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无法回避
嵇白决的反应说不上是惊慌还是平淡。
像是夹在两者之间的故作镇定。
他说:“什么?”
徐还陆垂眼,目光扫到对方的手上。然后轻轻抬眼,道:“那日我们遇见时……你换了身衣衫。手上有琴痕。”
嵇白决不惊不怒,扯了扯嘴角,从容道:“沐浴抚琴,只是有点讲究罢了。”
“讲究?”徐还陆反问。
嵇白决淡淡言:“嵇家人规矩讲究是多了些,道友见笑。”
徐还陆说:“其实我挺好奇琴修如何杀人的——琴必有音,音必惊人……你是如何无声无息地将齐庆酒杀了的?”
嵇白决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友这话……看来是认定我杀了齐庆酒?”
徐还陆道:“我认不认定……其实不重要,不是吗?”
嵇白决原本淡定自若的眸光轻轻一动,他眼底翻腾出几抹冷锐的讶然。
此时此刻。
他才真正的开始审视徐还陆。
这个俊美如玉的少年褪去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一双漆黑的瞳孔几乎称得上宛如潭渊。
他慢条斯理地道:“何出此言?”
徐还陆呵呵一笑,道:“候选人之间,本就是天生的生死仇敌,杀是常态,不杀方是异类。”
杯盏落到桌上,清脆声响。
“那你此番前来,是要与我做仇敌?”嵇白决问。
徐还陆一晒,说:“怎么会呢?我最是与人为善了……况且,不是你邀我来的么?”
气机一顿。
骤然沉冷。
嵇白决重复道:“我邀的你?”
徐还陆叹气。
少年不紧不慢,说话有条有理,声音清朗干脆,吐字清晰。
他道:“我见你时,你衣裳晨露滚落,衣袂微凉,像是在久立未动弹。但是你手上红痕却深,按理说,你指头上茧子不算薄,红痕不该在你久立后还那般深……况且,你忘了,你指尖上茧子确实厚,但是每一根手指第一个指节上更是有细微的痕迹……那是你日复一日绑拨片留下的。既然不用指弹琴,又为何留红痕呢?——我方才也说了,我好奇……琴修杀人的时候,应该也没空绑拨片吧?”
“你故意留的痕迹,故意等到我回宅邸。”
“然后故意地与我巧遇。”
嵇白决嘲讽道:“道友年纪虽小,想到倒是多。”
徐还陆也将茶杯放在案上。
他手未离杯,抬眼,说:
“……你其实是想要我知道你杀了人,不是么?让我知道你的把柄。你很清楚……一个人,手里有了他人的把柄,其实不过就那几个选择——最坚固的同盟不是肝胆相照,也不是荣辱与共,而是互相拥有了对方的把柄。”
“——你以为我发现不了你是故意的,你想我借此机会来威胁你,而你趁机可以提出与我结为同盟,就像你最开始说的,为嵇侍中血,不过一字,忠么……”
“而你的目的,无非有二。”
“只要候选人没有撕破脸,那你绝对不能承认你杀了齐庆酒。不然他们就可以找到借口,对你群起而攻之,先将你解决,少了一个对手。基于此,那么昨日也正好出门的我,便成了你最好的盟友。”
“其二是,你不仅需要摆脱嫌疑的帮手,你还需要同盟。毕竟……你还想找出是谁杀了你的妹妹。”
“我仔细一想觉得……”
黑衫苍白的少年微微一笑,琥珀色的眼睛浅若裹着毒药的蜜糖。
“盛情难却,我便来了。”
嵇白决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轻轻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该在心里偷偷说对方是愣头青的。
他没来由地心想。
对方心思缜密,见微知着,一叶知秋。
竟然把他的所有心思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嵇白决道:“你很聪明。”
徐还陆道:“你也不差。”
两人相视一笑。
嵇白决心下一定。
即使被看穿了又如何?
在他的计划里,徐还陆只要来了,那便是功成。
嵇白决问:“会喝酒吗?”
徐还陆道:“会,喝不了。”
嵇白决可惜道:“喝不了?也是,你看起来身体不好?”
