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四章 父子
李恪在蓬莱殿用了午膳,正准备回蜀王府,刚出了殿门,就瞧见甘露殿的舍人小方小跑着前来。
小方一到近前,还气喘吁吁着,便行礼,道:“蜀王,可找着你了。”
“小方,这事何事?这日头这样毒,你跑成这般。”一旁的月姑姑问。
“是陛下要见蜀王。”小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陛下不是在甘露殿议事么?”李恪蹙眉,他是不愿意参与此事的,父亲应该是明白的。这会儿,找他去到底是何意?
“回蜀王,陛下在甘露殿议事。”小方还在喘气。
一旁的青云递过去一大杯茶水,小方咕噜噜灌了一大口。杨淑妃一颗心也紧张起来,她生怕陛下让李恪去查剑南道的事,便也顾不得平素里的低调,忙问:“小方,你可知是让蜀王去作甚?”
“回娘娘,陛下的心思,奴婢哪里知道呢?”小方为难地说。
“那陛下可是宣我去甘露殿?”李恪问。
小方摇摇头,道:“陛下是让奴婢寻着蜀王,让蜀王去东宫等他一并用午膳。奴婢以为蜀王回蜀王府了,去跑了一趟,王管家说蜀王没回去,不是去了杨氏六房府邸看望九姑娘,就是去宫里看娘娘了。”
李恪这算明白了,道:“小方这原本是我的失误,你莫要担心责怪。”
“蜀王说哪里话呢。是奴婢失误,没差人事先打听一番,就妄自去了蜀王府。”小方这会儿气算是喘匀称了。
“小方,你这么跑来跑去,指不定陛下已去东宫了。”青云笑着说。
“正是呢。方才小彭来说,陛下已起行去东宫了。今日,陛下正不痛快,奴婢这小事都办不好,得惹陛下烦。还请蜀王随奴婢前去东宫。”小方鞠躬道。
“行。”李恪挥挥手,便与小方出了蓬莱殿。
小方原本差人放了软轿在外,李恪笑道:“我又不是公主,娘娘的,还需软轿么?小方,咱们就步行过去,你要跟得上我的脚步才行。”
“诺。”小方话音刚落,就瞧见蜀王走了很远。
他忙不迭地小跑跟上去,却总是追不上。蜀王明明只是行走,而他小跑,就是隔着好远一段距离。他内心不由得赞叹:这蜀王的功夫还真是好。
蓬莱殿与东宫也并不是很远,李恪脚程很快,不大一会儿,他就到了东宫门口。小方一路小跑,已经累得说不出话了。
东宫管事出来招呼李恪。李恪问:“陛下可曾到了?”
“陛下刚到,与太子正在下棋呢。”管事回答。
李恪点点头,又瞧了一旁的小方,对那管事的说:“今日小方舍人怕是累坏了,你且好生招待着。”
“这是自然。”管事连连点头。
李恪则没再多言,径直去了正厅。正厅里静悄悄的,并不见人。他倒是一愣,随即想到李承乾平素里在东宫都是呆在书房里。那书房实在是他的一方天地。只不过,他没想到他竟然在书房接待父亲。
“蜀王,太子与陛下在书房里下棋呢。”管事的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他是东宫管事,也是有些身手的,却发现自己只是略一耽搁,蜀王就的到了正厅。
“嗯,我自寻去,你去忙吧。”李恪对他挥挥手。
管事哪敢真自顾自地忙,连忙摇头,道:“太子命小的在门口等殿下,方才是小的失职。”
“无妨,你带路吧。”李恪语气平静温和。
管事领命连连称是。李恪也不在意,只随了他到了太子的书房。太子的书房的在独立的四方院落。院落周围参天大树,鸟儿鸣声上下,倒是显得周围颇为安静。
树下皆是低矮的灌木花木,只是品种相对于蓬莱殿,少了许多开花的。护卫们就在书房的四方院落外,守着。
管事走在李恪前面领路,瞧见坐在门口的皇帝的贴身内侍也是矮了身行礼。那内侍连忙站起身,对着东宫管事行礼寒暄,尔后又对李恪郑重行礼,笑道:“蜀王,陛下等候多时了。”
李恪只是对他点点头,尔后入了东宫书房门。李承乾将这一座独立的四方院落都作了他读书学习的所在。这院落也是设了大门、二门。平素里,都是他的贴身侍卫守在大门、二门,负责这书院打扫与洒扫都是专人。
进了大门,过了二门,跨过高门槛,便是书房的院落。院里有一棵高大的桂树,一棵结满花骨朵的高大石榴树,院落里还置放了几口大缸,缸中荷叶碧绿,有锦鲤在里面游动。
四方的廊檐下,有不少垫子,读书的案几,吃茶的案几,颇为别致。此番,李恪一跨过二门,就瞧见父亲与太子在桂树下置了一方席,正各自正襟危坐在对弈。
观棋不语真君子!
