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先例颇多
杨恭仁走后不久,江承紫便蹦跶着入了正厅。她提着裙子,三两步就蹦到李恪身边,愉快地跟云歌打招呼。
云歌一看到江承紫,便睁开眼,愉快地问好:“阿芝,好久不见。”
“云歌,可有想我?”江承紫弯腰问。
“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云歌摇头晃脑地说。
江承紫仔仔细细地瞧着云歌,问:“你这模仿的是谁的声音,听起来很熟啊。”
“哈哈哈。”云歌笑起来。
“笑什么?模仿的是谁?”江承紫还是弯腰在李恪面前,专注地瞧着毛色光滑的云歌。
云歌也看着她,一人一鸟对视。
李恪不悦,咳嗽两声,对云歌说:“你不是饿了么?去找舒敏,让他给你吃的。”
“我不饿。我先与阿芝说会儿话再去找舒胖子。”云歌缓缓慢慢地说完。
“你的羽毛该修一修了,尤其是翅膀上的。”李恪很平静地说。
云歌骤然用翅膀抱紧身体,连连摇头,像是拒绝什么恐怖的事情似的,说:“我想起来,还有一些事情要跟舒胖子说,我这就去。”
云歌刚说完,拍着翅膀就扑腾出窗外去,速度快得如同一只老鹰。
你似乎在威胁它啊。”江承紫看着飞远的云歌说。
“不是似乎,就是在威胁。”李恪一本正经地说。
江承紫无语,耸耸肩,说:“你跟一只鸟计较什么呢!”
李恪不就这个话题继续做讨论,而是径直问:“适才的谈话,你都听见了。”
“嗯。”江承紫点头。她方才就在离正厅不远处的临水榭里躺着小憩。杨恭仁与李恪的对话一字一句都落入她的耳中。
“有何看法?”李恪问。
“不如我们都写一写,再各自交换?”江承紫笑着提议。
李恪眸光微敛,笑道:“好。”
然后两人各自掏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各自从案几上拿了一张清江白,背对背地写下自己的答案,然后迅速卷成纸卷递给对方。
两人各自展卷,而后相视一笑。
“英雄所见略同。”李恪哈哈笑。
“只不过,也怕他这是障眼法,走的是欲擒故纵的路子。”江承紫说出自己的担忧。
“无妨。我方才让他拿出绝密文件。”李恪说。
江承紫掩面笑,说:“你诓人的本事日趋渐长。”
“你越发不会说话了。我这是机智聪明,哪里是诓人了?”李恪一本正经。
江承紫吃吃笑,走到窗边将窗户都打开,让春日里带着花香的风在屋内打转,吹得帷幕与衣袂猎猎作响。
李恪站在她身后,看着风中瘦削的女童,心里暖暖的。
江承紫转过身来,便瞧见他和暖的眼神,心里莫名跳得厉害,她略垂眸掩盖这不适,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讨论方才的话题。
“你认为他会给你那所谓的绝密文件?”江承紫问。
李恪摇头,很严肃地说:“难说。”
“若是他真来表示合作诚意,以你为先,也不会拿出来?”江承紫试着问。
“是。”李恪看了江承紫一眼,把玩着一串琉璃珠手串,继续说,“他毕竟是杨氏一族的家主,即便他手中有什么绝密文件,一旦涉及杨氏,他都会调查清楚。若这调查的结果对杨氏来说,利大于弊,他会壮士断腕;若是弊大于利,则会矢口否认。”
“另一种情况,他本来就是同谋或者主谋,他也不会拿出来。这么说来,确实很难说。”江承紫分析。
“可杨氏这一艘千疮百孔的破船,想要乘风破浪。他杨恭仁还真没这能力。”李恪说。
“若是与突厥合谋呢?”江承紫径直将这问题问出来。
李恪眸光微敛,瞧了她一眼,有些不悦地说:“阿紫,事关杨氏,你这样直接,于你不好。”
“我只与你说起罢了。”她笑得如同窗外洁白的玉兰,眸子清澈如同三月的日光。
“你呀。”他无可奈何,“你这是明知故问呢。”
“大唐日益强盛,为人臣子的他也早该看明白。所谓突厥,虽然勇猛,却不过乌合之众,难成大器。而前朝大势已去。无论如何,都不是一笔合算的买卖。若是掌着杨氏这艘破船,还跟个不靠谱的导航者。那杨氏也就算到头了。”江承紫分析了杨氏一族目前所面临的情况。
李恪露出赞许的神情,眸光暖暖地扫过来。江承紫忙低了头,乌黑的发被风吹得纷乱,屋外的梨花花瓣打着转飘飞在左右。
江承紫一颗心纷乱,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耳畔却响起李恪清雅的声音:“阿芝,若你是杨氏掌舵人,你又如何?”
