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得益于商南明的严防死守,祈行夜不得不在宿舍里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根本无法出门的那种。
安可“监守自盗”之后,商南明意识到了祈行夜堪称是人形自走漏洞,寻常人放在他身边,只要意志稍微不坚定一点,就会被他带跑偏,按照他的想法行事却不自知。
下蛊了一般。
于是,商南明干脆把胡未辛扔了过来。
堵门。
和搭档安可不同,胡未辛是调查官中的老资历,他做调查官的年限和经手的任务,比罗溟都要多很多。
如果不是中途意外,前任搭档死亡,让胡未辛骤然崩塌失去锐意,他本来也会是机动1队十二个小队长之一。
他见过太多,失去的更多,除了安可的生死之外,已经没有什么再能动摇他了。
祈行夜的鼓动说服,在胡未辛这里也碰了钉子,没能如预期一般起作用。
他撇了撇嘴角,只能哀叹一声,最终还是抵不过强撑着的睡意,倒回去睡得昏天暗地。
本来就是因为对商南明的胜负欲才死撑着的,商南明不在,也没有别的实际意义,不让出去玩就算了。
祈行夜睡得香甜。
门外的胡未辛侧耳仔细倾听,发觉身后的宿舍不再传出来声音后,这才终于能松了口气。
“胡哥”
来批复文件的小队员好奇“怎么了您怎么突然搬到生活区办公了。”
小队员伸着脖子想要往胡未辛身后的宿舍看“这是谁的宿舍吗胡哥你搭档”
怎么这么一副紧张的神情他还只在之前胡未辛提起搭档重伤时,看到过胡未辛这样的模样呢。
胡未辛掀了掀眼睛,瞥过身后紧闭的大门。
差一点,就差一点如果祈行夜再继续死咬着不放,他真的会被说动,起身离开,让祈行夜计谋得逞。
幸好祈行夜自己先一步失去了兴趣。
胡未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低头在文件上签了自己的名字,递还给小队员,淡淡道“问问题之前,也要想想清楚,自己有没有承受答案的实力。”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工作做完了吗”
小队员悻悻离开。
晋南拿着文件走过来时,刚好和面红耳赤的小队员擦肩而过。
他纳闷,问胡未辛“你和那孩子说什么了骂他了”
胡未辛眼都没抬“只是教给他保命的方法。但能领会多少,是他自己的事情。”
在保密层级如此严苛且层层递进的地方,贸贸然询问,只会给自己招致灾祸。
那年轻的调查官没有想过,如果祈行夜受伤一事的保密层级过高呢
那他要面对的,可就不是一句不轻不重的教导,而是紧随而来的权限和泄密调查,停职待用了。
晋南点点头,感慨道“难得见到祈侦探这么安静的时候,怪不得商长官让你过来。”
胡未辛我也差点没看住
唯一能动摇胡未辛的,就是安可。
不需要安可亲自说明他们搭档过去的经历,祈行夜早就在闲聊时旁敲侧击,向周围其他调查官打听到了安可和胡未辛这对搭档的往事。
看起来笑嘻嘻吊儿郎当,对谁都毫无戒心百分百信任的私人侦探,才是从未真正相信过任何人的那个。
所有他接触过的人,都会被他事无巨细进行暗中调查。被外表嘻嘻哈哈的毫不在意所掩饰的,是深刻的细致警惕。
胡未辛的软肋,祈行夜抓得准确。
从祈行夜从大洋科技送葬队伍身上翻找出来的那些证物,包括笔记本,实验数据
,以及搜查到的微粒等等,都被送到了科研院进行验证和复盘,有专业的科研人员根据许文静实验组的实验日志进行复原重构,试图搞清楚他们在进行什么实验,目的又是什么。
负责押送这些证物去往科研院的,就是胡未辛。
但安可并不在其中。
不仅是因为安可之前受过的伤还没有好全,很难再在短期内承受重伤。
更是因为商南明让胡未辛负责押送,其中一个最重要的目的,就是观察。
防止科研院对证物做出不符合商南明指令的举动。
安可太年轻,藏不住事,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
只有胡未辛这种千锤百炼的老资历能够胜任。
而祈行夜对胡未辛说的“把证物暂时封存在科研院,真的可以吗会不会趁着你不在,中途出问题安可会不会因为担心你而去插手这次任务啊,你不用去看看吗”
