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无赖的教授
第十二章无赖的教授
傍晚的天空如玻璃一般墨蓝清透,几片晚霞点缀在夕阳旁,伴着长庚星熠熠生辉。
一辆小白马缓缓穿行在校园内,引来路上行人的诸多侧目和议论。
开学仅仅过去一周,现在基本上全校的师生都知道这辆小白马的主人就是本校有史以来,最年轻帅气,最多金冷酷的蔺大教授的女朋友。虽然小白马的主人曾一再否认,并试图澄清自己的身份只是医生,但奈何蔺修言始终一言不发,而且还满心欢喜的放任流言飞满天。
车子稳稳停下,展洁拎着装满点心和饮料的大袋小袋,急步走入一直被视为学校封锁最严,而她却来去自由的禁地,这间独属于蔺修言自己的超级实验室。
在宽敞的实验室内,蔺修言近二十几个身着白大褂的学生正围着一块不大的黑板议论纷纷,那上面如天书一般的阿拉伯数字被各种颜色的粉笔圈画描绘得好像毕加索的抽象画,一眼望去,色彩斑斓,五彩缤纷。
展洁轻手轻脚的关上门,没有过去打扰他们而是安静的坐到一边的沙发上,把她带来的饮料和点心全部打开。
她相信不出一分钟就会有人选择弃暗投明,舍下正在侃侃而谈的蔺修言,向着自己飞奔而来。
对于那种所有人都挤作一团,如疯鸟抢食般的场景,展洁从刚开始的惊慌失措到如今的司空见惯,早已是见怪不怪了。
其实如果认真回想起,从小到大,她的校园生活一直都是不愉快的回忆,从来没有和同学样嬉笑打闹的经历。
在美国读书时因为她一直都在申请跳级,从而造成了自己的年龄与周围的同学存在着好几岁甚至是十几岁代沟,再加上她是东方人的面孔,所以一直有意无意的被大家排斥在外。
于是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一个人独来独往的生活。她甚至认为没有了不必要的交际和应酬,自己正好可将所有的心力和时间都放在课业上。可是,现在看着这样跟老师和周围的同学打成一片的场景,她的心底竟然有些羡慕,和遗憾。
原来一直以来,她竟从没有真真正正的体会过校园生活。
当看着他们可以如一家人般的调侃玩闹时,展洁才意识到在自己的人生里竟然缺失了如此重要的一部分,那部分名为校园生活。
所以,现在每次来学校她都好像又重回到了读书时期,觉得自己好像还是一名沉重,不知不觉就会放下一直端着的医生的架子,很开心的和他们玩闹成一片。
在展洁整理食物时,实验室的那边,一群人拿着刚得到的测量数据正兴奋不已,一直停滞不前的实验终于在今天有了一点突破。他们围着黑板分析讨论,代入各种可能发生的实际状况,不同观点的几方各执一词,激烈的争辩声更是不绝于耳,响彻在实验室内。
然而就在大家讨论得最热烈,最激动的时候,一阵甜香的诱人气息扑鼻而来,这个气息名为晚餐。它让已经错过了晚饭,早就饥肠辘辘的学生们不约而同的转回头,然后就看到展洁如亲妈一般正贤惠的将各色点心一字排开,顿时大家的口水不由自主的就挂上了嘴角。
早已注意到展洁进屋的蔺修言远远望着她娇小而忙碌的身影,原本暗沉的眸底变得神采熠熠,在大家期盼的眼神中他语气轻慢的道:“大家暂时先休息一下,待会再继续。”
于是那群人一窝蜂般的涌到展洁的身旁,抢夺着自己爱吃的食物。
“展医生,你可真是我们的救世主啊。”一个理着圆寸头的男生眼疾手快的抢过一个汉堡就往嘴里塞,嘴角立马沾满芝麻,说话也含糊不清。
“错,她应该是我们的师娘才对。”另一个男生拿过一块三明治,一边斯斯文文的吃着,一边继续研究着手里的资料,忙碌之余还能跟着别人一起插科打诨聊八卦,展洁也是挺佩服他能一心三用,正事闲事八卦事,一样没落下,真可谓是人生赢家。
不过,那个师娘可不可以不要再提了,她跟蔺修言连情侣的身份都还没有确定,怎么可以连跳三级,就这样登堂入室了呢。
展洁偷偷的在心里对着天花板又翻了几个白眼。
“又错了,她应该是我们的小妹妹才对。”又一个女生人加人八卦的行列,“别忘了,展医生的年龄可比你们都小。”
“是哦,那你敢当着教授的面叫她一声小妹妹吗?”大家好笑的看着女生身后那慢悠悠晃过来的身影齐声调侃道。
“咦?”女生顺着大家的视线转回头,就瞄到蔺修言正面无表情的向她靠近,镜片背后那双丹凤长眸微敛起,似乎正闪烁着某种危险而熟悉的信息,于是她立刻闭紧嘴巴,拿起一块三明治坐到一边乖乖的低头吃起来。
