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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九掌 套路深


  校场在杨氏祖宅的东北角的一座小山下,而小山上碧瓦飞甍、错落有致的建筑群落就是杨氏族学学堂所在。从校场往上看,族学学堂门口苍松翠柏,看上去似乎很有些年头,显出杨氏族学的历史悠久。

  而眼下的校场上,刀枪剑戟沙袋木桩啥的一应俱全,校场的尽头是马场,据说养了数十种品种的良马。杨氏子弟无论男女入族学,皆都要学骑马。而男丁的话不仅仅是骑马,更是要学习在马背上骑射的本领。从这点来讲,杨舒越竟然不会骑马,可想当年杨老夫人是如何苛待杨舒越的。

  “我杨氏一族,从来不是文弱的无能之辈,相反,每一辈都有赫赫有名的领军人物,你的祖父观王就是领军的佼佼者。”这是杨恭仁在洛水田庄闲聊时,对江承紫和杨青人说的。

  今日看这校场占地与规模都不是做做样子,可见当日杨恭仁所言非虚。

  江承紫今日也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古代的世家大族,除了钟鸣鼎食金玉权贵,还有着严苛的规矩以及最先进的培养人的方法与机构。

  从前,跟父亲谈论古代的世家大族,虽也会说到社会百分之九十的人才都集中在名门世家,但那时对于这些人才培养的事也只是浮光掠影隔岸观火地谈论,看得并不分明。

  如今,她是真真切切地在感受真正的世家大族。

  “已经清场了,审案已设置妥帖,请张司直上坐。”杨恭仁对张司直拱手说。

  张司直拱手请了李恪、杨师道、杨恭仁以及老夫人旁听上坐,其余各房则是在各家席位上落座。更远处的马球场上,则是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嫌疑犯,蜀王府的侍卫和杨氏护卫共同看守着这些嫌疑犯。

  江承紫因是六房之人,所以就乖乖地在阿娘身边坐下。

  张司直开始审案,都走的是一般的流程,询问案情,传唤证人,又让仵作验尸。

  来来去去,大半天就过去了。到暮色起斜阳落时,张司直已作出宣判:

  认定王之姜与郑明和以私人恩怨暗地里命人去刺杀朝廷朝廷命官,事情败露后,不知悔改,反而挟持了各家来杨氏参加名门春日族学交流会的长老们,实在罪大恶极。着令即刻押解往长安,由大理寺与刑部亲自审理后,再启奏陛下,请陛下予以定夺。

  “这事做得真是滴水不漏,漂亮得很。”江承紫暗暗喝彩。

  本来这个案子该怎么判,难度大,弹性也大。若是判得不好,简直是老鼠钻风箱——几方受气。一边会得罪各家豪强,一边还吃力不讨好破坏帝王的计划。同时还可能让大理寺下不了台。

  可如今,张司直走普通流程,竟然有理有据,将这案子判得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各家各方都不得不服啊。

  一方面,他顺着这些人的解释,把此次对杨氏六房的暗害定性为王之姜与郑明和的与杨氏的私人恩怨,未曾触及名门联盟根本,就不会引起名门联盟的疯狂反扑,以至于打乱当今陛下瓦解旧贵族世家联盟的计划。

  另一方面,这一次的判定,虽然都不触及各家利益,但这一次的事会让各家罅隙增大,这其中要退出联盟的可能就有杨氏。因为这一次,若是细细追究起来,恐怕责任最大的就是杨氏。杨氏经此一事,恐怕再也不愿意在联盟里呆着了,这种时候,放杨氏一马,便是瓦解了旧贵族的一大力量。

  第三,张司直这种宣判,也算敲山震虎,同时,还避免朝廷在对待世家下刀这件事上操之过急。

  呵呵,对待世家,就要跟吃烤全羊似的,一刀一刀慢慢来。

  江承紫再次暗叹:官场乾坤学问大,果真是卧虎藏龙。

  江承紫暗叹张司直处理得妙时,在场众人也因这结果松了一口气。但这口气还没真正松下来,张司直忽然又说杨氏举办族学交流会,却识人不明,检查不力,让贼人有机可趁,亦该负有有连带责任。