即便知道祈行夜的意图,但胡未辛仍旧不受控制的惊出一身冷汗。
理性告诉胡未辛,安可就在总部内,过年时所有长官齐聚于此,是总部守卫最严格的时候,里外共十几层明卫暗卫,安可没有任务批复许可,根本无法在这种时刻随意离开总部。
可另一个声音,却随着祈行夜的询问而被催生出来。
它问“万一呢”
越是深想,就越是担忧,坐立不安。
祈行夜和胡未辛双方都很清楚这句话的被问出的目的所在,但,这是阳谋。
筹码压的,就是安可对胡未辛的重要性。
祈行夜高居钓鱼台,看胡未辛挣扎。
最后又百无聊赖的收手离开。
却给胡未辛留下了深刻印象。
“晋队,听说祈侦探还没有进入调查局的时候,最先负责他的,是你。”
胡未辛淡淡问“他在你眼里,是什么形象”
如果不是祈行夜主动放弃,这场阳谋的棋局他必输无疑。
在调查局多年,胡未辛都难见到如祈行夜这般危险的存在更危险的是,祈行夜乍看上去,根本没有危险性,整天嬉笑胡闹,人畜无害。
胡未辛不得不对祈行夜警惕。
晋南却讶然的眨了眨眼睛“祈侦探还能有什么形象,你不是已经见过他了吗”
胡未辛“”
他皱眉抬头,仔细观察,却惊愕发现晋南确实是这么想的。
真诚极了。
晋南“祈侦探,是个没什么心机的好人。虽然战斗力很强,但总让人担心他会不会吃亏,会不会被骗。就和你看到他的模样没什么区别,很简单纯粹。”
胡未辛“”
晋南“你怎么不说话了”
良久,胡未辛才揉了揉眉心,叹息“我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郝仁队长总是担心你了。”
在战场上指挥能力优秀,经常被评价为靠谱的晋南队长怎么看人就这么不灵光呢
也就是祈行夜暂时还没有坏心思,不然,晋南就算被卖了还要夸一句祈行夜大好人。
晋南满头雾水。
但胡未辛并没有更多解释,只是和晋南换了个班,让他帮自己看门,自己则离开去重新检查未完成的押送任务。
祈行夜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胡未辛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必须要亲自确认安可没有擅自乱动才行。
于是,当祈行夜睡足了觉一醒来,就发现门外已经换人了。
一看,乐了。
“胡未辛呢去看安可了”
晋南闻声转头,和懒洋洋倚在门框的祈行夜打了个招呼,询问他身体感觉如
何,放下心后才纳闷问“祈侦探你怎么知道”
祈深藏功与名祸首行夜“我不知道啊。”
他无辜耸了耸肩“就是随口一问,歪打正着,巧合。”
年关前几天,整个调查局忙得脚不沾地,各部门人员连去食堂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了,随便用营养剂匆匆对付,只要求饿不死就行。
而祈行夜,刚好将最忙碌的一段时间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几乎所有会议都已经到了尾声,各部门开始封存当年档案,准备迈入新一年。
到处可见累得憔悴的调查官和属员们。
如商南明一般高权限的长官,更是忙得连一秒钟空闲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到处不见人影。
也就抽不出时间来看住祈行夜。
祈行夜随口几句就让晋南“叛变”,手臂慵懒搭在晋南肩膀上,揽着他悠闲行走在总部的走廊,笑眯眯向碰见的熟人打招呼。
不少人都惊奇又开心“祈侦探回来啦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没事吧听说你前几天失踪了,不是c级案件吗这么猛”
“祈哥看着起色不错啊,比刚回来时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祈行夜笑着一一回应,又顺便从众人那里随口询问,知道了自己在补充睡眠时,调查局内的动向。
