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见官
“你该不会是想跟陶正一起承担责任吧?”卿吟忽闪一下眼睛,问道。
陶正看着我,眸中掠过一丝感动,却坚定道:“此事,我一人承担便可。韩小姐不必牵扯其中。”
“我觉得不会有问题的。”我笑嘻嘻说道:“不然我也不敢落笔,把家人牵扯进来啊。”
卿吟的手滞了一下,我毫不犹豫,在纸张最后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陶正,感谢二位小姐相助。”陶正眸色复杂地看了我一下,缓声说道。
“我可没帮什么忙。”卿吟摆摆手,“还有,私底下没人,你别再小姐小姐的叫了。我们认识多年,就算不是朋友,你也可以直接叫我名字,听上去顺耳些。”
“我也是。”我笑道。虽然知道陶正一向恪守规矩,但是他一口一个韩小姐,总让我觉得如果不做到大家闺秀小姐的模样,就对不起他这番称谓。
“你们不介意,我当然是……”他局促间,居然站起来行了一个礼,抬头见我们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才脸色微微一红,点头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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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荐信由陶正寄送了太师府,之后七八天,静静的什么消息都没有。
说起来,季苍夫子被带走已经有大半个月了。就连不知情的人都会提起两句,以为他是回了南屿老家。
就在不知什么情况的时候,忽然有一日,我在将军府收到了一封信,是官家差驿送来的。
司夜从宫里寄信过来,也是官驿送达,但这封信看上去和司夜以前寄的不太相同。外院王伯递给我的时候,我先是有些疑惑,继而心念一动,连忙走回屋里去拆开。
秋香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我手拿信纸,一脸怔愣的样子,不免问了一句:“小姐,你宫里的朋友又来信了么?”
我回过神来,摇摇头,“我要去陶家一趟。”说罢,连忙套上外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正巧遇到前来串门的卿吟,顾不上跟她解释,我拉着她一起连忙走到陶家。
面对面看到陶正的神情,我这才确定,果真,他也收到了那封来自开曲县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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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收到县令老爷的信,让你们去开曲县?”卿吟这时才知道我一路疾走的缘由。
我应了一声,把收到的信递给她看,同时也看了看陶正收到的那封,内容果真和我的差不多,其中并没有说具体情况,只说举荐季苍夫子一事,县令老爷希望能见面详谈。
“其他人不知收到没有。”陶正有些忧心道:“举荐并没有经过县太爷,他为何要见我们?该不会我真的给夫子和你们惹下麻烦吧。”
我刚看到信时那一刻,确实因不明所以而忐忑不安,现在这会儿冷静下来,默默思虑片刻,反而能理性分析:“我觉得应该不是,若我们真惹下事端,县令大人会这么客气的来信请我们过去?就算不是当面抓去,也会是像夫子那样秘密带走吧。”
陶正眉心微蹙,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我现在赶紧去看看其他人有没有收到这封信,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恐怕会更加奇怪。”
我和卿吟点头赞同,也跟着他一起前去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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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封无的时候,他正好在胭脂坊里,和夏晓一起。
我们顺着跑堂的指引,一进内屋,就看见两人侧身挨着坐在一条长椅上,两颗头微微凑近,共同看着一本账本。
夏晓穿着一身浅紫的绸衫,梳着精巧的双月髻,露出清丽的面容。她那双像小鹿一样灵动美丽的眼睛微微弯起,神情淡雅宁静看向封无。封无依旧一身黑衫,因为身量较高,微微低着头,消瘦脸颊上,一双明亮长眸含着笑意,让他原本锐气的相貌柔和了很多。两人都没有说话,周身自然洋溢着一股安谧美好的气氛。
之前听刘一提起过,封无的爹——胭脂坊老板林堂的夫人病后,没有很多精力照管生意,封无早就建议他爹让夏晓当上了堂管,两个小儿女之间,也逐渐回到了小时候的亲密。
“且歌?”夏晓当先注意到进来的我们,目光一扫之下,有些讶然地直直看向我,“你怎么来了。”
我还没答话,她却忽然好似想到什么一般,歉意地一笑,“哦,我听陶正说,你被封为郡主了,我刚才是不是冒犯了?”
“一个虚名而已,我还是原来的我,不要介意。”我连忙摆手,笑着回道。
“那我就放心了。”夏晓轻轻捂嘴一笑。
封无站起身对我们笑着颔首见礼,然后对当先的陶正道:“今日来,还是因为举荐的事么?”
见他这副模样,陶正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你们,没收到什么信吧?”
