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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高山仰止


  众人皆惊,因为江承紫这般云淡风云,却是说得极其有把握。

  “阿芝,你可莫胡言,惹得叶公子抱着希望,尔后却还是失望。”杨清让率先清醒过来,呵斥自己的妹妹。虽然经过在这么多次的相处,他已知晓自己的妹妹很厉害,说出的话,做的事都不是轻率行为。但作为她的大兄,在外人面前,他还是要扮演好严厉兄长的角色。

  江承紫却没回答他,而是瞧着叶安平笑了笑,说:“叶公子莫担心。上个月,我去了一趟临邛县,想去瞧瞧那文君酒井。却不料在醉仙楼遇见了一件事。”

  “何事?”叶安平失了方才的冷静。

  “醉仙楼是蜀中达官贵人所去的酒楼。护卫也是里三层外三层。当日,我去临邛县,也是临时起意。知道我行踪的不过几人,但我在醉仙楼下榻,一顿饭还没吃上一口。就有人闹事。”江承紫缓缓地说,想到那日的情况,眸光骤冷。

  杨清让讶然,问:“你去临邛县,回来打发秀芝,却与这事有关?”

  江承紫点点头,众人不语。她却继续说:“我正在雅间吃饭。外面就有人吵吵闹闹说要冲进来,说听闻杨氏六房九姑娘在此,要来一睹芳容。”

  “呵,我才到醉仙楼,就有人这般闯来,要侮我名声,真是坏得不得了。”江承紫说。

  杨清让蹙了眉,不悦地问:“阿芝,那醉鬼是谁?”

  “说来也巧,正是霸占叶公子祖宅那一家的公子。”江承紫云淡风轻。

  其余各人却是从这份儿云淡风轻里听出心惊胆寒来。这醉酒公子夜闯名门闺秀房间,到底做了什么,世人倒是不管。只是这闺秀的名声也是坏了,按照常理嫁不得良婿。

  “那些人也太天真。这小小算计,却以为能侮得你名声,还能下嫁于他家不成?”潘道长不悦地说。

  江承紫轻笑,说:“潘道长是知晓内里之人,自会觉得他们这做法愚蠢,但他们却以为聪明至极。到底弘农杨氏家规森严,又是极其好面子的家族。”

  “真是痴心妄想。”杨清让很是不悦。

  “却也不是痴心妄想。这家人打的是这算盘,自然看起来愚蠢,但给他们出主意的人,才是幕后大手。”江承紫依旧是波平如镜的语气。

  几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本来以为这就是那家人痴心妄想,想要这种下作手段侮了名门闺秀的名声,再来个可负责到底举动,登门求亲,估摸依照弘农杨氏的尿性,只要多出钱聘礼,就可娶到杨敏芝了。

  可如今听江承紫这一句话,却是话中有话,似乎还另有隐情。

  几人默不作声,叶安平略思索,却是蹙了眉,有些不确定地说:“看来,不管那人闯没闯进来,侮了你名声的事定然要传出去。日后,才好拿这事做文章。”

  “嗯。”江承紫点头。

  叶安平看她笑盈盈,便知此事已解,而今怕是要送自己一个顺水人情,把祖宅拿回来。

  “阿芝,那后来如何处理?我记得那会儿,我正在山里看盐矿的采集。”杨清让摸摸脑袋,才想起那段日子自己在山里忙,难怪对此事一点都不知。

  “能如何处理?当时,就把那醉酒之人抓起来,打了大半宿,奄奄一息。他们家的人来要人时,已说不出话来。”她语气依旧平静,仿若在说今天天气真好的事。

  几人不由得抹抹汗,这处理方式太没技术含量了吧,不像是她的风格啊。

  江承紫看出几人的心思,便笑说:“醉仙楼能闻名天下,岂能没有点背景?暮云山庄也有入股,眉州张氏亦有抽成。这胡乱闯入天字号雅间之人,无论是谁,一视同仁,得打。”

  “那人全家还能放过你?”杨清让只觉得自己这妹妹太妖邪,坑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如何不放过?比起一个家族的倾覆,牺牲一个公子哥不算什么。”江承紫还是云淡风轻,举杯喝茶。