预算已经彻底被敲定下来,明年的计划案也已经被批复,只等下发各部。有些长官和负责人就算再心有不甘,也无能为力。
距离年三十档案封存,只剩最后三小时。
就算他们再想改变什么,也有心无力。
但这其中,绝不包括商南明。
机动1队如商南明所计划的那样,超额获得了预算,并且暗中将3队的一大半全年预算也掐在了手里,相当于握住了3队命脉。
虽然明面上,唯一能指挥得动3队的,依旧只有林不之一人。但掐住钱财,也就让商南明获取到了足够威胁3队的影响力。他与3队之间的层级关系,很难说。
3队队长余荼得知此事,气得当晚亲自折返调查局总部,为财政伍长官和局长林不之,贴心的送去了新春祝福。
一大早,伍长官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被吊在自己头顶天花板上,鲜血淋漓的死尸。
伍长官“”
“”
就算多年来早就习惯了被各路武力威胁,睡得迷糊还没彻底清醒的伍长官,还是被这幅场景吓得不轻,差点心脏病犯了。
至于局长林不之
他只是转身和商南明交谈的功夫,再回到办公室,就看到了牢牢钉死在自己座椅靠背上的匕首。
带血的匕首。
像是插着头颅,一并刺进了靠背里。
秘书吓得心脏停跳,局长守卫小队众人阴云压顶,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怕是要迎来终结了。
林不之轻笑感叹“余队长有心了,过年也不忘来拜访我,辛苦她了。”
商南明比守卫小队更快将局长办公室检查了一遍,确认余荼已经离开。
“倒也是意料之中。”
他平静道“我动了她的预算,她只是来威胁余荼大抵是老了,处事变得如此软弱。”
“如果换到数年前,余荼的刀现在已经架在你脖子上了,局长。”
暗中监听的余荼“”
林不之“为什么是我拿走她预算的,不是你吗”
商南明理所当然,淡淡道“局长最大的作用,不就是背锅”
“不然要你做什么。”
林不之
忽然搞不清到底谁是上司。
商南明的办公室同样也收到了礼物。
不过,拆开这份礼物的,不是商南明。
而是枫映堂,和倒霉的特殊长官助理。
枫映堂一身被泼洒的鲜血,滴滴答答,满是狼狈。
助理的脖子上还挂着软绵绵的人类残肢。
他欲哭无泪“为什么遭殃的是我”我什么都没做啊连送礼的是谁都不知道
等候厅内,众人看到从长官办公室出来的两人竟然这副模样,差点被当场吓死,连忙惊恐冲过来,询问两人安危,并检查办公室安全。
什么人物啊竟然敢惹枫副官。
枫映堂说来你不信,送礼的那位,本来的目的应该是商长官。
场面顿时忙乱起来,本来已经被舒适安全的总部泡软了神经的调查官们,立刻重新紧绷警戒,翻个底朝天也要确保安全。
枫映堂并没有参与。
是谁做的,他心里有数。
凭这些调查官,不可能抓到3队的人。尤其是3队正副两位队长。
他将办公室的情况向商南明汇报,得到商南明暂时不会回办公室的答复局长办公室同样收到了礼物,他需要留在那边,确保林不之的安全。
如果余荼真要暴起杀人,恐怕只有商南明和祈行夜能抵御得了。
枫映堂“辛苦长官了。”
“不过。”
枫映堂低头,看着手里从助理脖子衣服里摘出来的肢体,严肃道“那位送来的礼物污染系数,d级向上。”
余荼送进总部的,是污染物。
尚保持着人形的污染物。
这对于一位调查官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犯下的错误。
总部严防死守,防的,就是污染物入侵。余荼怎么还能将这些明确带有污染系数的残骸送进来
商南明眉头微蹙“照片发过来。”
“通知特殊工作部门,收拢密闭保存,东西送到监狱实验室。”
那里,是整个调查局总部最坚固之地,送进监狱的污染,不可能再次泄露甚至危及总部。
枫映堂深知此事严重,在商南明的全权授权下,立刻统筹负责所有“礼物”,以最快的速度疏散人群,抹除此事记录。
明黄色生化服很快抵达,将所有血肉收拢送进监狱。
污染粒子被迅速清理干净。
仿佛眨眼之间,一切恢复如初,此事根本没有发生过。
但并非外勤的财政伍长官仍心有戚戚,对3队的恐怖之处,有了更深的认识。
换了身干净衣服的枫映堂,已经和平日里看起来没什么区别,笑眯眯安慰伍长官不必担忧。
