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六道青天
“你是不是疯了？”苏顾远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刚来四明城三天，当上门阀苏家的家主才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就成了权柄道道主了？
而且自己现在修的是杀生道、血脉道、功德道，无论哪个，都跟这个权柄道扯不上关系。
公冶青天居然是认真的，他严肃地看着苏顾远，说道：“权柄道执掌四明城生杀予夺之权，道主位置已经空悬三百年之久。你杀气凛然，行事果决，又不沉迷因果。是权柄道的天生道种。”
“我拒绝。”虽然这个权柄道主听起来位置显赫，但苏顾远清楚的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跟四明六道牵涉越深，自己的自由就越少。
公冶青天依然不放弃，继续说服苏顾远：“权柄道跟其他五道不同，拥有动用轮回池因果的权力。有赋予、夺杀之能，如果你想入道，轮回池将是你最大的助力，那里有四明城百万人的因果，就算你修的是最难的真武大道，也足以破境入道。”
“你不是禁止其他修士入道吗？为什么权柄道道主就可以？”苏顾远有些奇怪的问道，之前苦役道黄胜和富贵道孔舟，就是因为取轮回池因果入道，被苏醒的公冶青天当场处决。
公冶青天摇摇头，说道：“天设万物，四时有序。四明六道，各安其位。富贵道和苦役道是凡间牧首，与凡人牵涉过深。如果他们入道，所修道果会升级改变，六道平衡不存。”
公冶青天说出了一个关键信息，原来修士的道果并不是一成不变，会在入道之后发生升级进化。这也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公冶青天作为四明六道的大修士，为什么道法反而不是六道之一，而是法天道，他一定是在入道后得到了进化。
这也太虚伪了，不就是自己上车了，就把其他人踹下车么？
虽然说得大义凛然，内里全是精于算计。
公冶青天提出的筹码不可谓不重，四明城本身就是个延续几千年的修士之城，轮回池更是修道至宝。如果真如他所说，当了权柄道主即可随意取用轮回池因果，那苏顾远的修道速度将无人能敌，甚至可以在一年内入道。
而入道对衍虚界的所有修士来说，都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苏顾远沉吟片刻，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现在的四明六道只有五道，恰恰缺少权柄道，凡间的门阀，也缺少权柄道门阀。
之前的权柄道桓家，被苏家七世元祖苏公虚灭门，而面前这个公冶青天，用的刚好就是苏家祠堂的金身塑像。这尊塑像不会就是苏公虚吧？
苏顾远马上意识到这是个陷阱，一片土地不可能拥有两个天。四明城现在已经有了公冶青天这片天，怎么会允许出现一个掌控权柄的权柄道主？
“我拒绝。”苏顾远再次拒绝，回答的干脆利落。
公冶青天脸上浮现出一丝意外，又说道：“从今日上溯两千年，从没有修士拒绝过这个邀请。能说说你的理由吗？”
“因为我想自己修。”修道修道，修的是自己的道，被四明六道招安当权柄道主，虽然可以快速入道，但也就只能入道，无法再往后精进。苏顾远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大道三千，靠自己，万万年也修不到尽头。而且，在四明城修自己的道，怕是天理难容。”公冶青天也不再劝苏顾远，也并没有表露丝毫敌意，而是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又随口说道：“富贵道苏家心脏异化很严重，如果不合炁，寿数不超过三十五岁。你当家主以后，更加变本加厉，全族已命不久矣。”