  叶安平只觉得这小小的女娃其实真心是可怕。因为看不透,亦掌控不住,甚至连衣角都摸不着。这样人,还是与她站在一边才好,若是与她为敌,那真是不可想象的。

  “你掌控了他们家族的证据?”杨清让终于想到自己的妹妹不仅是杨氏六房的小姑娘,更是蜀王心尖尖上的人,那英姿勃发的少年人不知为何就对自己这妹妹言听计从,情有独钟。

  虽然,他一直很反对李恪来找妹妹,但他也不得不从心底里承认,李恪是优秀英武的少年,也只有他才配得上自家妹妹。每次,他们在一处,他总会想起那一句“谁家一对璧人”。

  江承紫点点头,说:“我们是高门大族,来到蜀中,蜀中各大豪门肯定要有所动作。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从来到蜀中那一天开始,母亲与我就设法了解各大豪门。当然,也因为我无心之举,救了蜀王与魏王,从他们那里可得到更可靠的家族档案。”

  众人知晓朝廷自有自己的情报来源,也不敢多问,只连连点头。自此,他们也明白了,江承紫掌控了蜀中大部分高门大族的黑历史,所以,才敢让算计自己的家族权衡利弊,舍弃那个敢于算计自己的棋子。

  “当然,他们来找我时,我顺带要了个顺水人情,想要送给叶公子。”江承紫依旧是笑盈盈的语气,说完断了一杯茶轻轻喝了一口。

  而客座上的叶安平已失了冷静,站起身来,激动地问:“敢问九姑娘,是,是何....”

  江承紫没回答,只从主位旁边的盒子里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张,然后施施然站起身,走到叶安平面前,说:“叶公子瞧瞧这个。”

  叶安平颤抖着双手接过去,那正是祖宅的地契,如今清清楚楚落了他的姓名,他就是这宅子的主人。

  “九姑娘,这——”他声音也忍不住发颤,只低头瞧着娇小的女童,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公子,不必激动。这是你家祖宅,那家人为富不仁,巧取豪夺,勾结匪类。又想谋算于我,我自不能让他们好过。这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江承紫朗声说。

  叶安平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不,这是大恩,必要报还。”

  “这样啊。”江承紫缓缓踱步。

  “是。”叶安平又表态。

  “那阁下就为杨氏六房镇守这益州的一片天地,可否?”江承紫站在主位前,朗声询问。

  叶安平一愣,疑心自己听错了,有些不确定地问:“姑娘的意识是?”

  “字面上的意思。”江承紫说。

  “为何是我?”叶安平很是奇怪眼前这女童会选择他,毕竟他们素未平生,彼此在此之前都不曾见过面。

  “出身名门,聪颖大才,冷静自持,有领导风范,对蜀中颇为熟悉,曾行万里路,见识广博。最主要的是你心系翻云寨,而今,杨氏六房就是翻云寨的前途。”江承紫回答。

  叶安平点点头,说:“既是九姑娘如此看得起,在下恭敬不如从命。”

  “那叶公子怕得在过年前,打扫一番,正月里总是要祭祖。”江承紫说。

  叶安平激动地连连称是,在一旁一言不发的潘道长这会儿也是作揖,道:“九姑娘为人仗义,老道佩服。”

  “道长客气。我又不是圣人,只是俗人,今日既是施恩,他日可能会要报还。叶公子可否明白?”江承紫还是脆生生的女童音,听起来甚为好听。

  “大恩,必报。”叶安平回答。

  “叶公子是明理明事之人,这也是我选中你的原因。”江承紫缓缓地说。

  叶安平没说话,她却请了一干人等喝茶,等一壶茶喝得淡了,她才转了话题,说这历朝历代,豪门贵族同气连枝,才能站得稳妥。

  “姑娘放心,在下懂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报恩却也是在光耀叶家门楣。”叶安平已恢复平静。

  江承紫听闻,只轻笑。她觉得这叶安平是聪明人,不需要再多说。

  日后,杨氏六房坐镇长安,这蜀中关系网络就交给叶家来做,总比江府出马要好得多。毕竟,李恪的江府见不得光。

  几人品茶、吃糕点,又闲聊一番,午饭时分,云珠前来请潘道长与叶安平前往正厅用饭,说是杨老爷与杨夫人摆了宴席,宴请贵客。

  云珠一袭天青色夹袄,祥云边的及地襦裙,红色短披风,这胡乱的搭配却也盖不住人美。

  叶安平顿时一愣,看得眼都直了。

  云珠倒是坦言,哈哈一笑,打趣叶安平:“叶公子这般,可不是礼数。”