余荼并非莽汉,虽然礼物惊吓而非惊喜,但她不会随意对调查局长官动手,性命还是有所保障的。
除非余荼想掀翻整个调查局。
商南明同样了解余荼。
所以当他拿到枫映堂传回来的照片第一眼,就凭着对余荼的认知和工作能力上的信任度,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那落在倒霉助理脖子上的断腿断手,太软了。
骨头被一寸寸打断,碾磨成粉灰。
熟悉的刑讯手段,来自于3队副队长宴颓流。
当所有礼物被回收后,商南明很快发现,其实分别送往三处的礼物,来自同一具尸体。
伍长官卧室内的,同样具有d级污染系数,并且没有手脚,经过验证dna后,确定与商南明办公室内的“礼物”,是同一人。
而插在局长座椅上的那把匕首上的血迹,也是此人的dna。
唯一的问题是既然这人具有污染系数,甚至并非是e,已经是
d级,那为什么在被带进总部的时候,没有触发警报
余荼再如何身手矫健,可以躲过所有守卫的探查,从通风管道进入地下八百米的总部建筑,但也不可能逃过污染监测。
对总部而言,任何没有放进拘束箱里的污染物,都一定会触发警报。
这是调查官工作的重中之重。
比生命更重要的,是污染。
商南明立刻要求守卫去检查所有地下建筑与地面相连的薄弱处,确定余荼到底是怎么进入地下建筑的。
如果余荼能带着污染物进入那就意味着,其他人也有可能。
余荼很强,即便放眼国际污染战场,所有国家的调查官全部算上,也没有几个是她的对手。
但,还是有。
商南明必须考虑有一天那些人攻击调查局总部的可能,任何的可能性都要掐灭在这里。
守卫队很快回报,一如商南明所猜测的,余荼是从三级换气管道进入地下的。
没有人可以成为彻底的孤岛,地下总部也同样如此,它再如何保持独立密闭,也无法做到与地面完全隔离。
它需要食物,空气,水人类所需要的一切生存资料,它都需要得到供给。
也因此成为了最大的薄弱点,被看准而攻击。
但问题是
“商长官,换气管道只能勉强容三岁孩童通过,很窄,并且每隔一段距离就有动态监测,污染监测也在正常运行中,全程没有遭到破坏,监视系统也没有捕捉到任何人影。”
守卫队为难“那个管道,最窄的地方只有我的手臂粗,怎么可能进人更何况还有污染物我敢以性命担保,现行的所有污染拘束设备,其大小都不可能通过管道。”
守卫队长甚至很想说,他用头担保,那管道绝对不可能进人。
除非对方会缩骨功。
调查局在二十年前的建设初期,秘密调集了当时国内所有顶尖的科学家和资源,不计成本的砸建设,设计之初,就规划好了未来一百五十年内,调查局有可能遭受的所有危险和可能性。
如此严密,又怎么可能放过换气管道这种事
它的设计,就是连一只老鼠都别想钻进去。
守卫队长调查局所有人都曾经认为,总部是牢不可摧的。
换气管道更是根本不算在漏洞和薄弱点的清单内。
可事实如此残酷,狠狠打脸守卫队长。
“不论敌人是什么人,商长官,对方都足够危险。”
守卫队长严肃“长官,我建议,全力追捕敌人,绝不可以让这种人存在。只要对方活一天,对调查局就是威胁。”
“这是敌袭”
并不知道3队和余荼的守卫队长忧心忡忡。
商南明只平静点头“我知道了。你们的搜查,继续。”
“既然已经发现了问题,那就不要耽搁,立刻解决。”
亡羊补牢,现在还来得及。
在真正的敌袭之前。
所庆幸在于,余荼是调查局自己的人,站在调查局一方。
她发现漏洞,是好事。相当于病毒防护墙查杀了。
“新春快乐,商南明。”
余荼的笑声低低从电话另一边传来“怎么样,喜欢我的春节礼物吗”
商南明回身,看向实验室金属台上摆着的残破尸骸“你说的礼物,指的是什么”
余荼歪了歪头,单手支着头“连殡仪馆巢穴都能解决的伟大商长官,会看不出来吗”
真正的礼物,究竟是什么。
商南明微微垂下眼睫“你送来的尸体,是污染物,却通过了总部的
污染监测系统。”
和徐丽丽等人的隐匿方式,何其相似。
整整十四年,隐藏在调查局的眼皮底下,没有调查官或专员发现过她的存在。
而许文静的实验室,同样在如此巨大的研究员死亡数量之下,还完好无损的存活了十四年。
那实验就像一个诅咒,从最开始得到它的公司,到最后一个大洋科技,任何从它身上获利的公司或个人,都逃不过凄惨死亡破灭的下场。