“什么信?”夏晓下意识看向封无,封无摇了摇头,面色自然。
“没有就好。”陶正顿了顿,道:“上次举荐,开曲县县令来信让我和韩……且歌过去一趟,你们没收到就当没有此事,若是晚些时候收到,再来找我吧。”
“举荐季苍夫子,县令为什么要找你们?”夏晓眸色一闪,抿嘴笑道:“陶大少爷有什么好事瞒着我们么?”
“当然不是。”陶正连忙否认。
“那是为何?”夏晓一脸纯真迷茫,坚持问道。
封无低头看她,带着一丝宠溺的无奈笑道:“你啊,什么都想知道。许是有别的事吧。”
“上次我看信上没有你的名字,且歌你也参与了?能否告知我和封无是什么事么?”夏晓转向我,笑眯眯说道。
我正不知如何回答,忽闻卿吟在旁一笑,道:“你别急,是有事,但不确定是好事。”
夏晓眸色掠过一丝惊异,但仍旧维持笑意,回道:“卿小姐说的我听不懂。举荐能人,还会有什么不好的事。”
说罢,她看向陶正,目光里已经带着一丝疑虑。而封无,也跟着满不在乎地看过来。
“季苍夫子被官衙带去了开曲县,还没回来。”在两人的目光下,陶正忽的说出了这件事。我骤然一惊,原本以为他是不会说的,也没来得及相拦。
封无果真大惊,立刻问道,“夫子没什么事吧?”
陶正苦笑一声,道:“暂无消息。”
“因为什么事?”
“还不知道。”赶在陶正之前,我连忙插嘴说道。
“我们并不知情,只是依照夫子平日表现作了寻常举荐,应该不会牵扯其中吧。”夏晓忽闪着一双眼睛淡淡道。
卿吟在身边极低声音地轻哼一声。
“自然不会。”陶正郑重道,“我告诉二位这件事,就是想说,如果日后有人问起,尽可直言不知,责任我将一人承担。”说罢,行礼作别,就要赶往下一处。
“等等。”出声的是封无。
他向前一步,长眸定定看着我和陶正,犹疑道:“季苍夫子向来行事端正无误,应当不会有什么事。”
“谢封兄宽慰,我们也是如此想的。”陶正礼貌回道。
“那你们还要去开曲县么?”
“县令大人有令,自然是要去的。”
“就你们两个?”
陶正默了一瞬,看向我,有些不确定道:“应该是吧”
封无顿了顿,道:“若是此事需要保密,不便找人陪同,那我就跟你们一起去吧。”
“啊?”陶正面上虽有讶色,但这一声低低的惊呼却是夏晓发出的。
她下意识一把拉住封无,余光看了我们一眼,垂眸缓缓道:“胭脂坊有很多事呢,你走不开吧。”
“晓儿,你不用担心。”封无低下头对她温柔笑笑,耐心解释:“陶公子平素助我许多,韩家小姐也曾帮过我,夫子也是我的老师。”
言罢,转向我们:“这次去开曲县,我陪你们吧。开曲县虽然不远,但外面可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太平,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陶正微微一愣,继而沉默着拱手一礼。我也不禁颔首致谢,心中有些意外,在书塾时,他曾是最不喜欢跟人打交道的,如今却能挺身而出,果真和夏晓和好好,人生顺遂,显出真性来。
左右他心境的女神——夏晓咬了咬嘴唇,什么也没说。
“走吧,还要问问别人。”卿吟出声提醒道。
陶正点点头,转身离开,我也匆忙跟二人作别,拉着卿吟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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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正让我们在原地等消息,自己一人前去询问。我反复交代他绝对不能再说出季苍夫子的事后,才和卿吟在胭脂坊附近一家小茶馆坐下,不知怎的,心中隐隐冒出一个念头——也许只有我和陶正收到了这样的信。
过了一会儿,我们在茶楼等着消息,陶正匆匆过来,验证了我的想法。
“看来,我们俩是既定的。”我苦笑道。
“对不住。”陶正开口道,满脸是真挚的歉意,“早知道这样,怎么也不能让你签字。”
“是我自己决定的。再说,万一是好事,也不能你自己独享啊。”我笑着安慰他。
“是啊,刚才那位姑娘起初不就怕你吃了独食嘛。”卿吟也笑嘻嘻地打岔,一仰脸,问道,“话说回来,你们怎么去?要跟家里人说吗?”
