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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最喜小儿无赖


  张昌是蒋舜的心腹,他很会察言观色,前几年闽国公的夫人五十大寿,蒋舜选来选去也没有决定送什么寿礼。

  闽国公的夫人钟氏,富贵天成,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要想在她面前出彩着实不易。

  还是张昌出主意,请了擅长双面绣的妇人,绣了一百种不同的寿字,让自己的夫人,也就是闽国公的侄女展氏送去了福建。

  钟夫人果然对这件百寿绣赞不绝口,留了展氏多住了几天,那些日子,每每有女客登门造访,钟夫人都让展氏跟着世子夫人郝氏一起见客。

  从那以后,张昌便入了蒋舜的眼,明明是武将,却时常让他做些幕僚的事情。

  今天这件事,张昌原以为蒋舜是想听听他的高见,却没有想到,蒋舜直接把他打发到码头上收拾烂摊子。

  听着外面越来越激愤的谩骂声,张昌汗流浃背,他还以为这件事没有人知道,却没想到已是人尽皆知。

  宁波是闽国公的地盘,闽国公在宁波会没有眼线?蒋舜以为搞定了身边那几个人,就能高枕无忧了?

  张昌摇摇头,想来不过三五日,福建那边就能得到消息了,当务之急,就是要息事宁人,趁着闽国公还不知晓,把这件事瞒天过海。

  张昌吩咐让人把银子捧出来,三两一锭的银子,堆满三个托盘。

  果然,码头上的人们看到白花花的银子,骂声便小了下去,张昌大喜,讲多少大道理都不如把银子拿出来。

  可正在这时,人群里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这都是狗官贪赃枉法的银子,大伙们快抢啊!”

  人们看到银子有些呆怔,听到这句话立刻清醒过来,是啊,不抢白不抢。

  疯狂的人群涌上来,有当兵的要拦住,可还没来得及亮兵刃,就被最先冲上来的十几个粗壮汉子给围住了,几乎是人挨人、人挤人,哪里还能抡起兵刃。

  张昌躲在船舱里,眼睁睁看到这一幕,他呆住了,但是下一刻他便明白过来,这些人不是码头上的苦力,绝对不是!

  可若不是苦力,难道是漕帮的?不可能,漕帮连着朝廷和江湖,绝不会贸然插手卫所的事。

  莫非是太平会?对,一定是了,太平会早就下令宁波城里关门闭市,为此宁波的知县、知州全都惊动了。

  展怀倚在一棵大树上,笑眯眯地看着不远处纷纷攘攘的码头,忽然,他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从人群里钻了出来。

  对,的确是钻出来的,四腿并用,连滚带爬从众人腿下钻出来。

  展怀睁大了眼睛,他后悔没把小黄狗牵出来,也好让那狗看看,免得这狗忘了还有一位失散多日的好兄弟。

  展怀从没见过有人动不动就四条腿走路的。

  霍柔风费了好大劲儿才从发疯一样的人群里挤出来,她气喘吁吁,刚才那声是她喊的,还真是有效,这些人立刻全都去抢银子了,那一刻她真是后悔啊,她应该先跑出来,然后再喊的,这下好了,她的小抓髻散开一个,鞋子掉了一只,衣裳还撕破了好大的口子。

  她用小脏手摸摸脸蛋,雪白的小脸上立刻变成了小花猫。

  她扁扁嘴,正想找个既安全又安静的地方好好看热闹,瞥眼间便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那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衣裳,看上去却如挺直的松柏,行走间不带一丝老态。

  这是汪伯!

  那天夜里发生的事,连同汪伯和那个月光中的少年,霍柔风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这两个人给她的印像太深刻了,她想像那少年是与世无争的读书人,或者是哪个名门世家的子弟。

  他应是空谷幽兰,不与世俗为伍,他应是石间的清泉,隽永明净脱凡出尘。

  可是汪伯却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这不是他们会来的地方吧,又脏又乱,而且还在闹事打架,汪伯来这里做什么?

  霍柔风索性把两只小脏手一起在脸上抹了又抹,不用照镜子,她也能想像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果然,汪伯的目光在她身上掠过,没有半分停留。

  霍柔风松了一口气,汪伯没有认出她来。

  码头上不停有人跑过来,加入到抢钱的人群里,汪伯从这些人里走过来,冲着两个中年汉子点点头,这两个汉子立刻跟上他,三个人向码头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汪伯走在前面,两个汉子隔了很远在后面跟上,若不是霍柔风一直在偷偷注视汪伯,一定也想不到这两个汉子是和汪伯一起的。

  三个人都很小心,似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们之间有关系。

  霍柔风眉头微蹙,这两个汉子是什么人,汪伯又是什么人?

  她没有多想,悄悄在后面跟上,这三个人走得并不快,看上去就像是在散步,汪伯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有人跑过来,他还微笑着给人让路,就和那天晚上一样,俨然是个懂得分寸的老者。

  而这两个中年汉子,敞着衣襟,露出古铜色的胸脯,这是典型的江湖汉子。

  他们和汪伯,就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种人。

  可现在这两种人不但凑到一起,还像是有什么不能见人的秘密。

  霍柔风轻手轻脚跟在后面,并非是她好奇心重,而是在她心里某处,总觉得那个少年似曾相识,朦朦胧胧的,她想知道他的事。

  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霍柔风猛的回头,便看到了展怀。

  如果有人问霍柔风,最倒霉的事情是什么,她一定会说,就是在最狼狈的时候被人看到。

  可现在就有比这更倒霉的事了,那就是在同一天里,最最狼狈的两个时刻,全都被同一个人看到了。

  霍柔风想起自己散开一半的小抓髻,又想起自己那比小花猫还像小花猫的脏脸蛋,她在心底哀叹,玉树临风的霍九爷,就这样自砸招牌了。

  当然,还有比这更让她生气的事情,她再回头,汪伯和那两个中年汉子全都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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