“若是我,此番,既是危机,亦是机遇。所谓,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江承紫走了几步,瞧着窗外繁花深处,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李恪听闻,轻轻笑了,说了一句“好”,随后又问:“那阿紫可知,他会如何做?”
“我不是他,我自是不知呀。不过,若是我,这么浮光掠影走一遭,显然不够诚意,为表诚意的话——”江承紫停了停。
“你当如何?”李恪笑着问。
“历史上,为表诚意,为博取信任,先例众多呀。”江承紫说。
李恪听闻,哈哈笑,说:“是呢,先例颇多。”
“也不知这杨氏家主开窍不!”江承紫语气愁人地感叹一句。
“他两朝为官,滑溜得跟泥鳅似的。开窍一事,不必担心。只是这分量嘛,得我满意才行。”李恪缓缓地说。
“那等等看了。”江承紫转过头瞧着李恪,笑嘻嘻地说。
“不急。”他语气温和,配着英俊的脸,略微一笑。江承紫觉得整个春日盛景,都得黯然失色。从前觉得文学作品里描述得夸张,如今看来是文字描述苍白无力,根本不能描述出这般美好。
她瞧他表瞧得失了神,思绪脱缰在想文学作品的事。
李恪便凑过来,低声问:“阿紫,怎了?”
她回过神来,红了脸,说:“没,我,我在担心爹娘他们。”
“莫怕。你信我。”他声音很低,像是在耳际说悄悄话。
江承紫低着头,脖子都红了,脸滚烫,还在秀发披拂过来,略略遮住了那一片娇羞的云朵。
“嗯,我信你。”她小声回答,声音略微颤动。
“阿紫,莫要忧思。这些都在我算计中。何况,我早先已写信给沿途驻守,说最近有突厥奸细潜入,各驻守无务必严查。不能让突厥人破坏大唐旱灾、蝗灾的治理,引起百姓恐慌。”他缓缓地说。
“你写信了?”江承紫惊讶。
在全国上下齐心协力对抗旱魃、预防蝗灾的节骨眼上,若是说有突厥奸细入内,欲要破坏。那入侵分子必然是惹众怒,有心之人还能知晓这是一个不错的升迁机会。
“嗯。我监视杨氏日久,老夫人的举动亦在我监控中。只不过,她,很老狐狸。做的事,无非是家宅妇人所为。至今还没露出马脚。”李恪将手中珠串用力一握。
“是狐狸就会露出尾巴。”江承紫说。
“阿紫,我不急的。这次,天罗地网,急的是他们。因此,他们才会在弘农境内就动手。”李恪柔声说
“原来你早就有所部署,我还以为我天资聪颖呢。”江承紫讪讪笑道。
“我是耳目众多,而你仅凭蛛丝马迹就能看出其中端倪。我的阿紫——”李恪说到这里,满脸都是笑意,眸光越发柔和。
“我怎么了?”江承紫脆生生地问。
“我甚为喜欢。”他低声说。那声音可真低啊,像是和风拂过原野似的,撩拨得她一颗心凌乱得很。
“没个正经。我可是正经的闺阁女子。”她撇撇嘴,佯装生气地瞧着他。
他安静地看着她,脸上笑意不减,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春困人乏,这几日,又要做什么法事道场,晚上定然睡得迟。你且去午睡小憩,可好?”
“好。”她回答。最近,她不知怎么的,总觉得困乏,像是怎么也睡不醒似的。这让她无端地想到之前也有两次,也是这样嗜睡,其中一次还睡了三天三夜。不过,每次睡醒之后,体力比从前更好,行动也更身轻如燕,速度更快。
江承紫从外院正厅回了自己的院落,稍微洗漱一番,命人将写好的话本子送到迎喜客栈,就睡下了。等她醒来,已是掌灯时分,光线完全暗下来了。送话本子护卫早就回来了,等在院子里复命。而厨房已第三次派人来询问今日菜式。
江承紫从送来的一堆菜牌挑选了三菜一汤以及粟米饭,便问:“蜀王可用膳了?”
