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桃子
不待他拒绝,我立刻吭吭哧哧讲了起来,“我以前听人说起过,我们每个人在降生到世间之前,都是上帝……不对,都是上天果园里的一个……一个桃子。”
果不其然,他面上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我。
我心一横,继续道,“上天会将一些桃子丢下人间,它们就成了女子肚中的胎儿,也就是我们这些凡人。可是呢,人都是不完美的,因为上天会在丢下这些果子之前,把每个果子咬上一口,这些果子被咬的部分就是他们作为凡人的不足,以及在世间即将历经的坎坷考验。”
见他没有出言打断,我偷瞄了他一眼,越讲越顺,“人和动物都有爱美之心,上天当然也有。一堆果子里,有的会特别好看,特别美味,所以,上天在咬的时候就一不小心多咬了一些。那些果子掉落人间之后,遇到的坎坷就会比别人多。他们误以为自己不如别人,却不知道,自己其实才是更受宠爱的。”
这个故事,是我把现代书上看到的即兴改编了一些。读过那么多鸡汤故事,唯有这么一个,总是深深印在心里,犹如秘密的护身符,陪我走过了许多心情郁郁的时光。
“你当我是小孩?”司夜看着我,微眯了双目,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道。
“你不相信吗?”我讪讪地笑着,“我一直都相信的。”
司夜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压制情绪,再开口时,果决地高喊,“沐悦,送客。”自己飞快地转身离开,一副绝不与我多呆,生怕拉低了智商的模样。
与上次来这里一样,沐悦的表情依旧柔和中又有几分歉疚,“秋律君他……”
我无奈地摆摆手,示意她这次不用再辛苦找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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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献了私藏的“桃子论”大招后,我回到寒秋殿,苦思冥想也不知如何开解司夜。
我深知,世界上没有感同身受,我根本没有立场去告诉他该怎么宽容以对。他已经熬过来的那些苦痛,也许我自己都承受不了,又怎么能指手画脚地告诉别人该怎么做。
最终,我想了又想,觉得司夜说出的那些话,必定是他内心中的隐痛,而逼出这些隐痛的起因,追根究底就是我。所以我近期不出现他面前,他可能会慢慢好过一点。于是,我黯然之余,还是托福全带去口信,言明这段时间不会再打扰,让他安心修养。
陆青见我从凤悟殿回来神色异常,担心之下问了几句。我将司夜的经历告诉他,内心存着一丝希望——陆青那么聪明,也许会有办法宽慰。
可他听罢,只轻轻摇头,“过去的伤害已经发生,无法抹杀。小妹,你帮不了秋律君什么,我也如此。他只有自己慢慢抚平这道心结。”
“他要不是这样的身份就好了。”我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唏嘘:“不管在哪儿,宫里都是可怕的地方,连朝夕相伴的人都能转瞬背叛。”
“我不会。”陆青忽然转过头,一双深如墨潭的眼眸看定我,一字一句道,“不管何时何地,我绝对不会。”
我本来有些怅然,听闻陆青突如其来的郑重承诺,不禁有些感动,“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们是家人嘛。”
陆青幽深的眸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后,他轻轻扬起唇角。
而我此时望着他,才恍然发现,原来入宫后的这些日子,他清俊的眉目间,已平添了许多男子的坚毅。
在我那个时代还算是少年的他,在这里,确实已经是个成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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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请这边走。”领路的婢女款款前行之余,转过头来细致指引。
我一边努力端庄走着,一边悄悄扯着身上繁琐的衣饰想要舒服一些,压低声问道:“皇后娘娘突然召唤我,除了说去雅苑赏菊,可还有别的事?”
