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世上岂有桃源乡
中元节这晚，漫天山庄的侍女们也放下工作，好好晚了一晚。
快到午夜，大家才各自散场。山庄沉入幽暗的夜幕，寂静无声。
小茶的房间，她拿着一本手写的书。
这是王语嫣写的coc规则书，和一个全新跑团模组《暗夜的旅人》。背景是一家奇怪的客栈，从月前开始，凡是在这家客栈留宿的客人，回家之后都会变得行为，最后死去。
她们要扮演客人，调查这间客栈发生了什么。
放下书，小茶看着颤抖的烛火抱怨道：“幽草姐姐也太纵容小姐她们了，就算今晚是中元节，也不能在外留宿啊。要是出意外可怎么办……等夫人回来我一定要打小报告！”
急促的敲门声传来，她心中一喜，以为是幽草她们回来：“总算回来了，我的天灯和小船还没放呢！！”
披了一件外衣，小茶提着灯就出去了。
大门开打一条小缝，小茶看到外面不是幽草她们。
陈记的王掌柜，他怎么来了？
看他神色惶恐，小茶心中一突：“王掌柜，您怎么来了！？”
“出事了出事了，城里糟了妖魔，小姐和幽草小茗都…都……”王掌柜脸色难看，有点说不出口。他是姑苏王家的有点渊源，祖上曾是王家仆人，后来王家帮衬，才有了陈记。现在王家小姐出事，他当然也不好受。
“妖魔！”小茶眼前一黑，灯笼掉到地上，她也顾不上捡。
抓着王掌柜的手急切问道：“都怎么样了，你倒是快说啊！！”
“幽草和小茗遇难了，没有活下来……”
“死…死了！？”小茶手一僵，声音惶恐：“那小姐呢？”
“小姐活着，可大夫说她的情况也不乐观。我让伙计把王小姐送到城里最好的善邻堂医治，可大夫看了就直接让我抬走，说王小姐的情况他们救不了。我又找了几个大夫，他们都没办法，只能把小姐送回庄上。”
小茶这才发现，王掌柜身后还有一架马车。
在他的招呼下，几个伙计拉开帘布，将一副担架抬了下来。
脸色惨白的王语嫣正躺在上面，身上盖着一张毛毯。小茶走了过去，轻轻掀开毛毯，她家小姐整个变了形，衣衫破碎，四肢扭曲、腹部还有多处凹陷。大夫给她缠着绷带，满身都是药味。
那头乌黑及腰的长发已经被人剪了，剩下的发丝也黏糊糊的，站着腥臭的血。
“当时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只听别人说是城里出了两头妖魔，整个坊市的人都跑光了。小姐她们不知怎么就没跑，幽草和小茗死了，小姐杀了妖魔之后也成这样了。我找到她的时候，都不敢认人。她居然自己的头发扎进妖魔的脑袋……”
“头发钻的太多太紧了，为了分开他们，我只得让人剪了。”
王掌柜话还没说完，小茶就走到担架边喊了声：“小姐！！”
“呜呜，您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是小茶……”
“叫不醒的，大夫试了很多办法都没用。”看着小茶悲戚的模样，王掌柜劝道：“你们要是有办法就快联系夫人，她是有大本事的人，一定能救小姐！幽草和小茗的尸首我已经缝合收敛好了，就在城里，等天亮我就让人送过来。”
“可我不知道怎么通知夫人，以前都是幽草姐姐做的？”小茶完全慌了神。
“别慌，问问庄里人！”王掌柜拉住她的手。
半刻钟后，曼陀山庄突然变得灯火通明。
早已熟睡的侍女们相继被人唤醒，来到大厅，看到不省人事的王语嫣，这些小女孩也都慌了神。还是官家出身的李琼华镇定，看到小姐妹们不知所措，她站了出来：“铃铛！你送王掌柜回苏州城，然后去城里找江苏节度使。我以前和幽草一起拜访过这位大人，他能联系上夫人。”
“小雪，你和小燕把小姐送到房间，切记轻手轻脚。”
小茶：“那我呢琼华姐，我该做什么？”
看了眼手脚颤抖的小茶，又看着面色如纸的王语嫣，琼华说：“你去库房取一支人参，用小火炖一小蛊。每过一刻钟，就给小姐喂一口，切记保持温热，别凉了。”
小茶也没多问，直接向库房跑去。
“浅儿，你去请善邻堂的大夫过来。就算大夫推脱治不好，不愿意来，你也得让他过来！就告诉他，只要他愿意过来，就算小姐真有个意外，我们也不会怪罪。对了，你去库房取一百两带去！砸也要把人砸过来！”
“小迷你们几个，先去休息，明天把幽草和小茗接回来。”看着忙碌起来的小姊妹，李琼华咬着嘴唇，努力让自己维持平静：“就算死了，我们也不能让她们寂寞的留在外面！”
幽草去了，她就是大家的主心骨，一定不能乱！
李琼华一个个任务安排下去，惊慌失措的侍女稳了下来，都咬着牙努力完成她布置的任务。浅儿小迷相继离开，李琼华帮着小雪小燕她们将王语嫣送到床上。