  叶安平红了脸,道歉。

  云珠却是呵呵一笑,催促说冬日饭菜开盖子敞一口气就冷,还请大伙儿快些前往。

  用饭完毕,叶安平与潘道长拜别杨氏众人。叶安平是骑了快马径直去了临邛,而潘道长则是赶回翻云寨,要与寨中各人说一说茶树防霜冻的事。

  送走两人,杨王氏从杨清让那里听说来龙去脉,便叫江承紫前去问话。

  “蜀中豪门,你都知晓掌故?”杨王氏万分惊讶。她听杨清让说起,自己女儿与外人说起,说是自己母亲授意提点的。

  说实话,她那会儿只想着一家人能有座像样的宅子,有口饭吃就是。她哪里有想这样遥远啊。

  “蜀中豪门众多,我哪能都知晓呢。不过是捡了感兴趣的瞧瞧。”她斜靠在软垫上,看窗外怒放的红梅。

  杨王氏也不顾不得纠正女儿不合礼仪,只问:“感兴趣的?”

  “是啊。可能来巴结我们杨氏六房的,可能与我们有交接的,以及我想看的。”江承紫回答,语气还是懒懒的。

  “原是如此。”杨王氏恍然大悟,顿时又觉得这女儿比自己想象中更厉害。有她,应该是杨氏六房的大幸吧。

  “反正蜀王的情报网络在那里,不看白不看。”江承紫笑嘻嘻地扑到杨王氏怀里撒娇。

  说实话,她越来越喜欢这个母亲,也喜欢这样撒娇,甚至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孩童。

  “你呀。”杨王氏宠溺地摇头。

  “嘿嘿,阿娘。”她继续撒娇。

  “那当日,你去临邛,就选中了叶安平?”杨王氏询问。

  江承紫摇摇头,说:“叶安平是我人选之一,原本最开始的人选是张氏,但张氏太让人琢磨不透,不到万不得已,不想与张氏合作。我去临邛真是看井,却不料有人自动送上门来。当然,也因为这事,我才知道一直有人在监视我,且不想我入长安,或者说不想我与蜀王在一起。”

  “呀,可是那长孙冲的人?”杨王氏询问。

  前几日,柴绍于雪野径直将监视者抓出来,一顿训斥,并且说一定要回长安问个清楚。当晚,抓出来的人就是长孙冲。因此,杨王氏也是知晓杨氏六房被长孙冲一行人监视一事。

  “那行事风格不是长孙一族。长孙一族的人可不会这样仁慈。”江承紫回答。

  “那是谁?”杨王氏觉得自己似乎是老了,脑袋也比不得从前,有些晕乎乎的。

  “不是蜀王身边人,亦不是我们身边人。阿娘,你想想当日我处理的那个丫头。”江承紫提示。

  “那丫头,是——”杨王氏顿时大悟。那丫头是祖宅那边一并跟随杨舒越来蜀中的。

  “是,就是祖宅的。不过,以为这种低劣手段就能得逞,这绝不可能出自我那心狠的祖母之手呢。”江承紫讽刺一笑。

  “嗯,老夫人向来吃人不吐骨头,哪里会玩这种低下手段。”杨王氏也同意。

  “那么,不想我与蜀王在一起的人,呼之欲出了。”江承紫提高了声调,叹息一声说,“我不曾去对付她,她倒是找上门来。”

  “我知晓祖宅肯定会监视我们,却不计,连扶风房也插手此事。”杨王氏感叹。

  “母亲不必生气。等过年完,我们总是要先回去祭祖,尔后才会跟随父亲去长安上任。届时,我就回去会一会这帮跳梁小丑。”江承紫安慰。

  杨王氏略蹙眉,低声说:“阿芝,祖宅牛鬼蛇神,多得很,你不可轻敌。”

  “阿娘,此一时,彼一时。我们如今可不是在洛水田庄。哼,那敢算计我的,我定要找她算账。”江承紫说。

  杨王氏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将自己的女儿搂在怀里,搂得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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