苏顾远心里咯噔一下，之前出门的时候，苏浮生老两口突然合炁，要不是自己在场，估计会当场暴卒。
后来自己把名字写在家谱上，在场的旁系族人尚且的生不如死，更何况跟自己联系更紧密的他们。
更危险的是苏无明，她本身就被心眼真身折磨的只剩下半条命，焉能再受得住这等冲击？
苏顾远在衍虚界的经历暗合九虚：无根无脚，无父无母，无师无门，无君无国，无大道。本来心如磐石，没有丝毫弱点。然而跟苏无明相处久了，内心不由自主的真拿她当自己妹妹，这种情感不是轮回池强行牵续的因果，而是自发的、微弱的感情联系。
正因为跟苏无明有这一丝感情联系，当公冶青天提到苏家人时，苏顾远心中一激灵，情不自禁产生了一个担忧的念头；
念头刚一生出，苏顾远就知道坏了。
公冶青天是四明城的天，怎么可能注意不到这一丝犹豫颤抖。
这就是苏顾远的弱点，虽然很小，但确确实实存在。
公冶青天用实力威慑、用权柄诱惑、用前途拉拢，都无法压服苏顾远，现在他有了新的武器。
“你有情。”公冶青天突然转身，似笑非笑盯着苏顾远，仿佛一直看到了他内心深处。
苏顾远做没有做任何反应。因为人的念头很难控制，反驳和承认效果一样，都会激发内心的涟漪。这时候做什么动作，都会让公冶青天抓到更多破绽。
“你逃不掉了。”公冶青天找到了苏顾远的破绽，泥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之极的笑容，说道：“因为复仇是最强最牢固的因果。”
苏顾远知道，公冶青天跟自己的道心之争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明刀明枪的战斗。他也毫不客气，一招潮鸣电掣砍碎公冶青天金身，然后跳到最近的一座高楼屋顶，看向苏洲方向。
就在他跳上楼的瞬间，天空中的金月突然射出一道巨柱金光，精准之极的轰在了苏府上空。
持续不断的爆炸声和崩塌声响彻天地。苏洲上的所有人造建筑飞灰湮灭，瞬间变成齑粉。
砖石尚且如此，人又怎能幸免。
苏浮生，苏母，苏无明，宁不凡，葛娜，燕秀，小树。
苏顾远在衍虚界认识的所有人都在苏府，再心如铁石的人，也无法在这种变故下保持冷静。
真炁灌注全身，苏顾远双腿一错，就准备往苏府跑。
然后这时候，就看到了一幕神奇的场景。
一辆轻盈的马车从苏府飞上天空，划出一道轻盈的弧线，消失在了四明城北方。
苏顾远甚至隐隐约约听到了燕秀和宁不凡的大呼小叫。
那是什么东西？难道他们都还活着？
苏顾远一刻都不耽搁，马上动身往马车落下的方向跑。刚跑过两条街道，落在一处阁楼顶部的时候，忽然周围传来一阵焦急又急促的声音：“醒来醒来，打不过！快醒来，醒来了就看不见了。”
此时的四明城金月笼罩，所有人都丧失了行动能力，只有跟苏顾远有联系的人才能动。而他很确信，自己从来没来过这个地方，跟这里的人也没有任何联系，为什么这里居然有个能动的人。
苏顾远心生好奇，循声望去，就发现对面阁楼窗台前，站着一个少女，这个少女大概十八九岁年纪，一看就是大家闺秀，身着一袭鹅黄留仙裙，朱唇皓齿，流光溢彩，脸上挂着淡淡的妆容，更显的眉清目秀，出尘脱俗。
只不过她现在脸上丝毫没有惯常的娴静神色，反而充满焦虑，眼睛虽然紧紧闭着，眼皮却在急速颤抖，嘴里更是不住念叨：“醒来醒来，求你了快醒来，不醒来就会死。”
苏顾远看了两眼就不看了，拔腿就走——四明城里怪事多，如果每遇到一个怪人就看一眼，那他能在四明城看三年。
就在他停顿的这片刻时间，公冶青天又重组好了泥塑身体，施施然从街道尽头赶了过来。他看起来速度并不快，但每一步踏出，都能奇异的跨越十丈距离，仿佛并不是在走路，而是凭空缩短了两地之间的距离。
仿佛感受到了公冶青天的气息，阁楼里的女孩突然睁开了眼睛，双眼里精光爆射，咬牙切齿地说：“醒不来，不醒了！”
然后，她居然从身后掏出了一柄五尺长的大锤。这柄大锤锤柄是乌钢打造，通体泛黑，锤头却非常不同寻常，是一个拳头大小、不明材质的红色大印。