  “是,杨氏一族让蜀王与朝廷官员置于危险中,杨氏定会彻查。”老夫人很是老狐狸,不等张司直说完,就已站起身躬身行礼。

  张司直也是起身对杨王氏一拜,随后则是一脸正气地说:“老夫人,此事不仅仅是杨氏内部彻查这么简单。这件事实际上已涉及律法。”

  “啊?老妪不懂此事如何涉及律法了?杨氏几个参与此次事件之人,张司直亦宣判了。”老夫人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

  张司直也不理会她装糊涂,径直说:“杨氏举办族学交流会,本身是交流知识文化,促进社会繁荣,这是好事。但此种社会,各家竟带了大量私兵死士,且族学交流,却没有族中年轻学子参与,这就有结党营私抑或造反的嫌疑。”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汗涔涔而下,各家长老们顿时跪地,伏在地上喊:“张司直明鉴,我们这各家族学春日交流是历来的传统。昔年,王氏主办的时候,就有‘曲水流觞’的雅事。张司直亦是读书人,想必是知晓曲水流觞的雅事的。”

  “我自是听过,亦知晓你们几大名门各自族学都有特别,每年春日会由其中一家作为东家举办春日族学交流会,以促进各家的成长。”张司直点头说。

  “那就是了,这一次,我们就是参加族学切磋来的。”萧氏的大长老立马接了话。

  张司直扫了他一眼,也能严肃地说:“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即便带着护卫前去,但却也有年轻学子。我听闻,郑氏这一代中,郑元忠、郑元江兄弟俩善骑***诗文,此番族学交流,又为何不带二人?难道郑氏不想给有希望的后人以历练的机会?还是你们郑氏一早就知晓杨氏六房要入祖宅,又或者其实你们是共犯,早就起着这等不正之心?”

  张司直的话语很是正直严肃,虽不咄咄逼人,但让人忍不住后退。

  郑氏大长老郑明和已伏法,如今这里管事的人就是二长老,二长老听见张司直点出郑氏,大有问罪问责的架势,他连忙跪地,朗声道:“多谢张司直垂爱郑元忠郑元江两位后辈。同时,也请张司直明鉴。此次,各家都没有带族中年轻人,实在是今年春日无心于学术的交流与切磋。这日头从过了正月就高悬空中,一丝云也没有,各地灾荒,连日干旱,许多水渠都干了,就连渭河与洛河都快干了。这百姓是翻不动地,更别提春耕了。而山东虽然旱情与关中相比,要好一些,毕竟下过几场雨。但就是下过几场雨,强行播种下去,却也是因缺水出的苗都干死了。因天灾如此,本来这一次的族学交流会并不打算举行。”

  “哦?那为何举行?”张司直朗声问。

  郑氏二长老继续回答:“去年山东大旱,各家也是节衣缩食,开仓放粮救济灾民。又加上朝廷英明领导,从别的地方急调粮食前来,才总算度过了去年的灾荒。可今年眼看灾荒又要来临,我们作为世家大族,决不能袖手旁观,各家在春日族学交流会前就一直在通信,最终达成协议,说一切从简,就不带孩子们一并前来,就我们这些老家伙碰头商议一番,如何应对即将而来的旱灾,以及钦天监预言的蝗灾,为百姓为朝廷尽一份儿绵薄之力。”

  江承紫在一旁听着,只觉得这些人都是人精,啧啧,真会说话。

  “阿芝,看吧,这些人,真是鹅卵石一般圆滑呢。”杨清让悄声在江承紫耳边说。

  “呵呵,世家大族,这些老头子可就在钻研这个呢,这是人家的专业。”江承紫低声回复。

  杨王氏看了看兄妹俩,低声呵斥:“别胡闹,且好好瞧着,人家这一来一去的应对,里里外外的学问可是大了。咱们平素是很难见到这种应对的。”