展洁备感无语的看了眼面色淡漠却眼含威胁的蔺修言,一开始她还会跟极力大家澄清,向他们解释自己只是他的主治医生。可是现在,面对他们的调侃她都已经觉得习以为常,完全无所谓了,反正不论她再怎么苦口婆心的解释,都抵不过蔺修言的一句:“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有了他这句话,纵使她有一万张能说会道的嘴,也没有人会真的听自己在解释什么了。
展洁转手拿过旁边的一个白底绿纹,绘着卡通猫咪的保温壶起身越过人群走到蔺修言的办公桌旁。
“哇~~哦~~~~~”周围一群人看到展洁特别为蔺修言准备的晚饭,全都起哄的叫笑着,一副大有所悟,感叹万分的模样,立马让她双颊红热,尴尬不已。
没办法,谁让蔺修言他身娇肉贵,不能吃外面那些油炸的快餐呢,她就只好自己给他做了。
其实不过就是一些可以安神定性的小米粥而已,有自动电热锅在,也费不了她许多的时间和心神。
只是,每当蔺修言看到她手里的粥时眼底总是欣喜一片,那双暗沉的黑眸会时不时的溢出一种名为撒娇的柔情,为了这片难得的柔情展洁开始每天都变着花样的给他熬粥。
“今天又煮了什么?”蔺修言脱下白大褂,洗了手缓缓走到桌子前,用纸巾将手上的水擦拭干净,看着碗里的粥疑声问道。
在展洁没来之前,蔺修言曾刻意向大家隐瞒了自己的病情,所以没有人知道原来他早已命在旦夕。而他仍旧像以前那样,想起了才吃一点,每次也只是随便应付两口,大家给他带了什么他就吃什么。
在她没来之前,从不曾有人关心过他吃没吃,睡没睡,也从不曾有人在意过他吃的东西是否健康,睡得是否安稳,所做的一切是否有助于他病情的康复。
但自从她来了以后,身边的人开始关心他,照顾他,每隔一两个小时就会有人来提醒他去休息,吃得也越来越细致。他知道,这些都是她的功劳,她为此还特意记下了每一位学生的电话,会按时给他们发信息,让他们叮嘱他多休息,少吃快餐。
为了以示回报,她每天都会带着点心过来,讨好他们。
就像她曾为了他刻意云讨好过护士长许婧一样,做得如此明显露骨,叫人一眼便开穿了她的心思。
除了高超的医术外,生活里的她总显得稚气未脱,也许她自己也明白,所以才会处处爱装老成。
其实他可以告诉她完全不需要这么做,因为在大家的眼里她就是他的女朋友,只要她说一声,他们会无条件的去做。但他就是想看到,她为自己如此煞费苦心,小心翼翼的模样,好似自己是她最珍贵的宝物一般尽心尽力的护着。
“小米粥,我今天特意加了莲子和山药。”展洁边回答,边将粥倒进碗里端给他。
另外她还准备一些淡奶馒头,太甜太油的不行,糯米类的食物难以消化也不适合他,而这些清淡易消化吸的食物有助于他凝神静气,有安定神经的功效。
展洁偷偷看着他不紧不慢的喝着粥,心中不由得感叹一声,这人怎么连吃饭也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皱眉敛目,那表情迫不得已的,不能再迫不得已了,好像有人拿着刀逼着他一般。
要不是对自己的手艺还有一丁点的信心,她都怀疑自己煮的粥是不是难吃到让人如此难以下咽。
但不能否认,即使如此,蔺修言连吃饭的时候也帅气的不行。
举手投足间,轻缓从容,淡定优雅,眉目专注而冷傲,展洁曾在一位英国贵族身上看到过相同的气场,他们说这是绅士风度。
不过可惜,蔺修言的绅士风度仅止于用餐而已,至于其他方面却是分外的刻薄挑剔,由其是工作上的事情,他更是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懈怠和差错。
展洁惋惜的摇摇头,收回偷偷放在他身上的目光,取出放在桌子底下的急救箱,拿出听诊器和血压计逞着他吃饭空挡开始为他测量血压。
这个急救箱是她在开学第二天特意从医院带来的,里面有他所需要的各种急救药品,即方便可以随时可以检查他的的心脏,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看着血压计上不断上升的数字,展洁眉头轻拧,沉声问道:“你今天的血压偏高,心跳也有些快,是不是中午的时候又没有休息?”
蔺修言瞄了眼血压计,漠漠浅笑。
这两天工作一直没有进展,实验做了几十次,次次出错,这种境况下他又怎么能安心休息。但为免惹她担忧,他并没有如实回答,只是淡淡的说了句:“可能是实验有了些进展,太开心了罢。”
真的是这样吗?