徐还陆苦笑:“天生的病根,无法。”
“最迟明日,应该会有人找我当面对峙,还望道友襄助一二了。”嵇白决举杯道。
徐还陆和他碰杯。
他说:“不用叫道友,何叶应该告诉了你我的名字。叫我小陆就好。”
轻描淡写的两个字。
何叶。
嵇白决的手一顿,又想叹气了。
对方分明一副和善好说话的模样。
但是他整个人都仿佛被彻底看穿。
他说:“这都猜到了?”
徐还陆弯眼一笑:“雨下堂中,引蛇出洞,一出好戏。不枉我特地在下雨天出门。昨日我出门正好碰到了何叶,你们这如出一辙的手段,真该改改。”
其实并不难猜,顺藤摸瓜罢了。
嵇白决指出,诉控道:“你那天甚至还在嗑瓜子。”
徐还陆有些尴尬:“这都注意到了啊?”
嵇白决幽幽地道:“修道之人耳聪目明,就你和南柯在嗑瓜子,怎么能不注意到呢?”
徐还陆讪讪道:“那我下回贴个隔音符再嗑。”
嵇白决:“……”
这瓜子就是非嗑不可是吧?
徐还陆突兀地说:“其实我知道,你们选中我,其实因为吴缘。”
嵇白决沉默了。
他心想,年纪轻轻。
脑瓜子是怎么长的?
徐还陆说的没错。
在上衡城候选者圈子里,徐还陆基本处于一个查无此人的状态。
又兼之体弱多病,毫无名气。
他看起来不适合当盟友,比较适合当个开局就被干掉的炮灰。
但是吴缘承认他和徐还陆是盟友。
中州吴家的少主,未来的吴家继承人公然地站在了徐还陆身边。
于是他们一时间都摸不清徐还陆的底细。
况且近期吴缘根本就找不到踪影,于是其他人也渐渐地把目光放到了徐还陆身上。
他们不认为吴缘会无声无息的死了。
吴缘和他们不同。
他十四岁那年便是破道境的仙人。
他是抛却少主之位,自废修为才得以进入上衡城的狠人。
即使他一直都是一副好人作派,也没有任何人敢小瞧他。
善良的人很多,但是善良得对如此心狠的少有。
嵇白决斟酌片刻,道:“师弟聪慧,应该知晓,只有有实力,你说的话语才会有重量。”
“我自然是知道的。”徐还陆点了点头。
……
……
“这么说来,你妹妹当初是齐庆酒动的手?”徐还陆问。
嵇白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止。”
徐还陆反应很快:“还有西太苍?”
嵇白决继续摇头:“不止。”
徐还陆这回不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有幽幽道:“何叶有锈剑在手,你要不放弃吧,真打不过。”
徐还陆继续道:“况且我与她有旧,也是她推荐你找我的吧?你先下与我说这些,不怕我转头告诉何叶。”
嵇白决看着带着几分沉沉暮气,落寞而有哀伤,带着几分难以抒发的悲戚。
他静静地说:“何叶难道不知道我怀疑她吗?她一派之言,我信不得。”
“——但是,不得不信。”
他的眼中猩红一片。
“这几天我总是在想,不如不知道白漱的消息。”
“那样她便不是……死了,而是失踪。她也许永远的在我找寻不到的地方,好好的活着。”
“但我有什么办法呢?……白玦在何叶手上。”
他笑着,眼里却是在哭。
“于是我妹妹的死,我无法回避。”
……
……
这几日,他像是活在梦中。不敢相信。他甚至梦见他的妹妹跳出来,说这些都是假的,她好好的。
她不是失踪。
她也没有如他期待一般,好好的活在人间的某个角落。
她是死了。
——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
他仿佛从梦中惊醒。
心跳如擂鼓。
他说:“我知道人总是要死的。我也知道樊笼之中,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以为我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我万里奔赴,赶至上衡城,是因为我是哥哥,我要保护嵇白漱。”
“可是她死在了我之前。”
“……多可笑啊,我发誓要保护的人,死在我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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