被调查局查封的大洋科技,同样如此。
“你从哪里找到的污染物”
商南明“是许文静或大洋公司的衍生,还是另一起衔尾蛇延伸案件。”
虽是疑问句式,语气却笃定。
余荼打了个响指,低低笑出声来“商长官,加一分。”
问题就在这里是污染物,却逃过了监测系统。
并非系统有漏洞,而是从一开始,系统就没办法锁定住衔尾蛇延伸案的污染粒子,整整十四年,无人发现这个问题。
要么是科研院对污染粒子的研究没有完全覆盖粒子特性,要么,也有可能是粒子本身发生了新一轮异变,突破了以往的粒子特性,进入了第二轮特性增长密集活动。
商南明想起自己刚刚向林不之说过的。
敌人,已经发生了改变。污染案件,比此前二十年都要更加活跃,并且危险。
像是一直休眠的系统被激活。
“商长官想到了什么”
余荼挑眉“在商长官克扣3队预算的时候,我还送你如此一份大礼。商长官不觉得羞愧吗为自己的心胸。”
商南明轻轻眨了下眼眸,平静反问“你以为,我是在因为祈行夜的事情,而对3队使绊子”
余荼“难道不是吗”
商南明冷哼了一声,却道“你送来的这具尸体,和大洋科技什么关系”
与徐丽丽相关的所有人,都从案件结束开始,移交给了情报分析部,由另一支专业的队伍进行徐丽丽社会调查,顺藤摸瓜,找出了所有与徐丽丽有所关联的存在。
哪怕只是徐丽丽在街上随手买瓶水,卖她水的店员,也要被带走接受背景和社会调查。
严苛到如此程度,除了几个已经明确是徐丽丽追随者却流落在外,尚未被找到的追随者,其他所有人都已经落网。
已经被污染的,扔进总部监狱。还维持着人类身份的,转交给普通社会的机构,当做连环杀人案及模仿杀人案进行立案和公诉。
那几个失踪的追随者,商南明看过他们的档案,和眼前的死尸对不上。
只有可能是刚刚被确定,但还没有彻底搜查结束的大洋科技。
“他是许文静实验室所在的科研所副所长。”
余荼换了只手,电话夹在肩膀间,弯腰从自己脚下的尸体身上,拔出匕首。
血液迸溅在她白皙的手掌上,她漫不经心,捞起旁边昂贵的丝绸布料擦拭手上血迹。
“科研所所长已经死亡,副所长焚烧资料档案,准备叛逃,机票已经买好了。”
“不过,商长官放心。”
她轻笑“那是一班永远也无法起飞的飞机。”
余荼在抓到副所长,并把他交给宴颓流之后,觉得疑惑2777案件是商南明主导,枫映堂和机动1队执行。就算她再如何不厌恶商南明本身,但对他的能力,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否定。
有商南明坐镇,这起案件的处理绝不会出现不及时或走漏风声的问题,所有的行动都会在高度保密的基础上,立刻被执行,所有相关人员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收押并严密看管。
可问题就在这里。
偏
偏,所有不应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包括死亡和叛逃。
研究所所长死亡,那为什么副所长能够叛逃
一定是有人指使他这样做,早早给他透露了信息,因此,很多纸质资料也被焚烧。
一切消弭于灰烬之中。
很多真相再也不会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可,既然副所长已经烧毁了所有纸质文件,那他最重要的作用已经结束了。
不论幕后是谁,对方都已经完美隐身,随着这些并没有第二备份的纸质资料消失,有关于实验室的来龙去脉,也被斩断逻辑时间链条。
换言之,副所长已经是废棋了。
他没有再存活下去的必要。
那为什么会有给他的机票
余荼疑惑之下,检查了飞机。
然后她就发现在飞机机腹内,藏有炸药。
驾驶舱内的飞行员,以及随机空乘,也早已经死亡。被人一刀抹了脖子,死不瞑目。
余荼意识到,无论如何,副所长都逃不过死亡。只要他走进飞机,在他以为自己将要逃离而得意洋洋的时候,就会在爆炸中死无全尸。
这起案件,将会彻底被抹去所有痕迹。
不会再有人知道。
对方唯一没有算到的,就是余荼。