“奴婢不知。皇后娘娘只交代奴婢,说是雅苑的菊花开的甚好,邀郡主同赏。”婢女微笑着把刚才在寒秋殿说的话又说了一遍。
看来从她这里是打听不到什么有用消息了。毫无准备下得此召见,我不由暗自头疼。
入宫两个月,除了秋律君和三王爷,我还没怎么与宫里其他主子接触过。今日,素未谋面的后宫之主——王皇后突然召见,不知是何缘由。我有些忐忑,只能安慰自己,幸好有张嬷嬷提前教学,我现在对宫中礼仪较为熟悉,应该不至于惹事。
到了雅苑,我惊异地发现,圣上和陆青竟然也在。
自那日后,对我而言就只存在与印象中的年轻君王,此时正淡漠地看过来。
我微怔片刻,立即反应过来,赶紧参见。他抬抬手,示意我坐下。
陆青也略偏过头看向我,神情平和。我不自觉地放下心来。
雅苑的正中高位摆着一张长台,年轻的圣上和皇后并坐。两侧是两条案几,一侧坐着两位年轻女子——从装扮来看,应该是圣上目前仅有的两位妃子,息妃、何妃;我走到另一侧,陆青身旁坐下。
圣上今日一身墨青便服,腰间缠了一道明黄的腰带,眉目清俊,眼神锐利,比我初次见到时更显威严气势。
王皇后身着绛紫锦袍,衣襟以上露出的小片肌肤莹白如玉。她面容端雅柔美,墨缎乌发结成雍容的凌云髻,头顶上赤金衔珠凤冠光芒流转,此外再无繁饰。
她抬手示意婢女给我上茶,浅笑着解释道:“郡主妹妹住的远了些,天已冷,茶易凉,是故要等你来后再布上。这是碧雪尖,请妹妹品尝。”
我连忙笑回:“谢皇后娘娘,娘娘心细,想的如此周到。”说罢,文雅地端起茶,吃了一口,赞道:“清洌甘香,好茶。”
王皇后温和一笑,“你喜欢就好。”
圣上看着我的举动,面上似笑非笑,“看来安乐郡主在宫中住的还算习惯,礼节长进不少。”
我忙躬身伏在几垫上,“幸得圣上恩泽,一切安好。”
“听说,你与秋律君交情不错?”他淡淡道。
“蒙圣上恩准,我常在东湖阁看书。后来知道这是秋律君母亲常宁公主的书阁后,就对秋律君也同怀感激之情。”
“宫中难得有女子喜读书,你这点倒和姑姑相似。”
“圣上抬举,我不过是聊以消遣,万万比不上常宁公主。”
“也算不错了。”他噙了口茶,不紧不慢道:“难怪肃翰言对你颇为赏识。说起来,他的小儿子肃玦在国学府里也是拔尖,你已见过,如何?”
他话音刚落,我余光瞄到案几下陆青的手指微不可见地蜷缩——难道这个问题里有什么陷阱?
无暇细想,我小心应道:“肃太师为人忠正宽厚,其子必然也不逊色。只是且歌除了上次匆匆照面,并无其他接触。”
圣上漫不经心地放下杯盏,似随口道:“既然如此,那便多走动走动。韩将军在边境为我守护疆土,你在这宫中安享郡主之位,就当我犒劳你父亲了。”
多走动?和肃家?我一头雾水,摸不透他是闲聊还是别有深意,只能口中诚谢,颔首应诺。
圣上意味难辨的目光终于从我身上移开,转向一旁端庄秀美的王皇后,“她在宫中,也劳皇后费心。”
王皇后低头,温婉回道:“圣上放心,我已挑了些上好衣饰差人送去,今后郡主妹妹的事我都会亲自安排,以慰韩将军为国辛劳之心。”
“如此甚好。”圣上点头,“今日本就是皇后的小宴,我就不打搅了。陆青,走吧。”说罢,他利落起身,向外走去。
王皇后和妃子们连忙起身恭送。
陆青和我也站起来。他看了我一眼,我笑了一下,示意他不必担心。他垂下一双长眸,冲在座的皇后和妃子们抬手行礼,继而,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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