李恪不敢打扰二人,便缓步走过去,在一旁站定,并不打扰二人。
棋盘上,你来我往,已下了大半。棋面上,李承乾已被围逼得节节败退了。李世民则是捏了一颗黑子,正好暇以整地等着李承乾落子。
李承乾心无旁骛,思考良久,才落下一子。整个棋盘又活了,棋盘形势又瞬间逆转。
李世民大笑:“承乾棋艺精进了不少。
“是得了父皇的点拨。”李承乾很恭敬地说。
李世民将手中那一颗黑子扔在一旁,道:“既然恪儿来了,今日就不下了,我们爷三人一并说说话。”
“是。”李承乾恭敬地站起身。
李恪立马上前,对父亲与兄长行了礼。
“我父子三人不必多礼。”李世民很随意地挥挥手,瞧了瞧天空,说,“今日天气不错,我父子三人就在这里坐坐。”
“是。”李承乾与李恪齐声回答,而后搬来垫子,恭敬地坐在李世民的面前。
李世民便询问李恪可用了饭,他来这东宫就饿了,便没等他,径直与太子用了饭。李恪连忙回答方才去了蓬莱殿看母亲,已经用过放了。
李世民点点头,就在这院落里,很严肃地直接切入话题道:“恪儿,你与你大兄的事,你大兄都告诉我了。”
李恪不由得看了看太子,李承乾笑着点了点头,说:“从前,我们瞒着是怕父亲分心;后来,我们瞒着,是想把那些坏人都揪出来,再告诉父亲。可经过你被弹劾,还被盖上谋反的帽子,为兄就觉得我们之间的事该告诉父亲。不让父亲困扰,而且关键时刻,父亲信任你,信任我,才能保住你我。”
“大兄考虑周详,为弟万分感谢。”李恪对李承乾拱手。
“三弟,你莫说这等话。自小,咱们就秉性相投,且并肩守护我们的家人。如今,我虽是太子,但却依旧是你大兄,任何时候,守护我的弟弟都是应该的。”李承乾很是诚恳地说。
“多谢大兄。”李恪看着李承乾诚挚的眼神,心潮起伏。
前世里,他与李承乾并不亲近。没有过多的交情,因了高阳的缘故,对前世里的李承乾知晓一二,只知他性格乖张。而这一世,一切都不一样了。
首先,李承乾并没有如同前世那般出生在承乾殿,更不是武德年间生的人。如同他的出生日子提前了,就连李承乾也出生在大唐还没正式诞生前。那时,爷爷还没起兵,他的外公还是帝王,母亲还是隋朝公主。李承乾诞生在太原的一所小宅子里,不久后,大约是大业十五年,他亦诞生。
那时的隋朝,已岌岌可危。母亲预见了隋朝的败亡,又得了外婆的训示,暗示她与杨氏无关,让她一心侍奉夫君方为上策。于是,母亲诚心礼佛,甘愿将正妻位置交给了长孙氏。但长孙氏不管是哪一世却都是宽厚良善之人,待母亲与他都极好。
承乾是长孙氏一手教出来的孩子。与前世里不同,这一世的承乾因不是一开始出生就显赫为秦王之子,而只算作富贵人家的三房长子。三房又一直被别的房欺负,他懂事得早,又真正继承了长孙氏的良善。他常常以兄长自居,遇见危险,第一时间就挡在家人的面前。
李恪被人暗害推入水塘,大病一场起来后,李承乾就格外留心是否有人暗害他。有好几次遇见李建成的那几个孩子挑衅。李承乾都是直接挡在他面前,安慰他说:“三弟别怕,有大兄保护你。”
这样的次数多了,李恪心里也柔软了几分,想着这一世不一样了。前世里,李承乾的命运悲惨。而今,他对自己这样好,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既然知晓他的命运走向,那么,就好好帮他一把吧。