商南明虽然不喜余荼,但也在确定了2777案件和徐丽丽之间的关联、衔尾蛇延伸之后,从巢穴中出来后的第一时间,就告知了余荼。
在没有人所知的黑暗中,另一支队伍,始终死死咬着衔尾蛇不松口。
一明一暗,两支队伍同时追查,交替互补。
研究所所长和副所长的死亡,就是余荼找到的线索之一。
常年在研究所与污染打交道,副所长在他自己并不知情的情况下,也早就被污染了。
只是和徐丽丽很相似,他这些年来也没有堕化,不仅依旧保持着神智,就连外表也没有变化,如果不是有针对性的去仔细检测,根本发现不了副所长已经被污染的事实。
副所长一开始咬定有人会救自己,打死不说。
余荼不耐烦,将他扔给了宴颓流。
榨干所有情报后,副所长也或者是因为情绪剧烈起伏,被激活了潜伏的污染粒子,在宴颓流眼前开始了堕化异变。
宴颓流干脆利落的取了他性命。
“小颓问出的情报,已经摆在了商长官的办公桌上。至于剩下的”
余荼支着头,慵懒笑道“还能看出来多少,就看商长官自己的能力了。”
商南明向不远处的研究员打手势,示意对死尸开始进行解剖检查。
研究员点点头,开始清场。
除了几名身穿厚重生化服的研究员之外,其他所有人离开实验室,在密闭环境中开始解剖,同时污染监测系统实时追踪,力求不放过一丝一毫的污染粒子动向。
“祈行夜状态怎么样”
余荼不经意问“我去看了看老朋友,但他还在睡。我没有靠近。”
商南明瞬间皱眉,眸光沉沉,山雨欲来“余荼。”
余荼懒洋洋应声“嗯,我的名字,我还是记得的,不用你再提醒我。”
“恐怕你已经忘记了自己的权限。余荼,范围有限,不要过界。”
商南明声线冰冷“离祈行夜远些,他是我的人。”
余荼掀了掀眼睫,漫不经心抬起长腿,又落下,一双长腿交叠。
踩在战靴下的尸体微晃,更多鲜血溢出。
“商南明,祈行夜不是温室中的花,他不需要你的庇护。你为什么不放他自己生长保护能保护多久。”
余荼轻呵“一辈子吗”
“对于祈行夜的体质,还有这次2777案件的解决方式,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商南明。”
余荼的话,只有一半是真的。
她确实去找了祈行夜。
但并没有因为祈行夜在睡觉就离开。
余荼跟进了2777案件,就不会轻易放手。
请神容易送神难。
商南明可以要求她的帮助,但是否继续追踪下去,什么时候放手,就是她说了算。
来都来了,在送完礼物之后,余荼便想去把祈行夜“偷”出来,绕过商南明,一起去许文静的实验室实地看看。
却没想到,还没有真正靠近祈行夜的宿舍,余荼已经本能感受到威胁。
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看不到的力量。
像沉眠的强大狩猎者。
即便已经安睡,但依旧不会放松对周围的警戒。任何想要趁着睡眠时靠近并伤害狩猎者的,都会被绞杀。
那是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中,立于力量顶点的恐怖威压。
来自于灵魂的警告和颤栗。
余荼离开时,和进入时一样悄无声息。却已经是截然不同的心境。
“有关祈行夜,你到底隐瞒了什么商南明。”
她的声线冰冷威严。
商南明却只淡漠道“想知道等你的权限在我之上时再说吧。”
他挂断电话。
“哟,商长官。”身后传来笑嘻嘻的呼唤声。
商南明紧皱的眉头逐渐松开,那个声音,熟悉到不必回头确认就知道是谁。
他转身,眉眼微微柔和“醒了。换药了吗”
祈行夜双手抱臂于胸前,斜倚在银白金属墙壁上,笑眯眯看着商南明,抬手打招呼“托商长官的福,睡了饱饱一觉。感觉这辈子所有睡眠都补上了。”
“不过,这是在干什么”
他越过周围的调查官,好奇向商南明走去“我还以为你在会议室。问了好心的局长大叔才知道你在这里。”
祈行夜越过商南明的肩膀,向他身后实验室的落地透明玻璃看去“新找到的污染物”
商南明点头“3队送来的。”
“既然你已经休息好了,那也是时候开始工作了。”
商南明低头,看了眼终端上被加密发来的信息。
信息来源于“发信人未知”,内容是许文静实验室、大洋科技、徐丽丽追随者三方对比。
