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离别
第一百四十章
阿念说得振振有词,杨清让一时无言以对,只愣在原地。
阿念却径直理理衣衫,走出书房,朗声呼来小九,吩咐他去打理一番,明日要早点出发。
“是。”小九得令离开。
江承紫刚回来就听见阿念说要离开,一下子愣在房檐下。说实话,她也知道离别是随时可能发生的事,但她没想到会来得这样突然。
她只觉得心里有种难以言诉的不舍与难过,像是有种抽抽的不舒服郁结在心中。从前,她是淡漠的女子,觉得生离死别都是很正常的事。
“人总是要死的。相聚总是要离开的,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曾经,她身体力行地实践着这些话。因此,很多人觉得她冷血,没有感情。她却觉得人家太矫情,太奇怪。明明是那样的道理,为何又要去无济于事地纠结呢?
可到如今,她面对这小小的离别竟然生出惆怅情愫来。她自己愣了一下,随后便仔细去瞧阿念,日光影里,他的侧脸真是好看,如同梦境中一般。
阿念亦感觉到她到来,转过脸来瞧见她愣住的模样,便是抿唇,略略尴尬地解释:“阿芝,我总是要走一遭的,也怕夜长梦多,横生变故。”
江承紫点点头,还是觉得心里有点酸楚。她略略想要是有一日没瞧见他,那日子似乎都不知该如何过。她才这样一想,就觉得太过荒唐,太过害怕,过去的岁月,哪里有这样让自己胆战心惊的依赖。
“我快马加鞭也要不了几日,去去就回,你莫担心我。”他低声说。
她嘟囔:“谁担心你。没瞧见你,我清净。”
阿念看她这模样,便是哈哈一笑,抚着她的头,说:“傻啊。”随后,又低声在她耳边说,“其实你想我想得紧,我知。”
“走开。”江承紫只觉得脸滚烫,兀自跑开。
她一边跑,一边也觉得自己越发不像自己。原本是杀伐狠戾的战场红颜,如今却像是闺阁里怀春的少女,动作心态皆是小女儿姿态。
她入了书房,一个人坐在案几前久久回不过神来,直到杨清让看完名岑来找她商议,她才回过神来。投入到盐井矿的开采中。
杨清让先是说见了潘道士,觉得对方是个有学问的,而且潘道长带来的十几人个个都是干练的好手,在这晋原县中也有各自的身份。有客栈掌柜,棺材铺老板,还有衙役。总之,五花八门的身份,让江承紫不由得摸一把额上的冷汗,因为就光看这阵容,若是先前在翻云寨的事没处理停当,恐怕会给杨氏六房带来莫大的灾难。亏得那会儿行善念,不然到底是麻烦缠身。
“阿芝,你看这翻云寨如何?”杨清让到底还是小孩子,对于这样庞大的名册还是有点后怕,毕竟那些都是草寇。
“他们既然将晋原县内的暗桩都带来拜见你,足以可见他们的诚心。大兄莫要畏首畏尾,要有杨氏先祖的大家风范。”江承紫合上那名册目录,安慰杨清让。
“嗯,这是自然。我也就与你说道一二。”杨清让回答。
江承紫又询问与翻云寨谢老三以及那些暗桩见面的情况,听完之后,她便意识到那潘道长才是高人,便对杨清让说:“你得了空,给那潘道长修书一封,请他来杨氏六房作客,就说阿爷喜欢清谈问道。”
杨清让一听,便是赞叹道:“阿芝当真厉害,只听我说只言片语便知晓那潘道长才是高人。”
“这道长能落草为寇,若非奸诈之徒,就是高人。但无论哪一种,这道人在翻云寨的影响力必定不俗,我们得要好好见一见,拿捏一番才是。另外,也可以让他瞧瞧阿爷手中的丹药,他们道家一脉于这事最精通。”江承紫说出自己的考量。
杨清让点头,兄妹二人便合计好这事,又琢磨好书信内容,便到了晚膳时分。兄妹二人因在讨论盐矿的寻找,以及若是找不到盐矿后,翻云寨的出路在何处。这么大个山寨,也是个问题。
江承紫也考虑过这一茬,笑道:“无妨,翻云寨那边的田地可成为神农计划的研究基地。大面积种植研究这世间罕见之物。”
“阿芝,你竟是想得那样长远么?”杨清让十分惊讶,他没想到自己是白白担心,自家妹子早就想好了。
江承紫摇摇头,说:“我收编翻云寨时,没想好。我只是单单知道神农计划需要人力。而翻云寨正有人,并且他们也急切希望找寻一个途径来摆脱土匪的身份。仅此而已。大兄,有时候看利益就好,莫要纠结太多。政治在本质上来说就是商业,唯利是图。”