就这样,在又一次面对堂兄们的挑衅与欺侮时,李恪站到了他的身边,与他并肩作战。久而久之,兄弟俩感情越发深厚,李恪也有意无意地点拨,为他铺路。
那时,他就想:自己只要找到阿紫就好。而另一方面,他要保住家人,还要保护李承乾这个大唐太子,让他成为天下无可争议的帝王。
他敬重李承乾,暗地里保护他。李承乾也待他极好。更难能可贵的是即便他成了太子,也是一直思量着保住他。
因此,看到李承乾诚挚的眼神与神情,那一声“多谢大兄”真是发自肺腑。
“三弟,莫要见外了。”李承乾有点不高兴。
李世民在一旁瞧着这一双孩儿,常常舒了一口气。这手心手背都是肉。
过去,他时常忧心他喜欢的两个孩儿会因为权力而走上自己与建成的老路。
因此,他常常敲打李恪,有意无意地试探李恪,想着若是发现苗头,他就趁早给他掐灭,以便于保住他;对于承乾,他则是有意无意地强调他在家是男人,是长子,要保护自己的家人,保护好弟弟妹妹,在外则是天下的太子,未来的天子,要保护好大唐黎民百姓。
如今,他发现自己的担忧实在是没有必要。看着自己极其喜爱的孩子,心里真是舒坦。
“谨遵大兄之意。”李恪依旧行礼。
李承乾大手一挥,笑道:“老三,你别装了啊。你那点破事,我都告诉父亲了。你平时跟我一道可不是这样的。”
李恪显然没想到李承乾说得那么细致,也是惊讶地“啊”了一声,很是尴尬地看了看父亲。李世民哈哈大笑,道:“你们兄弟俩啊,挺有意思的。”
“父皇。”李恪耷拉着脑袋,还不忘偷偷瞪一眼李承乾,意思是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这事。
“喊什么父皇,在这里喊父亲就是了。”李世民甚为欣慰,心情大好。
“是,父亲。”李恪喊。
李世民也不说别的,径直说:“恪儿,我今日叫你来这里,是有件事想听听你兄弟二人的意见。”
“是。”兄弟二人一听,知晓父亲这是有大事商议,两人不禁正襟危坐。
李世民看两人神情姿态,赞许地点点头,才说:“高士廉搜集了证据,让魏征带进来,参了一本,涉及了剑南道、山南道大大小小的军队官。此番涉及面甚广,让我也始料未及。此事若是处理不当,怕引起蜀中哗变。但这事,实际上也是个机遇,正好可将蜀中军队与官场清理一番。”
“正是如此。”李承乾点头,李恪也轻点头附和。
“只是不知父亲有何打算,派何人来彻查,来整理?”李承乾询问。
“此事是魏征替高士廉递的奏折,这负责调查的人必定有魏征。其次,既是军队与官场,定然还要有吏部与兵部的官员。吐谷浑那边最近按兵不动,我想派柴绍过去镇守,让程知节老将军参与调查此事。程知节老将军嫉恶如仇,不畏权势,却又心细。有他在,旁的人不敢造次。另外,也要大理寺介入。”李世民先说了常规人选。
“父亲考虑周详。这些人都是朝中重臣,又多是领军奇才,在军中威望很高。有他们处理,定能稳定军心,又能彻查此事。”李承乾连忙点头赞许。
李世民没回答李承乾,只继续说:“承乾,此事虽风险大,却也是个历练的绝佳机会。为父思量再三,觉得这一次的调查,就由你来主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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