对方截获了科研院内网的信息,尚未被发送到调查局的初步结论,已经到了对方手里,并发给了商南明。
报告显示,三方的污染粒子进行重叠,有41的相似度。
符合迭代衰减规律。
至于商南明在焚烧炉内采集到的粉红色微粒,它有98的相似度。
没有经过迭代,而是与原初的污染粒子拥有近乎一致的同源。
来自于二十年前的污染案件,衔尾蛇。
这份报告还没有被主管签字复核,刚从科研院的调查实验室出来,打印纸还烫手,就已经到了“发信人未知”手里,呈递到商南明眼前。
发信人未知余队说,祝祈行夜新年快乐。
商南明“”
余荼要是真的想祝福祈行夜,何必从他这里过一道。是故意提及祈行夜,在给他添堵。
试图报3队预算之仇。
“大过年的,工作”
祈行夜哀嚎“你是杨白劳吗就算是日内瓦公约对战俘都要求保障休息时间吧”
商南明晃了晃手中终端,道“许
文静的实验室”
“现在就去吗那快走”
祈行夜一激灵,不等商南明说完,立刻拽着他向监狱大门走去。
商南明按住躁动的撒手没“倒也不用那么急。”
刚刚说过年不工作的,是谁来着
而在被挂断电话的另一端,手机屏幕暗下的同时,整个室内,也彻底陷入黑暗。
手机在漂亮修长的指间划过一圈,弧度利落。
余荼掀了掀纤长眼睫,笑着抬眸看向眼前的黑暗“现在想起来,你们老板在哪了吗”
她单手撑着下颔,姿态慵懒的坐在沙发上,笑眯眯道“现在说,还能少遭些罪。我们小颓的手艺,一向很好,说让你疼,就能让你疼到极致。”
宴颓流垂下眼眸,看向被自己踩在脚下的男人。
她面无表情,似乎对余荼的肯定并无反应。只是,隐匿在黑暗中的耳朵尖,悄悄红了。
脚下用力。
男人痛苦嘶吼“说我说”
余荼颔首,得到答案后随即起身,利落走向门外。
只扔下一句“小颓,打扫干净。”
男人惊恐“你,你说过的啊”
惨叫声戛然而止。
一切被黑暗掩埋。
余荼低低笑出声“我可没有说,会留你一命。”
宴颓流的身影出现在她身后,悄无声息跟上,战靴落地时的轻微声响被柔软的地毯吸收。
走廊以金饰墙,富丽堂皇,水晶灯明亮。
却无法驱散她们身周的黑暗。
“队长,大洋科技实际控制人的位置已经得到确认,目前就在京城国际机场。没有航班信息。但有一架私人飞机停靠在航站楼偏僻方向,航线申请信息正在获取中。”
宴颓流声线冰冷没有起伏“白翎羽和聂文已经先一步前往。”
余荼挑眉,反而脚步缓慢了下来。
宴颓流不解“队长”
余荼双手插兜,轻笑出声“注定要死亡的人,已经没有追赶的必要了。”
“人要是愚蠢起来,连自己的命都要搭进去。敌人和友方都分不清。”
她惋惜“乖乖束手就擒,和商南明走,还能留下一条命。可惜”
商南明虽然冷酷狠厉,但只要不触碰到祈行夜,他就还处于规则之下。
在调查局特殊长官商南明那里,大洋科技实际控制人被规则保护,还有命可活。
但现在
“算了。”
余荼摆了摆手,漫不经心“去帮他收尸也好。”
宴颓流点头“是。”
京城国际机场,私人贵宾候机室。
候机室内装潢豪奢,但男人无心欣赏,焦灼的走来走去,时不时向门口张望,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一身红色西装的男人出现在门外的瞬间,等候许久的男人立刻长松了一口气,赶紧迎了上去。
“陆先生,陆先生您怎么才来”
男人抱怨道“我快要吓死了,还以为您不来了。”
被称为陆先生的男人笑意吟吟,抬手拂过肩头别着的纯白玫瑰“怎么会您执掌大洋科技这许多年,过手财富和重大项目不知凡几,还会担心我一个小人物不来见您吗”
陆先生微微颔首“真是对不住,京城实在是太堵了。您也知道,春节,机场的路实在是不好走。”
“东西,您带来了吗”
男人连忙从沙发下面掏出藏起来的行李箱“都在这里了。”
“消息传来的实在太晚,我没有更多时间去拿所有东西,但最重要的,都和我一
起撤离了。”
他焦急伸脖子向陆先生身后看去“只有陆先生您一人来了吗他呢”
陆先生唇边笑意更浓,似乎漫不经心垂眼,视线从行李箱上划过。
“他在飞机上等您呢。”
“放心,按照我们先前说好的,路线早已经安排好了,您从京城飞往港区,转道无引渡条约飞地,绕行南半球一圈,更换三次身份,十天后落地摩洛哥。豪宅名车女伴,已经被您准备好了。”