  “是,阿娘。”两人都小声回答,然后相视撇撇嘴,端坐着认真作壁上观。江承紫端坐一下,又忍不住看李恪。

  人家蜀王悠闲得很,全程都在眯着眼睛打盹,完全没有要参与这次审案的意思。此刻,他也是眯着眼安然入睡,一时之间还真是分不清他是一宿没睡累了呢,还是单纯就是不想参与。

  郑氏二长老一席话将张司直咄咄逼人的话语化解得干干净净,还为世家大族树立起忧国忧民的高大形象。

  只不过,江承紫想到一句话:装逼是要付出代价的,做一个好人更是要付出代价的。

  果然,张司直不愧是大理寺最有前途年轻官员,皇上的得力助手。因为在为皇上挖坑坑人的道路上,真是走得风生水起啊。

  这边各世家长老还在暗自赞叹这郑氏二长老应变能力强,将疾风暴雨化解开来,现在算是暂时雨过天晴。

  “如此说来,此次,你们是为天下百姓,为朝廷分忧解难呀。方才多有言语得罪。”张司直拱手,“我替陛下,替百姓万民谢过各位。”

  “这是我们分内之事,原本也不打算去惊动陛下。如今,天灾连连,西北又有异族蠢蠢欲动,陛下定然心力交瘁,我们能为陛下分忧,这是我们的荣幸,也是我们对朝廷对天下百姓的责任。”萧氏大长老也装逼一把,不住往世家面子上打粉。

  张司直连连摇头,说:“不,你们说得不对。”

  “有何不妥?”杨金和也问了一句。

  张司直站起身来来回回地踱步,然后才站在李恪面前,拱手道:“蜀王,下官有一事禀报。”

  “何事?”李恪施施然睁开眼,缓缓地坐正了身子。

  “回禀蜀王,原来此次,各个世家利用传统族学切磋交流会是要商议为天下百姓出一份力的事。这真是陛下大喜,大唐之幸,百姓之福呀。”张司直说。

  这,这夸奖得也太过了吧?

  江承紫掩面,只觉得这夸奖后面,定然有什么后招。所以,她仔仔细细地瞧着李恪。李恪英俊的脸庞在斜阳暮色里却更有一种朦胧的英姿,神情异常专注,语气略略惊讶带着喜悦:“如此说来,真是大喜之事。”

  “下官也这般认为。”张司直无比真诚地说,然后建议,“下官认为蜀王应该将此事拟成奏章上报给朝廷,让陛下知晓,让文武百官知晓,且以名门世家为表率,朝廷大大小小官员,应该都会为百姓出一份儿力。所谓‘团结一心,其利断金’,大唐必定会安然度过此次难关的。”

  “张司直此建议甚好。那就由你统计一下各家拟捐多少粮与银钱,各家又会采取什么措施应对灾荒,越详细越好。我这边呈报上去,文武百官、权贵大族才能清楚山东山西士族所做出的贡献,以他们为表率。”李恪说到此处,还向这各大长老拱手一拜,很是严肃地说,“李恪在此替朝廷,替天下百姓感谢各位。”

  各家长老顿时懵了。蜀王与张司直这意思是让他们不要光说说而已啊,捐款捐物拿出救灾措施,拿出实际行动呀。他们要上报朝廷的。

  “我去,这,这本来为了案情才逼不得已这样说的。这些人,真是贼,强盗。”各家长老在心里恨得牙痒痒,就连杨老夫人都懵在当场。

  “这事我们还才刚刚商议,还没个结果。”裴氏大长老拱手笑道。

  开玩笑,去年才被杨恭仁那厮摆了一道,山东士族为了山东道大旱不得不开仓放粮,那损失可不小。朝廷就来份儿皇帝圣旨嘉奖一下,各家在朝官员虽都得到了升迁,但都不痛不痒,又不是多重要的职位。这一次,哪能再被这小小大理寺司直摆一道。这几年,连年的战乱,各种开销,银子流水一般撒出去,收入却并不多。

  “那你们都在这里,这两天,就好好商议个结果,本王为你们上报朝廷。总不能让你们真是做好事连个名都不留吧。雁过留声,人过留名。此等德馨之事,本就该宣扬。再说,这件事若是不说清楚,这案情也就不全,到时候大理寺也没法交差。”李恪还是一本真经。

  这正是威逼利诱了,各家也只能哑巴亏,拿钱来买单了。

  江承紫竭力忍着笑,心里暗爽啊,并且盘算着是不是出来捣乱一下,反正她在蜀中收集的粮食可不少。不过,转念一想,此时还是不要出头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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