“回禀九姑娘,蜀王还没用膳,说若是姑娘不介意,想请姑娘一并用膳。”碧桃在一旁说。
“蜀王来过?”江承紫问。
碧桃点点头,说:“黄昏时分来过,问姑娘可有起身。婢子见姑娘睡得沉,就没有打扰姑娘。蜀王说,等你醒来,让婢子告诉你一声,他想与你一并用晚膳。”
江承紫听了,便吩咐厨房去请示蜀王,让蜀王挑菜谱,挑了之后,所有膳食一并送到外院正厅去。
吩咐完一切后,江承紫想到一会儿要去见李恪,便又入了房里,重新挑选素雅端庄的衣服,装扮停当才提了灯笼去外院正厅用饭。
李恪也已沐浴更衣,穿了一身枣红色的圆领胡服。江承紫入正厅的时候,他在案几后的软榻上小憩,眼睛闭着,那向来让江承紫觉得很是碍眼的枣红色胡服穿在这男人的身上竟然也是相得益彰,好看地紧。
人靠衣装马靠鞍。如今,江承紫觉得这句话应该反过来,再美丽的衣衫也只有在美好的人身上才能尽显其光华。
这男人真好看,只安静随意地斜靠在软垫上,竟让人觉得惊艳。
如此看来,他那位帅得惊动宇宙内外上下古今的曾外公独孤信被传为美谈的侧帽风流之事,看来确有其事了。
江承紫站在门边,活脱脱像个花痴少女。
“姑娘,不,不进去吗?”碧桃站在她身侧,隔了一段距离,却也是瞧见蜀王睡着了。但非礼勿视啊。她是个下人,平素都不敢直视蜀王,这会儿更是不敢偷看。何况蜀王是未来姑爷呢。
碧桃只看了一眼,觉得蜀王真是好看,仿佛是天上的神仙似的。她没说话,可自家姑娘也没进去的意思,就站在门口。
碧桃觉得站在这里似乎不是个事啊。一会儿厨房的人要上菜了。再说,这春日里的夜里还是凉寒,姑娘穿得单薄。因此,碧桃硬着头皮提醒。
江承紫这才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站在这里不妥。
“进去。”她轻声回答。而后,她提起裙子,脚步越发轻柔。
她庆幸今天身上没有任何叮当响的东西,否则真是要吵醒他了。可她才走了几步,睡觉的李恪略略挪了个姿势。
江承紫一只脚才下放下去,便不敢动,只瞧着他。他没有继续睡,而是徐徐睁开了眼,那眸子墨黑晶亮,像是宇宙深处最亮的星星。他唇边荡漾开一抹笑,因着睡觉的缘故,他的脸有别样的红润。
在盈盈的烛火下,江承紫恍然觉得这是一场梦境。像是她每次执行任务回来,大睡几天时,恍恍惚惚里那些美好的梦境。
她有些害怕这是梦,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睁开眼。
李恪还维持着入睡的姿势,就那样瞧着她,不知她在做啥,神情茫然。
江承紫仔细看了看,忽然提着裙子快步走过去,半蹲在案几前,隔着案几伸出手就抚在他脸上。她的手冰凉,他入手的肌肤温暖得很。
她的手指拂过他的脸庞,十指慢慢勾勒他的脸部轮廓,他几缕凌乱的发垂落在脸庞,拂过她的手指带来酥麻的微痒。
“阿紫,可还入得了你的眼?”李恪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蒙了,等反应过来,浑身都不对劲,连说话的声音都不由得沙哑起来。
江承紫不语,满心只怕是梦,想要证实。便又伸手去抚他长长的睫毛,李恪想躲,却又想她这般触碰他。
“阿紫,你——”他有些说不下去,整个人左右都不对了。本来,他在她到门口的时候就醒了,想着逗她,便没有立即睁开眼。
说实话,他喜欢看她娇羞脸红的神情。每次瞧见,他都觉得自己那心竟可柔软成那般境地,觉得碧落黄泉天地宇宙任何人都不存在,只有她入得他的心他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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