“这,这太深奥。”杨清让蹙眉。
“阿芝这比喻实在妙极。”阿念在书房门口笑道。这会儿却不是穿宽袍,而是换一身窄袖交领的衣衫,高高的玉冠束发,衣衫袖口、衣襟、腰封都是金丝银线绘制的祥云图案,整个人看起颇为贵气。
江承紫看着他,黄昏的日光斜斜地照射过来,落在他脚下,他正微笑地瞧着她。
“你来也不让人说一声,悄无声息出现,就不怕冒昧?”她撇了嘴,心里却如同春花齐绽放,四周摇曳的都是花香。
他笑着在软垫上端坐下来,说:“我何时出现,你都觉得冒昧。看来早日将你娶进门,我出入你房门,你便不会觉得冒昧。”
他打趣她,江承紫只觉得心里慌得很,忙斜睨他一眼,说:“再胡说,我明儿个就订婚去。”
“哟,明儿个。”他喜欢学她的话语发音。上辈子没怎么相处,便不太清楚。但最近这些时日的相处,他发现她的发音有些奇怪,甚至夹杂很多双音节的词。她解释说是永不岛上的言语,他便喜欢学她的发音,觉得很好玩。
“不理你。”她作势要起身。
他便跟着起身,说:“好阿芝,我不多嘴,你莫恼。”
她垂眸在一旁,还没说话,他就在对杨清让说:“大舅兄,你也太没眼力劲儿了,我与阿芝在这里说私房话,你却也不知回避。”
杨清让本来起初对于这家伙的印象不错,觉得长相举止都适合自家妹妹,后来又听说是当今三皇子,虽不是嫡子,但好在身份贵胄,又名满天下,匹配阿芝实在不错。
可是,杨清让最近看他自己的事情没处理好,就跟在阿芝身旁打转,简直到了极其过分的程度。在杨清让看来,那简直就是轻薄自家妹妹。
嗯,作为大兄,肯定要方方面面保护自家妹妹。因此,他早就不爽李恪,只是一直没发作。这会儿,看他又来调戏自己妹妹,气正不打一处出,却不料这小子居然还来赶自己走。
“你调戏我妹妹,我还要回避?”杨清让朗声反问。
阿念一愣,便笑道:“你到底没爱上一个人,不知晓那相思蚀骨疼痛,不知想时时刻刻见的念想。”
杨清让不听,只严肃地说:“不管你是蜀王,还是阿念将军,亦或者是长安杨氏。对于我来说,你如今这般对待阿芝,不合礼数,就是登徒子行为。作为杨氏六房的长男,作为阿芝的大兄,我有理由有权力赶你离开杨氏六房。”
杨清让上纲上线,让气氛一凝,江承紫颇为尴尬地低声喊:“大兄。”
杨清让横眉冷对,说:“你闭嘴。不知这世间俗人最最看重的就是这等俗气之事么?你既入世俗,就因遵循世俗规则而行。这不是海上仙山,亦不是你师父的神仙洞府。我可不想放任你不管,以免将来你后悔。”
“清让兄多虑,我爱护阿芝,自有分寸。”阿念讨好地说。
阿念依旧一脸冷漠,反问:“你觉得你所作所为有分寸?”
阿念神情一凝,叹息一声,道:“我亦知晓我此番作为,定会让你们反感。但,我控制不住,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从前不知晓,但自从遇见阿芝后,便是知晓这其中滋味。不相见时,总是想念。相见时,恨不得没有离别。”
“那是你的事。你若真爱护阿芝,哪能如此自私,唯一己之欲,毁她清誉。”杨清让语气缓和下来,却还是这般反问。
阿念没说话,只是瞧着江承紫,神情落寞。江承紫只觉得这话太沉重,便对杨清让说:“大兄,我知晓你为我好。但我亦自有分寸,你且放心。”
“你有分寸?瞧你那样,我便是木头也知晓你心心念念都是他。魂都被他勾走了,还谈什么自有分寸。”杨清让毫不客气。
江承紫愣神,从穿越过来这么半年,杨清让从未对她说过重话。可见,他这一次是真生气了。
“清让兄,你莫恼,是我不好。我以后注意分寸便是。”阿念瞧见这情况,便自动服了软。
杨清让一挥手,说:“莫叫清让兄,我比你还年岁小些。你也莫要说是依着阿芝。阿芝现在还与你没关系。待来日,你婚书聘礼一并下了,明媒正娶之后, 再依着她来叫我。”
自家大兄这般计较,也是深怕这般没名没分儿污了她名声,白白让人占便宜。江承紫抿着唇,只觉得心里暖暖的感动。有亲人真心真意地心疼与保护的感觉真实特别好。
阿念听闻倒是叹息一声,说:“我明日一早就要回长安,去一趟弘农杨氏祖宅,处理婚姻之事。阿芝,你等我。”
江承紫不敢看他,只是点头。杨清让却又不依不饶说:“等你,也该有个期限。若是你一辈子没处理好,也让阿芝等你一辈子?”