“小燕去烧热水。”
看着王语嫣血淋淋的衣服，她说：“帮我一下，把小姐这身衣服脱了！”
小燕去厨房烧热水，小雪拿来剪刀。
李琼华和小学小心翼翼地把王语嫣身上满是血迹的衣服剪开。
她们这才知道小姐的情况有多糟糕。
手脚都断了，用几块木板夹着，覆着止血的草药。可就算裹着绷带，也能看出明显的扭曲。少女稚嫩的身体到处都是淤青，肋骨位置有几处明显的凹陷，里面的骨骼应该也断了，大夫都没有处理。
“琼华姐，小姐没有呼吸了！”小雪突然喊道。
李琼华吓了一跳：“别瞎说！”
她将手指放在王语嫣唇上，试探着鼻息，随后用轻轻搭在胸口。
“别担心，小心还有气……只是心跳和呼吸都变得微弱。”
带血的衣服一块块剪掉，等小燕拿来热水，她们就小心翼翼地帮王语嫣梳洗。
先将身上的血渍擦去，又给她洗了头，这才给她盖上毯子。
“你们在这里守着小姐，我出去透透气……有事情就喊我。”
……
走出房间，李琼华扶着栏杆，只觉双脚发颤。
真正看到小姐的伤势，她才知道那些大夫为什么不愿意医治。在这个时代，寻常一处骨折还能治，可这种全身上下都出都是的伤势，她已经是半个死人了……哪个大夫愿意让她死在自己手里，败了自己的名声。
又想到永远回不来的幽草和小茗，李琼华掩面痛哭。
看了屋内一眼，她紧紧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哭声。
可越是如此，她越觉得心中悲戚难言。
曼陀山庄的人很少，除了小姐，就只有她们几个侍女。虽然王语嫣是名义上的小姐，可在大家眼中，她就像妹妹一样。在无事的时候，大家总会陪着她玩，逗她开心，照顾她。
说起来，庄里这些侍女其实也不算真正的侍女。包括她在内，都是夫人清剿妖魔的时候顺手救回来的小女孩。夫人看她们可怜，无依无靠的，就让她们留在庄里，与小姐作伴。
至于漫天山庄的老人……
李琼华听幽草提过，说是山庄早年糟了一次大乱，老人死的死逃的逃。
后面灾祸过了，夫人无心打理山庄，就没再招人了。
……
走到花园，李琼华望着天上弦乐祈祷。
祈求上苍能怜悯小姐，让她度过难关。
五年前，她还是官宦人家出身的大家小姐，父亲是正四品正奉大夫。在她幼时，父亲调任苏杭，一家避过开封府大劫，父亲就带着他们去神庙还愿。
可没曾想，他们一家躲过了天灾，躲过了战乱，却遇到了妖魔！
一家老小，足足十口人，都被妖魔吃了。
她运气好，被夫人救了回来。
“夫人你快回来吧！”
“我错了，我往后一定好好习武，再也不会逃避了。。”
这些年来，李青萝救了很多女子。
李琼华身边多了不少同命相连的姐妹，有她们陪伴，她刚刚立志复仇的心思也淡了。她开始贪恋安稳的生活，就连夫人传授的武功，她也是鲜少修行。
她总是安慰自己，说一切都过去了，妖魔再也不会打扰她的生活。
可现在呢！
小姐居然在苏州城里糟了妖魔，幽草和小茗更是当场惨死！
李琼华一下从自己编织的梦中惊醒！
原来，她一直生活在自己编造的桃源里。
原来、原来妖魔一直就在她们身边！
就算有夫人庇护，那些妖魔依然躲在暗处窥视着她们，等待着她们。
她所谓的安稳，所谓的安全，只是自欺欺人罢了！这个世道破败至此，就算曼陀山庄有夫人护持，又哪里算是真正的安稳。她不过是享受着夫人羽翼下的温柔，却缩起脑袋不敢见人的胆小鬼罢了。
想到这里，李琼华满脸愧色，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真是没出息啊！”
“琼华姐！你这是干什么！？”刚巧出门的小雪被她吓了一跳。
“没事的，小雪……没事的！”
看着慌张的小雪，李琼华知道自己吓到对方了。小雪和小燕本来就胆小，家里糟了妖魔之后，两姐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说话。她还记得两人刚被夫人带回来的时候，活像两只吓坏的小鹌鹑，一次次梦中惊醒，抱着彼此瑟瑟发抖。
“小姐会好的，你们也会好的。”
后半夜，医馆的大夫来了。
他给王语嫣开了几副吊命的药，怎么治都不敢说。
侍女们也没有为难，给他收拾了房间，让他注意小姐的情况。
一连两天，王语嫣一直在沉睡，呼吸也越来越弱。
……
直到第二天傍晚，一道湛蓝灵光穿过太湖。
李青萝带着一位大夫回到了曼陀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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