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我觉得


水雾空濛,翠幕惊烟,时过初秋,江南依旧万物生发,不见一丝衰败之感。

    叶昭榆闭着眼睛躺在躺椅上,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怀里的白团子,悠闲的听着雨打楼台的声响。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嚎,顿时打破了周遭的宁静。

    “叶昭榆,我好无聊啊。”

    萧瑶躺在另一只躺椅上,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怀里的一只花球,鼓着腮帮子忿忿开口。

    这里总是下雨,潮潮的,一点都没有盛京热闹,不好玩。

    “去,拿个鱼竿来,陪公主钓鱼。”

    “是。”

    身后侍女应声退下,不一会儿便拿着一个鱼竿走来,双手抬起递给萧瑶。

    萧瑶嘴角一抽,一下将头偏向一边,发侧的红穗瞬间甩出一个弧度。

    “老年人才喜欢钓鱼,本公主花一般的年纪,才不要钓鱼呢!”

    叶昭榆摸着白团子的动作一顿,侧头看她一眼,“那您想干什么?”

    萧瑶眼睛一亮,立刻转头看着她,语调欢快。

    “我们去游湖吧,来黎州这么久了,一直陪你待在侯府,还没怎么出去玩呢,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

    “你也觉得好是不是?”

    “我觉得……”

    “听闻凌烟湖里的最后一批荷花开了,错过了这次就要等来年了,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我觉得……”

    “那我去收拾一下,我们等会儿就去。”

    萧瑶欢快地爬下躺椅,一蹦一跳的走远,双环上的红穗晃动不已,活泼十足。

    叶昭榆满脸黑线,“……我觉得…你可真行。”

    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身边的侍女,抬手吩咐。

    “去备马车,多带几件披风。”

    看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伞也遮不住多少,往外跑,衣服总会被沾湿。

    “是。”

    不一会儿,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驶过青石板,斜风吹着细雨,慢慢消失在蒙蒙烟雨之中。

    萧瑶撩起车窗看了一眼四周,顿时被细雨糊了满脸,她不悦的蹙了蹙眉。

    好缠人的雨,一点都不如盛京的雨来的爽利。

    她透过雨帘,向着远处望去,只见街上寂静无比,偶有几人撑伞路过。

    细雨拂过小巷,依稀还能看见几处战火烧灼后的痕迹。

    她记得,黎州以前也很热闹的,它是南方最富饶繁华的都城,如今竟变的如此落魄安静。

    她回头看向车里的人,轻声开口,“黎州还会变回昔日的模样吗?”

    叶昭榆杏眼微弯,额前坠着一滴凤泪,娇俏明艳,又不失高贵风华,微笑着开口。

    “会。”

    语气自信且坚定,好似早已窥见其未来繁华的模样。

    那是比昔日的黎州更坚韧更富饶的都城。

    “百废待兴,新城伊始,断壁重建,古巷重修,烟火再起,灯火辉煌,那是未来黎州的样子。”

    叶昭榆懒洋洋地开口,眼底染着星星点点的笑意,眉间皆是自信与从容。

    萧瑶觉得,她身上好像比以往多了几分力量,连带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她觉得,她可以做到,因为,她是黎州城主。

    水巷石桥,深井落花,四面碧波荡漾,一艘乌篷船遥遥飘于湖上。

    叶昭榆抬眸看着船头慢慢穿入花丛,伸手一碰,一朵开的正盛的荷花顿时便散了架。

    粉白的花瓣顺着荷叶飘入水中,只剩一个光秃秃的秆还立在风中。

    她轻啧一声,好一个辣手摧花。

    随后又碰上另一朵,花瓣瞬间簌簌滚落,打着旋落入湖面。

    她一时玩的不亦乐乎。

    萧瑶嘴角一抽,这荷不赏也罢。

    “哎,这花不行啊,一碰就秃了瓢,一点都不经碰。”

    叶昭榆收了手,抱臂站在船上,一身烟青色衣裙翩跹,青丝如云,神情傲然,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模样。

    萧瑶翻了一个白眼,默默站在一边赏荷。

    万顷碧叶绵延不绝,偶有几朵粉色探出头来,悠悠招摇于风雨之中。

    远处几只白鹤入镜,翩跹自得,白羽似练,轻轻浅浅地掠过湖面,随后亮翅飞远。

    她叹了一口气,轻喃道:“也不知道四海的战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到皇兄了。”

    黎州之围一解,皇兄便带兵收复南境,随后自南境边界发兵讨伐南坻,战事日久,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听叶昭榆说,她哥在北境与西域联手,与北幽打,太子在南境与西域联手,与南坻打。

    她虽不甚明白,中原与北幽和南坻的仇,西域为何在此间蹦的如此之欢。

    但用叶昭榆的话来说,看热闹不嫌事大,可能北幽与南坻就是欠收拾,西域友军正在竭力满足他们。

    叶昭榆抬眸看着雨中风荷,目光浅淡,缓声开口。

    “快了,他们答应过我,要赶在我生辰前回来接我归京。”

    她眸光微动,目光落在一朵白色的荷花上,花瓣沾着雨水,囫囵几下,雨水结成露珠,悠悠滚入湖面。

    今年她的生辰,好似不能去点一盏酥油供灯了。

    今年终究是充满了无限遗憾。

    也不知道,诘兔兔的气,消了没有。

    想到此处,她兀自笑了起来,眼中盈满星星点点的笑意。

    那日太子带兵入城之时,也是她将他送走之日。

    司葵说,他压着旧疾上战场,旧疾发作又添新伤,那是经脉寸裂,千刀万剐之痛。

    可他一字不语,又强行锁住心脉,将溃散的功力聚集,想一人与千军万马对抗。

    她不明白,他哪来的勇气,赌自己不会死。

    可他不是神,血流尽了,会死的。

    司葵让她阻止他,不能让他再战下去。

    说国师来信,让她即刻带君主回大漠,他已在西域边境等着他们。

    她又怎舍得他再流一滴血啊,索性便用药放倒了他。

    直至昭冥司的人带着他离开中原,她都未曾给他解药,固执又决绝。

    叶昭榆缓缓将伞移开,抬眸看着落雨的穹顶,长睫被雨水沾湿,眸光波动。

    大漠的鹰,终是离开了中原,中原再也没有大漠儿郎的身影。

    她揽下了此战中的所有功绩,抹掉了他们的痕迹。

    世人只知,曾有几位披甲上阵的少年,他们没能走出那场漫卷的烽烟。

    而后,西域打着援助中原的旗号,分别向北幽与南坻发兵三十万。

    用西域君主的话来说,如今四国鼎立,中原却在两邦建交之际被其余两邦背刺,实乃眼红中西的邦交之谊,公然挑衅西域,打。

    挥兵三十万压境,实则只有十五万与中原铁骑联手作战。

    余下的十五万扎根于南坻与北幽边境,既不打,也不退。

    中原与隔岸观火的其他小邦小国都一脸茫然,不知这西域君主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可只有挨打的两邦知晓,他那是赤果果的威胁。

    若四海传出一句西域君主去过中原,余下那十五万大军顷刻出动,换另一个旗号继续讨伐。

    他们当时在战场上不认,现在更别想认,只能受着西域打着援助中原的旗号挨打。

    不然,会有更大的怒火让他们承受。

    两相权衡之下,北幽与南坻便只能三缄其口。

    虽然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只要不是权威者发话,谁敢认西域君主的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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