“这,我不是那样无能之人。我必定在她风华正茂时,铺十里红妆,明媒正娶。”阿念连忙说。
江承紫看他略略慌乱的模样,心内也暗暗觉得好笑。大兄像是在三堂会审,俨然充当了审查女婿的岳父或者丈母娘的角色,每句话都咄咄逼人。
而江承紫也明显感觉到阿念在回答这些问题时的慌乱与诚惶诚恐,像是初次见岳丈的新女婿似的。
不知道怎的,她就是想要笑。而杨清让也是不负众望,一个娘家严格审查者的角色扮演得有板有眼。阿念已是软下来,作各种承诺。他却还不放过,又咄咄逼人地问:“明媒正娶?你哪个身份明媒正娶阿芝?是蜀王,还是阿念将军,又或者是长安杨氏的当家?”
阿念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之间无语,只尴尬地看看江承紫,顿了顿才回答:“若阿芝答应,杨氏阿芝嫁给蜀王李恪,江氏承紫嫁给长安杨氏家主,至于阿念将军这个身份,迟早是要消亡的。”
“这般,日后再说。”杨清让没等江承紫回答,抢先回答。
阿念略略颔首,说:“多谢清让兄。”
杨清让挥挥手,拿了名册拂袖,道:“你明日一早启程,有什么话与阿芝说便说。我却警告你,莫要做出什么毁阿芝清誉的事。”
“多谢。”阿念又说。
杨清让已将书信与名册往怀里一揣,径直就离开了书房。江承紫与阿念面面相觑,而后又相视一笑。笑了一阵,他上前一步,将她搂在怀里,低声问:“你笑什么?”
“我啊。”江承紫想到刚才他回答杨清让问题时的紧张与诚惶诚恐,就又忍不住笑,说,“你方才与我大兄说话,却甚为紧张。”
“那自是。我得笼络阿芝身边所有人,让他们都替我看着阿芝,祝福我与阿芝。”他的声音就在耳际,有一种蚀骨销魂的魔力,让她觉得惊心动魄。她忽然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他觉察她的异常,依旧是低沉的声音,问,“阿芝,怎了?”
男声音更是丝丝缕缕直直往心里钻,她一把推开他,佯装生气来掩饰内心的慌乱,气鼓鼓地说:“不理你。就知道欺负我。”
她说的话,自己也觉得是撒娇,便是扶额叹息。他看她动作可爱,一颗心柔软得不得了,便是上前一步,托着她的脸,轻叹一声说:“阿芝,我是来与你告别的,本来想要明日启程,但怕夜长梦多。杨氏不是省油的灯。再者,长安有变故,我怕母亲有危险,须得先行瞧瞧。”
“呀,你就要走?”江承紫一听,他就要启程,心里一点的离别准备还是为明日准备的,这下猝不及防,她一颗心顿时空落落的。
“跟你说几句话,就启程,护卫们在府门外面等我。”他回答,不由自主将她搂在怀里,轻拍她的后背,说:“我很快回来。你照顾好自己,等我。”
“嗯。”她觉得千言万语,却不知怎说,便这的这一个字。
“我把杨初留下打理江府,让念卿陪在你身边。她这几年就在蜀中扎根,对这边颇为熟悉。再者,前世里,她就是你最贴心的丫鬟。”阿念说。
“听你的。”她不知道说什么,只伸手将他抱得更紧一些。看着窗外渐渐黯淡下去的天光,闻着他好闻的熏衣香。她忽然疑心这是一场梦境。
他却在听恍惚之际,俯身在她耳际落下轻吻,趁她愣神之际,他笑了笑,转身快步离开。
她站在书房良久,看着窗外的光影明灭,生出一种庄周梦蝶的迷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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