展洁有些不信。
以蔺修言淡漠疏冷,清高自负的性子即便实验成功了他也视之为理所当然的事情,绝不可能出现兴奋过头的情绪。但反之,若是实验失败了才会让他兴奋,但这种兴奋是包含了挫折与愤怒,过高的期望和无言的责备所交织在起来的强大压力,能让他忘我,让他疯狂。
她一直都觉得大家对于蔺修言的期望过高,也过份了,他们好像已经忘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使他再怎么聪明,再怎么能干也只是一个凡人而已,他和普通人一样有着逃不过的生老病死,扔不掉的七情六欲,同样也会累,也会痛,也会有挫折疲惫,和支撑不下去的时候。
但这些大家好像都没有看到,即便是现在他命在旦夕的时刻,他们也一样认为他是无故的,只要有他在,无论多么艰难的实验都一定会成功。
展洁犹记得第一次遇见蔺修言时,他那双空洞绝望的眼睛。那样的一双眼睛时不时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百转千回,挥撒不去,不知除了自己,是否还有其他人看到过。
“你的实验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她将听诊器放回急救箱里,状似不经意的问道,只是话语里却有着难掩的心疼和愤愤不平。
蔺修言看着她因气愤而淡漠的侧脸心头微微动容,他放下手中的碗轻轻拉过桌子下她紧握成拳的手,掌心里的手冰凉一片,可他心里却暖意融融。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不出于功利,不贪图名位,不计算他的能力,而真正一心一意,无所欲求的关心着,守护着他的话,那便只有眼前这个单纯善良,笑靥如花,温良如玉的女子了。
虽然至今,她依旧没有认出自己。
“你之前不是说只要一周就可以了吗?现在都快半个月了,你的实验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你什么时候可以跟我回医院?”展洁越说越气,声音不由自主的扬高。
寒冷的冬天已悄然退去,初春的暖意正缓缓而至,平淡如水的日子一天越过一天,而他的病情也一天拖过一天。
现在每过一天,他都离死神更进一步,但即便她担忧得吃睡不安,却也始终无法将他拖离这间实验室。
她低下头隐藏眼眶里的点点湿意,却看到他修长却苍白消瘦骨节分明的手正包裹着自己的手,顿时心生不忍的反握着,喃喃低语的问他:“这个该死的实验对你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甚至比你的命更重要?”
在她不知不觉里,这个男人已经悄悄占据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让曾立志无牵无挂,一心向医的自己为他动心,为他担忧,也为他不平。
她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他早已经透支的身体。
蔺修言侧过身子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沉默无言的笑了许久,才轻声对她说道:“你要是觉得累了就不必每天下了班后都跑过来,放心,只要实验一结束我肯定会自觉的去医院找你报道的。”
他语气轻柔缓慢,湿热的气息若有似无的喷洒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更显出他的气虚无力,和疲惫不堪。
展洁知道,眼前这个无赖的家伙又在对她用苦肉计,明知道她心软,根本不可能就此放任他不管不问,却还一再的在她面前说一些自虐的话来激将她。
他知不知道,这种苦肉计的行为还有另一个别称,叫做撒娇。
其实如果可以现在立刻把蔺修言带走,禁锢在病房里,展洁对天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让他及自己踏入这该死的实验室半步,也绝不再让那群不知名的混蛋打扰他。
“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虽然意志坚硬如铁,但一颗却早已柔软似水,所以展洁只能无奈的轻叹,自嘲又一次心甘情愿的败在了蔺修言的苦肉计下。
其实刚才的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了。
她明白蔺修言此时正在为实验的毫无进展而焦急,不知是谁这一周来不断的给他打电话询问实验的进度,她曾无意中看到他挂断电话后狠狠的将电话摔碎在墙壁上,而后按着心口神色痛苦的坐倒在地,若不是她当时刚好在场,若不是她抢救得当,若不是她及时安抚了他失控的情绪,说不定他当时就已经病发,更可能,再也抢救不会来。
虽然他事后什么也没说,但展洁已经感觉到,冥冥中有人正在对他施压,而他却根本无法反抗,展洁甚至怀疑过就连这个实验也并不是蔺修言他自己愿意做的。
所以,一直以来展洁都不敢再给他任何压力,也不敢再催促他尽快结束实验跟自己回医院,更不敢再向他有丝毫的抱怨,她时时刻刻都在提醒自己,绝不能再给他任何额外的压力。
但刚才,她却因为过度担忧他每况愈下的身体而忘记了。
“……好。”蔺修言低沉的嗓音自她耳边传来,然后就半天没有动静。
喂喂,蔺先生,蔺大教授,我不是你的靠枕,你要休息能不能去那边的沙发上老老实实的躺着,别像个孩子似的窝在我的怀里……
展洁轻轻拍了拍蔺修言的肩,但那家伙仍旧一动不动,半晌后还调整了下自己的姿势,双手更是抱着她的腰,整个人直往她怀里靠。
而那厢,一群人自动自发的转过身云避嫌,可一双眼却忍不住的侧目含笑偷瞄着他们,让她更加无语。
“蔺修言,你别这么无赖行不行,我是你的医生,不是你的靠枕。”她红着脸的转头在他耳边低声抗议着。
“……嗯……”而闭眼假寐的蔺修言只是似梦语般低吟了一声,就又没了声音,然后依旧靠在展洁的怀里,一动不动。
所以呢?
看着怀里一动不动的沉睡而去的人,展洁只好认命的调整了下自己的坐姿,让他可以靠得更舒服些,所以,她并没有看到,蔺修言那抹藏在嘴角温暖人心的笑,好似已经拥有了全世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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