陆先生抬手抚胸,弯腰致意“当然,还有群岛银行隐秘账户上的十亿。”
“这些年辛苦您了。感谢您为我们伟大事业的付出。”
得到保证的男人,终于放松下来,有了笑模样。
“我也不是为了钱,主要是被你们的计划打动。你们是世界的希望,人类的未来。”
陆先生垂眸微笑“请吧,不要让他等太久。和您见面后,他还有其他行程,无法和您一起起飞。”
男人点点头,拉着行李箱向登机廊走去。
红色西装男人带来的两排安保人员紧紧将男人护在其中。
男人回身,看到身后两排黑色壮硕安保,恍惚有种自己掌握了呼风唤雨力量的感觉,所有人都听从他的调遣,权力,力量,还有将要带来的金钱。
人生还有比这更意气风发的时刻吗
之前被调查局追赶而不得不狼狈窜逃的惊恐忐忑,也慢慢消失,转而变成了豪情壮志。
等他离开一定一定卷土重来,弄死那帮毁了大洋科技的调查官。
男人恨恨想着,又在登机前回身,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
京城冬夜的风,很冷,凉彻脾脏。
却清澈。
豪情壮志和伤感一时交织。
他感慨道“今天一离开,再什么时候回国,就不知道了。”
身后的陆先生微笑“很快的。不用担心。”
“我们怎么忍心看到您和故土分离”
陆先生唇边的笑意加深“落叶归根。”
男人点点头,转身上了飞机。
他站在机舱门口,向陆先生挥手道别,刚扬起一个笑容想要说什么,身后猛地伸出有力手臂,死死锁喉。
男人被勒得窒息,脸色青紫眼球凸起布满血丝。
他不断击打着锁喉手臂,试图挣扎挣脱,那健硕手臂却山一样不可撼动,纹丝不动。
在窒息恍惚的边缘,男人电光火石间意识到了什么,艰难的看向陆先生。
对方站在地面上,仰头看着他,依旧面容带笑,没有丝毫变化,对他被袭击的场景也没有任何惊讶,仿佛一切早就计划好了。
男人试图挤出音节“是”
你。
你和你身后的人,要杀我。你们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想要我活着离开的想法
大洋科技所有高层全部“自杀”,他又凭什么会觉得自己能逃过一命他把其他人当做蝼蚁看待,殊不知,在另外一群人眼里,自己同样是蝼蚁,生死没有意义,翻手之间而已。
幡然醒悟。
可惜,已经太晚了。
男人蹬了蹬腿,最终无力的翻着白眼,重重垂下头。
挂在那手臂间,不动了。
“先生。”
黑西装安保将行李箱拎到陆先生身边,恭敬低头。
陆先生扬了扬下颔“打开。”
确认过行李箱里的东西后,他挥挥手,示意身边人将行李箱搬上车,先行送回去。
他肩上披着纯白大衣,双手插兜,抬头看向飞机登机梯,感慨“怎么会有人这么愚蠢凭什么会以为,他有资格
活下去”
一个搬运工具而已,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陆先生失笑摇头,转身离开“清理干净。”
“是。”
纯白大衣被夜风吹鼓起,肩头别着的白玫瑰抖了抖,迎风被吹散成花瓣,纷纷扬扬随风而起。
红与白,如此热烈鲜明。
血一般的殷红,送葬的白玫瑰。
陆先生下意识抬手,却只拂过吹乱的发丝,虚虚握着的手掌没能抓住随风离开的花瓣。
他转身看向身后。
飞机已经埋葬于轰然爆炸声中。
带着男人的尸体。
没有人知道,今晚在这片天空下发生过什么。就连爆炸声,都被认为是春节的烟花。
“妈妈快看,是烟花”
候机大厅里,孩童趴在玻璃上,兴奋的指着玻璃后面不远处的金红色光亮“过年啦放烟花啦”
妈妈笑着弯腰抱住孩子“嗯,过年了喜欢烟花吗”
“喜欢漂亮。”
而在“烟花”前,余荼抬头,看着已经烧到只剩一副空荡残骸的飞机。
风带着热浪和灰烬扑面而来,机油灼烧的味道覆盖了尸体臭味。
她顶了顶上牙膛,“啧”了一声,抬手打电话给商南明“大洋科技实际控制人,已经死亡。”
余荼冷笑“人类永远以为,死亡不会降临在自己身上,都以为自己会是逃过一劫的幸运儿。”
“天真得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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