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春秋决狱
春秋决狱?
常乐知道这个制度,在华夏的汉唐时期多有盛行,其中又以《春秋》中提到的亲亲相隐最为出名。
唐时有一案例,一老翁拾得一弃婴,收为养子。养子成人后杀了人,老翁将他藏匿了起来。后被查处,按唐律,藏匿罪犯是重罪。可状师引用《春秋》中亲亲相隐的内容,为老翁辩驳,认为老翁爱子心切,遵从的是《春秋》中的大义,故改判无罪。
常乐没想到的是,这里的春秋决狱竟然可以用诗文来代替受刑。
“夫君,我们都知道你是被陷害的,那考官与江宁朱家的渊源颇深,他敢在考场当场烧毁你的考纸,又直接拿出江宁城同知的批捕令将你下狱,就足以说明他们的态度了。”
常乐彻底震惊了,这是什么朝代?科举考场这么无法无天?当场毁灭证据?
可转念间又蹦出了诸多疑问,朱家是哪家?考官为什么针对自己?难道他这前身和朱家有什么仇怨?
这些疑问都不好直接开口问,只能通过旁敲侧击的方式,从他这娇妻的口中套话。
常乐脸上浮现一丝愠怒:“朱家真是欺人太甚,用此等卑劣手段害我。”
“当今吴国朝堂,朱家势头正劲,大司马朱庭御手握五万精兵,隐隐有与大将军孙崇山分庭抗礼之势。江宁朱家也是沾了这远房亲戚的光,才敢如此为虎作伥。”
林思乐低头收拾着盘子,面露愁苦之色,说道:“说起来,也是妾身害了夫君…”
常乐一愣,这是从何说起啊?
这么漂亮,贤惠的妻子,常乐就差实名羡慕嫉妒他的前身了。
林思乐突然看了一眼来时的方向,忙将面纱重新戴上。
“他们好像要进来了,先不多说了,夫君要记着,好好构思诗词,春秋决狱通过,离开监牢才有机会自证清白。”
她说完,手提着食盒匆匆起身,亭亭玉立于甲天号囚牢旁。
中年人笑着走近,把两只空盘子递了过来,林思乐打开食盒,把两只盘子放了进去。
“小民与两位官差老爷真是一见如故,只是小民与小女还有些私事要办,就不多留了,先行一步。”
中年人说着拱手行礼,林思乐也微微屈膝万福。
“某也觉得与林老板格外投缘,家中老母体弱,某去林家药铺买药,可得给个情面哟。”
“自然,官差老爷来买药,让利三成!”中年人伸出三根手指,格外豪爽。
那狱卒笑的红光满面,目光瞥向林思乐,上下打量了一番:“早听闻林老板的闺女美若天仙,即便是戴着面纱也是美的不可方物啊,还有这一手好厨艺,等我回去定要找我那婆娘好好放几炮撒撒火!”
中年人嘴角微微抽动,尬笑道:“看来官差老爷对床帏之事颇有研究,改日小民做东,请两位去玉鸢楼玩玩儿。”
那狱卒满口应下,玉鸢楼可是桥源县最高档的青楼,他们的正常收入是绝对消费不起的。里面的花娘各个都是笑靥如花的美人儿,还懂诗词,有情调,可比那家花儿香多了。
狱卒送林灏忠父女二人到监狱门口,看着他们上了马车离去,才一脸窃喜的回头向里走。
……
马车里。
林灏忠正闭目养神,脸上无喜无悲。
林思乐看着父亲淡然的模样,忍不住问道:“爹,您觉得夫君他能通过春秋决狱,成功用诗文替罪身吗?”
林灏忠睁眼看向女儿,微微一笑,道:“他是你的夫君,你应该比我了解他呀?”
“爹就别打趣了!”林思乐脸上飞起一抹红霞,说道:“女儿与他成婚仓促,哪有时间了解呀!”
“再说,他若真有才学,常大掌柜何必先借钱给咱们家周转,帮我们解决药铺的燃眉之急。又让他的儿子入赘到咱们家,来获取桥源县的县试资格呢?直接在江宁城参考不是更好?”