掏出大锤的那一瞬间，少女身上的真炁肆意爆发，瞬间提升到合炁九品，然后一跺脚，直接轰破木质窗棱，从阁楼上跳了下去。
“公冶老贼！纳命来！”少女高举大锤，刹那间就飞到公冶青天头顶，高喊着一锤砸落。
没用，公冶青天的这具身体只不过是一尊泥塑木胎，打碎了也可以重组，一念不熄就不死不灭。苏顾远试过很多次，却邪妖刀都砍不死这具身体，不然怎能让他狺吠这么长时间。
少女巨锤砸落，锤头还没接触到公冶青天，就爆发出一声惊天巨响。这响声如此之大，甚至比苏府湮灭的声音还大三分。
她这一锤根本不是砸向公冶青天，而是周围的空气。一锤下去，上下方圆一丈空气被瞬间排空。刚才那生爆响，就是气急速积压逃离的爆炸声。
公冶青天突然身处真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撕成了几万块指头大的碎片。
苏顾远看着洒落一地的碎片，还在想公冶青天是不是依然会站起来，但等了三息时间。那些碎片居然一动不动，这个打不死的怪物，居然真的被少女一锤了结了。
少女似乎也知道自己干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落在地上，拄锤而立，得意地说：“躲都躲不了，躲了三百年了还躲不了。你拿我桓凉当什么？”
这一句话让苏顾远怔住了，居然在这里遇到了桓凉。她之前帮自己解决了十几个护道卒，拜托自己找到她，万万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实施，居然就遇到了对方。
桓凉皱眉看了一眼天空中大放光明的金月，显然产生了误会，转向苏顾远，说道：“苏顾远，你是不是傻，我让你找到我。没让你搞这么大阵仗，你把公冶青天这个老妖怪吵醒了，我还不如直接去死算了。三百年前我就打不过他，现在怕是也不行。还被他发现了，这可怎么办……”
苏顾远听着她絮絮叨叨，也不多解释，随口说了句不用谢就准备走人。
刚才那辆马车落在了四明城北部，不知道里面的人还活着没。现在公冶青天的分身也被干掉了，苏顾远想先去确认一下。
“你等等。刚才那辆车是罪人道得到飞渡浮舟。里面的人还活着。现在更危险的是我和你。你去了，那些人反而更危险。”
苏顾远从对方口中听到了罪人道和飞渡浮舟两个关键信息，心中顿时信了八成，停下了脚步。在金光射下的时候，苏府确实有个罪人道的修士索元礼。看来面临生命危险的时候，他终于拿出了压箱底的法宝。
桓凉也从地面跳上房顶，跟苏顾远并肩而立，说道：“公冶青天是四明城的老妖怪，他修的是法天道，道心就是维护四明六道，最终让这里成为一个小天地。我也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反正肯定是在挖墙脚，他不会放过你的。我有经验。”
“那你又作了什么？让他追杀了你三百年？”苏顾远完全不知道桓凉的来历，只知道她跟六道中的权柄道牵涉甚深。
桓凉思索了片刻，苦笑着说道：“这是四明六道的一个漏洞。六道中的其他五道，修士和凡间是分开的，真武宗有道法，凡间就有一个对应的门阀积累因果。但权柄道不一样，我们是以权入道，在凡间，我们是四明城的城主、刺史、四明王，在真武宗，我们就是权柄道道主。甚至六道之主、六道之首。
本来好好的，谁知道后来公冶青天入道以后，从富贵道修成了法天道。他要做四明城的天，还能容得下我们这个仙凡两界的王？”
桓凉的这个说法，跟苏顾远的猜测相差无几。公冶青天这个道法太霸道，整个四明城只容得下他一个人的声音和道法。
敢入道的杀，敢抢夺权柄的灭门。那自己这个要掀翻轮回池的，必然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合作吧，我睡着的时候很能打。”桓凉伸出一只手，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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