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西窗烛·假面
蓦山阁的雅间内,薛小莞正坐在桌案边,眼睁睁看着与她隔桌而坐的人重新沏了茶,就像以往一样,还为她也添了茶。
只是他的神态、姿势,甚至是气质,已与以往截然不同。
按理,薛小莞自是受不起这茶。
可她却不知如何开口去拒绝。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相识三年的蓦山阁老板,竟然会是……
当朝太子,唐旭。
茶已经添过,对方端着茶杯饮了一口,又轻轻放下,眼见她面上的震惊还未消散,轻笑了一声:
“弟妹到此来寻,应是有话要问,为何如今,却又不开口了?”
薛小莞这才回过神来,她脑中混沌,皱着眉想了许久,最后开口:“唐清哲他是不是……去了丹柯?”
“你乃晏之发妻,他去了何处,你却要到此来问本宫?”唐旭似是觉得好笑,“不过这个,本宫倒可以回答你。五月末丹柯达判可汗受刺身亡,摩戈王子暂代其位掌权,彻查此事,后葛卓力将军带军逼至鸿沙州边境鸷白关关下,扬言只要大祈交出凶手唐清哲,自会退兵。晏之身怀大义,除去了丹柯可汗不说,又以一人之躯保我大祈万千兵将,令人敬佩。只是不知,他如今是生是死……”
丹柯可汗受刺身亡,呼延觉掌权,唐清哲乃凶手……
一桩桩一件件涌入薛小莞脑海,薛小莞只觉得更混乱了几分,且她便是想理,也毫无头绪,到最后她强撑着,望着唐旭:“是有人害了唐清哲?!你……?”
“诶,怎能叫本宫害他呢?”唐旭依旧笑着,“是弟妹你告诉了本宫,晏之要通过岚塔的商队送呼延觉回往丹柯,而除去岚塔之外,他便只有墨泽能走,这才叫本宫猜到,晏之换了计划会让呼延觉行往墨泽,所以这一切,还是多亏了弟妹。”
薛小莞又陷入了沉默,她思索了好久才想起来,上元前自己来这买画,看到了许多外邦的弄器,还与他聊了许久。
而说到岚塔时,她多说过两句。
思及此,她难以置信地抬眼望着唐旭:“就凭那几句话,你就断出了唐清哲的计划?”
“那些弄器本就是为套弟妹的话而放,只要晏之将计划告诉过你,弟妹你又无半点防人之心,凭何断不出晏之的计划?”
“你!你和段淑妃是一伙的?!不对……你分明和东方丞相……难道你们都是一伙的?!”
唐旭听罢,似是有些无奈,沉默了片刻后,终于摇了摇头,开口道:
“本宫算是看出来了,弟妹你来,不过一时冲动,如今你也根本理不清各中原委。照弟妹你这么问下去,本宫今夜恐都莫要想回东宫了。”
薛小莞皱着眉看着他。
她承认,她万万未曾想到事情会是这般复杂。
但唐旭打不过她,若唐旭今日不将事情解释清楚,她不会放他回去的。
“弟妹且莫冲动,本宫也没有不与你说的意思。”唐旭似乎是看出了她在想什么,笑着道,“上月初一,晏之离开前五日,曾来寻过本宫,当日他也问了本宫诸多问题,他如何问本宫的,本宫又如何答的,今日便向弟妹再重复一遍,弟妹觉得如何?”
薛小莞看着他,沉思良久过后,最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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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两月前,七月初一,东宫。
桌案上放着一个空棋盘,装着白子和黑子的棋篓各摆在内外两侧,一旁还备了热茶和茶杯。
然而桌案前后却并没有人,东宫的主人唐旭正站在不远处,那里挂着一个鸟架,架上站着一只雪白的鹦鹉,只脑后、两腮和尾部有些许鹅黄的羽毛。
他稍一逗弄那鹦鹉,鹦鹉便扑腾着翅膀喊道:“比翼双飞!白头偕老!”
也就是此时,宦官带着个人入了殿。
那人停在不远处后,宦官便离开了,而他则是行了礼:“清哲见过太子殿下。”
唐旭一听,直起了身来,饶有兴味地转过去,打量了一番唐清哲,颇有些好奇地开口:“晏之?今日怎会突然想起,来寻本宫啊?”
“殿下应已经算到了,不是吗?”唐清哲扯着嘴角笑了笑,眉眼间却半分笑意也无,“否则这偌大的宫殿,也不至于一个宫人和宦官都没有。”
唐旭不置可否,抬了抬手,示意了一番那放着棋盘的桌案:“坐吧。”
唐清哲微微福了福,便行至了那桌案前,俯身正坐。
待二人都坐下后,唐旭望着眼前的棋盘,似是随意地问道:“我与晏之,可曾对弈过?”
“回殿下,有过一次。”
“是什么时候的事?”
“十二年前,清哲承蒙圣恩,得以入宫在修文馆与几位皇子同学,一日殿下前来寻信王殿下,彼时信王殿下正与清哲对弈,殿下起了兴致,便提出与清哲下上一局。清哲记得,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清哲已是满盘皆输。”
“十二年前?”唐旭挑眉想了想,“那时你几岁?”
“回殿下,九岁。”
“九岁……?年岁那般小,如何算得。”唐旭笑了笑,“那今日便好好下一局吧。请。”
说着,他伸手示意了一番那棋盘。
唐清哲见状,执黑棋先落下了一子。
棋子落下的瞬间,唐清哲也开口道:“今日清哲前来,是心中有惑,不知殿下……可否为清哲解惑?”
唐旭听罢,也落了一子,挑了挑眉:“你但问无妨。”
“蓦山阁一名,取自词牌《蓦山溪》,是殿下为纪念亡妻苏长清所取,因其闺名为‘引溪’;而所谓三娘并不存在,是因殿下行三而得名,其中也有殿下亡妻的影子。清哲说得可对?”
“不错。”唐旭点点头。
“未曾想殿下竟痴情至此,甚至愿亲往平乐坊看顾生意。”唐清哲轻轻叹了口气,“可清哲不解,三年之前,殿下于重明大街扔下纹银百两,引蓊茹入翠红楼,却是为何?”
“一时兴起罢了。”
“一时兴起?”唐清哲抬眼看了看唐旭,语气中露了几丝怀疑。
“彼时柳城泽正因柳荣薪调任京中月余便行事荒唐,在平乐坊做些腌臜生意颇有不满,恰好那时他又和东方阳明打了一个赌。”唐旭说着,笑了起来,“他觉得薛少卿不过是你的棋子,哪怕他愿让女儿做妾,也攀不上王府的亲;但东方阳明倒是认为,晏之你对弟妹,颇有些真情。是以我便向柳城泽要了翠红楼的地皮,顺便帮他探一探,你到底有情无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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