕动嘴皮,讲起生病的原委。
为准备巴黎知名模特经纪公司的面试,她紧急塑身一周。
上午结束面试,下午男友从外地培训回来,陪他吃顿四川火锅乐极生悲。
夜里腹痛剧烈发作,不忍吵醒熟睡中的男友,硬生生抗到天亮才来医院。
拖了大半宿,险些穿孔。
句句槽点,孟子陶听得直皱眉,再一看床头柜上连杯水也没有,“你男朋友呢?”
“不知道。”小睡醒来就没见他人,苏棠病恹恹摇头,“可能出去抽烟了吧。”
淡撇眼枕边正在充电的switch,孟子陶又问,“你没通知家里人吗?”
苏棠仍是摇头,“微创手术几天就可以出院,没必要告诉他们。”
“能吃东西吗?”孟子陶摸出手机,“我帮你点外卖。”
苏棠直起腰忙道:“不用不用,我现在不饿,饿了我会自己点。”
不小心牵扯下腹伤口,忍痛缓了半秒,随即朝孟子陶露出无大碍的笑,“子陶姐,谢谢你来看我。”
孟子陶无笑,亦无言。
犹记得两人初初相识时,她还是个被新鞋磨破点皮,都会掉眼泪的娇小姐。
蔡康永说,恋爱时你是我最坚固的铠甲。
孟子陶觉得,苏棠更胜一筹,直接把自己磨砺成了最坚固的铠甲。
上次见面吃饭,苏棠男朋友也在。
加完班中途赶来,落座便埋头开吃,吃饱了就掏出switch打游戏。
缺乏最基本的社交礼仪,二十大几仍像叛逆期延时发作的傲慢少年。
苏棠解释说,男人心智成熟晚。
孟子陶不予置评,对他没好感,这会儿再聊下去难免会变人身攻击。
正想另寻轻松话题,只听苏棠问:“如果通过面试,我要不要签约去巴黎发展?”
孟子陶并不认为这个问题难以抉择,“为什么不去?因为不想异地?”
苏棠垂下眼帘避开她的犀利目光,小幅度点头,“他是我初恋。”
或许她也觉得这解释很苍白,声音压得极低,细弱游丝。
孟子陶忍住没骂她傻,“换成是我,我不会为任何人放弃自己的理想和前途。”
苏棠没吭声,咬着干裂下唇,轻而缓地又点了点头。
能听得进不代表能想得通,能想得通不代表能放得下。
“你可以试着想想,如果换成是你男友,他会做怎样的选择。”孟子陶点到为止,站起身,“我下楼买点东西。”
住院部一楼小超市应有尽有,孟子陶买了些日常用品送回病房。
闲聊了会儿告别苏棠,她立刻打电话回家。
简单说明朋友现状,请沈女士帮忙煮些清粥小菜,“白粥越稀越好,先放保温桶里,我下午回家去取。”
收线快步走出住院楼,好巧不巧碰见苏棠男友。
斜对孟子陶站在几节台阶下,半支烟叼在嘴里,举着手机正跟谁抱怨着什么。
她无意偷听,却清晰捕捉到一句,“每天伺候她小便,我怕我以后对着她再也硬不起来。”
隐忍许久的怒火重新点燃,孟子陶拳头都捏紧了,仍克制住自己牢牢钉在原地。
她知道冲动出手替苏棠抱不平,一时解气的是她自己,而最后受伤害的还是苏棠。
可理智并不能平息心头愤怒,什么也不能做孟子陶更生气。
闭眼深呼吸,再睁开就看见俞洄手里捏支香烟,找苏棠男友借火。
火光闪闪之际,“一不留神”点燃的烟掉到了苏棠男友手背上。
被烫得跳脚,听俞洄连声道歉,他不便发作只能自认倒霉,小声飙句脏话,郁闷走掉。
孟子陶反应灵敏闪身回避,以免被他认出。
待人走远她回过身来,俞洄已经被烟气呛得咳嗽不止,满脸涨红。
孟子陶忙上前过去顺他后背,不厚道地笑了,“你不会抽烟啊?”
嗓子饱受焦油摧残,俞洄深弓着腰讲不出话,竖起食指比出数字“1”。
意思是,平生第一次。
孟子陶怪心疼的,“我去买水。”
俞洄闻言反手攥拽定她的胳膊,借着力直起背,面向她哑声道:“我没事。”
忽然一阵头重脚轻,“我怎么感觉晕乎乎的。”
孟子陶忙扶他坐进最近的长椅,“烟过肺了是容易晕。”
俞洄脑袋蒙蒙,“哦。”
孟子陶第一次见人醉烟,原来和醉酒差不多。
漂亮的桃花眼被呛得通红,泛出朦胧水光,看她的眼神却呆呆的,笨拙又可爱。
眉脸间笑容也透着烂漫傻气,没心没肺的样子。
本想问他哪里来的烟,到嘴边止住咽了回去。
她有些没了章法,应付似的提提嘴角,将脸别过一边。
目光不经意落定地上的大半截香烟,立刻认出是支女士烟。
淡蓝色过滤嘴,烟身细长。
起身若无其事走过去,俯身拾起,入目“纯境”二字。
孟子陶顿了半秒,将烟扔进垃圾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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