“不。”陶正迅速回道,几乎没有思考,“我找个理由说出门一趟,但是绝对不能告诉我爹,不然他一定会很担心。”
“我……也不要吧。”我皱皱眉毛,一字一顿道。我签字联名信的事没跟家人说起,此时骤然提到,也怕他们担心。
“那你们怎么去?”
“我还要想想,带上韩小姐一起。”陶正面色肃然回道。
我点点头,信任地看着他。
“我有一个主意。”卿吟忽然眨眨眼,胸有成竹地说道:“我爹前几天提起,让我找个时间,自个去我们家附近城里的商号走访探查。不如,我就去开曲县,你们既可以跟我一起走,还可以跟家人交代,就说想和我一同去玩玩。车是自家的马车,到时我再带几个信得过的下人,不会走漏风声。”
我和陶正霎时都露出了惊喜的神情,简直如同看着救世主一般向她致谢,这个方法太不错了,无疑是雪中送炭。
“那就这么定了。”卿吟自信满满道:“你们也别担心,万一有什么不对,我会赶紧报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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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卿吟的安排下,我和陶正第二天就坐着运货的马车,顺利出了钺氏镇。因为听说是跟着卿吟去她家商铺走走,娘和陶叔那边都没有怎么怀疑。
走前我们没有告诉封无。虽然很感激他的好意,可是,我们却不想因此给他带来麻烦。
到了开曲县,约莫是中午时刻。在卿吟家店铺用过午膳后,我和陶正决定拿着信去县衙门。卿吟当机立断在衙门斜对面茶楼包下一个小间,说正好能看到门口的情况,如果发现不对,她可随时向我们家中报信。
这么安排好后,我和陶正与她分别,到衙门口将信递交给门口的官差。他瞥了一眼封套,上下打量了我们一下,拿着信匆匆进门上报。
没过一会儿,来了一位师爷模样的人,向我们行礼后,一言不发在前面带路。他绕过县衙大堂,走了好一会儿,才停步在一间小屋前,领着我们进了厅内坐下。
“县令大人此时有事正忙,请二位稍候。”他说罢,头也不抬,兀自离去。
这是什么情况?我看了一眼陶正,他也有些茫然,但微微冲我点一点头,示意我稍安勿躁。我回了一个无所谓的表情。
既来之,则安之,就先等等吧。于是,我俩安安分分坐在椅子上,一同默默等着,也不便多交流,生怕有什么人突然进来时,断章取义听到什么不好解释的话。
可是,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了。除了屋里坐着的我们,门口连个人影都没有经过。
干坐了一个时辰,无所事事下,我百无聊赖地四下张望:这个小厅布置简陋,左右对称摆着四张椅子,两张茶桌,再往里去,正中摆着一个未放器物的透空架格,目光穿过空隙,可以看到后面一张略有些陈旧的屏风。许是废弃了,这屏风靠墙放着,没有立起。
又坐了一个时辰,正午明晃晃的太阳已经全挪到了屋后,门前只有突出的避雨檐投下的影子。我长久静坐着,口干舌燥,居然生出一种被遗弃荒野的感觉。
就在我昏昏欲睡之际,却见陶正先一步坐不住了。他猛地起身,望向门外,终于忍不住低声开口道:“县令大人召我们过来,却避而不见,这是何故?”
我一抬眼皮,压低声音回道:“也许是真的在忙,也许是我们跳过了他,选了举荐这条路,县令老爷生气了,给我们一点小小的惩罚。”
“当真?”陶正面色一肃。
“当然是玩笑。”我无奈地笑道,“不过这衙门真小气,等到这时候,连口水都不给喝。”
陶正眉心微蹙,看着我,明亮的眼中闪过一丝歉疚,“都怪我,不该让你签那个名字。卿吟早说过,你身份特殊,果不其然,这次除了主荐人我以外,就只有你收到信。”
我摆摆手,淡然道:“早说了和你无关。再说,你做正人君子,我也可以。季苍夫子是我很欣赏的老师,这时候怎么能袖手旁观。”
“可是,你不过是个女子……”
“女子怎么了?不比男子差。”我瞥了他一眼,“亏得你跟着夫子那么久,最该学学的,就是他那份不拘俗世的豁达。”
“不,我没有看低女子的意思。”陶正一时局促,连忙解释:“我是说,你什么都不做,也没有不妥之处。”
“好了,知道啦。你就别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了。就算出风头,也不能让你一人出了不是。”我看他真心有些着急,故意玩笑舒缓气氛。
“二位要出什么风头?”忽然传来一个低沉稳健的声音。不一会儿,一个约莫五十岁左右,身着藏青官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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