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不信了
漫天的夕阳洒落城郊,乌金沉坠,星河欲起,将明艳的赤色泼了一野。
风一吹,腥风带起一阵血雾,拂过每一座用尸骸堆成的小丘,将战争的残酷一一铺陈。
一双杏眼盈满荒凉,目光越过尸群,落在一时沉寂下来的战场,眼珠微动,艰难的扯了扯嘴角。
“我们守完了一天。”
如此艰难的开场,终是在西域君主数十万人中取了领兵者的首级而落幕。
真好,他们还没被汹涌的浪潮席卷。
叶昭榆无力的瘫坐在城楼上,一张明艳至极的脸早已被血污染满,夕阳映照在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真容。
寒甲破败的挂在肩上,全身刀痕不少,鲜血不断朝着外冒,将玄色铠甲染红。
周围无人回话,都和她一样,拥着残破的铠甲,呆滞的坐在城楼上。
今日人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上战场,各个都杀红了眼,却没想到最后竟能活下来。
活是活下来了,可接下来呢,接下来又该怎么活?
叶昭榆杏眼眨了眨,慢慢挪动身体,朝着闭着眼睛,屈腿靠在墙上的人挪去。
看着满身的伤痕,心里泛起一阵酸涩,她抬手,隔着面具抚了抚他的眉间。
干涩的薄唇略微发白,一支断箭还插在他的肩上,她眼眶一红,心里翻涌着疼意。
突然,一只大手握住她的手腕,丝丝热意从布满薄茧的手上传来,带着无限安抚。
琉璃色的眼眸缓缓睁开,眸色平静,抬眸看着她,弯了弯唇,音色沙哑。
“哭鼻子了?上战场都不怕了,现在在怕什么?”
叶昭榆红着眼睛,努力将泪水憋回去,蹲在他身边,抿了抿唇,嗫嚅开口。
“我怕,我怕你受伤,怕你疼。”
琉璃砌成的人,好似一触即碎,她不想看见他破败的样子。
那是她虔诚供奉的一尊琉璃子,付与真心与长情,他该飘摇于云端,高坐于明堂,再不染疾苦。
摩那娄诘琉璃色的眼眸轻抬,目光落在也满是伤痕的人身上,轻笑一声,抬手将肩上的箭拔出。
“你等……”
她的话还没说完,带血的箭头便被扔在地上,一只大手抬手将她揽入怀中,瞬间落入一个暖洋洋的怀抱。
她眼睫轻颤,原来拔箭,是为了抱她。
“郡主是不是忘了,本君从尸山血海中走出,自千军万马中取胜,可从来不是你想的那般脆弱。”
摩那娄诘厮磨着她的耳廓,眼尾染着一抹暗红,鲜血激起的杀欲迟迟不退,眉间还带着几分躁郁不安的戾气。
叶昭榆闭着眼睛靠在他的肩上,心里安稳了不少,吸了吸鼻子,喃喃开口。
“好奇怪,明明你很强大,可我还是想不自量力的维护你,见不得你有一点破败。”ωωw..net
摩那娄诘眼眸微眯,低头看着怀里毛茸茸的脑袋,眸光流转,沉声开口。
“阿榆,在你眼里,我是谁?”
叶昭榆想也不想的作答,“我的心上人。”
“既然是你的心上人,那便别用仰望的目光看着我,我不想做你供奉在高台上的物件,只会作壁上观,我想与你同行同归,护你守你,即使破败,也在所不惜。”
他一眼便看出了问题所在,又一针见血的指出。
他们不需要仰望的距离,他也不需要完美无瑕,只想与她同行。
叶昭榆一下愣住,顿时直起身来,抬头看着他,不可置信的开口。
“我,我是在用供奉者的姿态对你?”