“且看吧,你大伯说了,两日内大赦诏书必达。常公子若是无法通过春秋决狱,那咱们就正好借通商的名义,上京城,告御状!”林灏忠的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见父亲坚定的表明了态度,林思乐也不再多说。
“一定要通过啊!”林思乐心中祈祷着。
……
死囚牢,甲天号囚牢。
常乐的思绪很乱,整个脑子里都是什么科举舞弊、江宁朱家,春秋决狱,吧啦吧啦一大堆。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理顺这些思绪,筛出暂时不重要的东西丢到脑后。
首先他的前身应该是与朱家产生了某种纠葛,后被诬陷科举舞弊,而锒铛入狱。
而那位与江宁朱家渊源深厚的考官是构陷的执行人,并且在县试考场当场焚毁了他的考纸,凭借朱家的权势,直接给他来了个封文定罪。
当然,这封文定罪本就是无稽之谈,属于莫须有。
若是往上告,有很大的可能翻案,改判无罪。
况且,既然他的岳父能得到新国君即位的消息,权势愈大的朱家一系自然也能得到。
为保险起见,对方可能另外派了杀手来狱中杀人。
常乐之所以会进入这具身体,很可能是因为前身已经死去,全身各处的隐痛可以佐证他的这个猜想。
只是他们的动机是什么,常乐还想不清楚,他知道的信息太少了。
还有妻子那一句“说起来,也是妾身害了夫君…”是什么意思?
难道又是二龙戏珠的狗血剧情?
常乐在没有确切信息之前不想猜测太多。
眼下最重要的头等大事,还是春秋决狱的诗文替罪身。
说实话,要写出一篇诗文,来为自己申辩,为自己鸣冤,为自己替罪,很难。
作诗讲究一刹那的灵光,那时自然是有如神助,水到渠成。
若是有两天的时间仔细斟酌,常乐凭借海量的阅读,也有信心作出一首不错的诗文。
可说是两天,没准明天一早,大赦诏令便会传达。
届时,主管一县刑狱的县丞便会带着诏令亲自到狱中,清点大赦的罪犯。
而他需要在县丞到来的时候,向县丞申请,春秋决狱!
换做别人怕是都盼着大赦快点到来,而常乐却开始担心大赦来的太快…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常乐用牢柱上剥下来的树皮,在地面上写下了一行行文字。
“监狱、洪炉、罪恶、不公、匹夫…”等等几十个,与自身遭遇相关的关键词。
严格来说,常乐也是一名文人,他遇到了困境,但并没有想过和他笔下的主角一样,去当文抄公,直接引用华夏历史上的大诗人的咏志名篇。
他在尝试自作一篇诗文,来表述自己的境遇。
若是到了最后关头,实在无能为力,华夏的古之先贤才会成为他的救命稻草。
在持续的头脑风暴中,天色渐暗了。
那两名狱卒推着手推车,来发放哺食,一个馒头加一碗稀粥。
许是因为收了岳父林灏忠的好处,他们对常乐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却也谈不上友善。
常乐的肚子还不太饿,只是喝了稀粥,吃了半个馒头,另外半个依旧被他藏到怀里备着。
早上那种极致的饥饿感,他这辈子都不想再有了。
晚上又琢磨了作诗的思路到深夜,终是有了突破,常乐在欣喜中不知不觉的睡去。
……
翌日。
常乐醒的很早,上次起这么早还是前世上高中的时候。
疲惫后的充分睡眠给人带来的感觉果然是舒爽的。
死囚牢内厅的狱卒与昨日一样,清早就没羞没臊的开起了车,比昨天的车更荤。
只是今日,常乐的兄弟却很安分。
“不是功能问题,是心头的大山太重,压力太大了。”常乐心中这样对自己说。
他拿出怀里的半个馒头啃了起来,一手拨开地上的稻草,露出下面写的两行诗稿。
这是昨夜奋斗的成果,一首七言律诗,平仄、用韵均无错,但遣词和意境上还差点味道,没有深陷泥沼绝望,没有逆上激流的决绝。
常乐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改诗,来为这首诗点出精气神。
就在这时,正飚车飙的起劲的两个狱卒,突然没了声音,几息的沉寂过后,传来他们异口同声的声音。
“卑职,见过县丞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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