摩那娄诘轻呵一声,琉璃色的眼眸微眯,抬手捏了捏她的脸。
“你说呢,本公子可不是什么神明,不需要你处处维护,让我不染疾苦。”
叶昭榆顿时一阵汗颜,心虚的挪开目光。
好吧,她确实有这种心理。
但是,“我才不封建迷信呢!我只是心疼你嘛!你上次不是说,只要我信你,你便护我无虞,我这才信你的!”
叶昭榆又将脸转过来,扬起下巴看着他,气鼓鼓的开口。
她才不要被当成封建分子!
明明是他让她信他的!
摩那娄诘抬手捏了捏眉骨,轻叹一声,无奈开口,“嗯,我的错,阿榆想信便信,我护你。”
叶昭榆顿时抱臂轻哼一声,“哼,不信了,反正你也不乐意!”
摩那娄诘:“……”
周围士卒坐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的两人吵嘴,哈哈大笑起来。
荒凉破败的城楼上顿时鲜活了不少,死气缭绕的四周被一抹明艳驱赶,像是有一缕光透了进来。
四周风起云涌,夕阳的余晖照在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上,带着几分不屈的肆意。
一人想将人送上高台,一人想缓步走下云端。
一人想要信任,一人想给信奉。
明艳又炽热的心,给了最热烈而虔诚的爱意。
孤寂而持重的心,给了最稳固而忠诚的守护。
腥风醉着晚霞,夕阳的红影潜在朦胧的云幕中。
几声鹰唳伴着落日余晖展开,鹰唳九霄,旷远悠长,展翅盘旋在赤色的穹顶。
摩那娄诘琉璃色的眼眸轻抬,浅淡的目光落在悠悠翱翔的黑影上,轻轻扯了扯嘴角。
“画殷到了。”
云色葱茏,繁密的枝叶交叠,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热浪,让人感到闷热而沉重。
黎宿面容冷寂,骑着战马,立于城下。
冷厉的目光看着千军万马浩浩荡荡的奔来,玄色旗帜张扬,上面的血狼图腾强势而霸道。
像是有无数孤狼飞扑而来,势要将猎物撕碎,见血封喉,不死不休。
她举剑指着前方,凤眼微寒,冷声开口,“杀!”
画殷一身玄甲,手持弯刀,耳边金圆闪烁,抬眸看着对面,厉声下令。
“冲!”
战马嘶鸣,刀光血影,两军瞬间陷入战火,冲杀肆意,血肉横飞。
“如今四海都在忙于战祸,那萧如顼,还真了不起。”
摩那娄诘负手立于城上,幽沉的目光看着城下,墨发飞舞,衣袍猎猎,冷声开口。
周围士卒上好药后,扶着长戟,又开始布防。
叶昭榆上好药后,换了一件黑色常服,缓步走到他身边,眸光幽深。
“今日一战,就连招募的新兵也上了,损失不可谓不惨重,明日若再来,不知道能不能撑住。”
如今回过神来,便又要思索眼前的困境。
数十万大军压境,顷刻间便能将她们覆灭,怎么守,谁来守,都是问题。
摩那娄诘回头看她一眼,目光落在她侧脸上的血痕上。
眸光微动,抬手轻轻碰了一下,却灼伤了他的指尖,泛着疼意。
不敢问她疼不疼,因为他无法替她承担。
他轻叹一声,沉声开口,“最快还要两日,南坻大概才会撤兵。”
“南坻撤兵,北幽援军还会来吗?”
“不会,阿坦勒已带人与你哥哥留下的兵马一起攻打北幽,北幽朝堂自顾不暇,不会派兵来援。”
叶昭榆自顾自的笑了起来,抬眸看着漫天的星河,眉间凝满阴霾。
“北幽与中原打,西域与南坻打,中原与北幽打,有生之年,竟能看见四海动荡,也算不枉此行。”
摩那娄诘垂眸看着感慨万千的小丫头,微微勾了勾唇,抬手点在她的额前。
“就两日,撑过两日,余下之人不足为惧。”
叶昭榆弯唇笑了笑,眼底却是深不见底的苦涩。
就两日……
怕是…余下的兵马只够他们撑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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