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九章 悲凉的雨
石哥当时为了掩人耳目,这才决定将郭家的窑口与林家的作坊调换一下,一方面是为了避免在最开始的研究阶段,引起金家的注意,林家纸坊人多眼杂容易走漏风声。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要想建造玻璃生产的流水线,凭借郭家窑口本来的土窑却是不行的,借此倒是正好重建一个。
不得不说,郭仁杰虽然平时没个正形,但做起事情来,却是极为牢靠的。虽然玻璃厂是石远在林氏文具厂建造到一半才让他去做的,但这才半个月的时间,这玻璃厂便已经有了雏形。
当然,这其中也是与建造玻璃厂的人,基本上都是受过石哥所教,从林家文具厂调过去的有关。要不然,就光是石哥画的那些图纸,一般的人就完全看不懂呢!
“这贼老天可真他娘的是有够邪门的,居然在大春天的打雷!”郭仁杰在因为下雨而停工的玻璃厂转了一圈,听到这声春雷之后,便摇着头,骂骂咧咧的说了一句。
但他的话说完没有多久,这便又传来一声“轰隆”的响声……
因为林家之前的作坊距离郭家的窑口并不远,所以郭仁杰这便也觉着微微颤动了一下,甚至屋顶还落下了一些灰尘……
“他奶奶的,这可真的是有些邪门了!”他听着这声并不像是雷声的响声,甚是疑惑的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
“少爷,那个窑口……不,林家的纸坊好像出事了!”
就在他正纳闷方才的响声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这便见到一个匠人,急匆匆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郭仁杰闻声,这便二话没说的一把推开了那匠人,赶忙冲了出去。
“这难道是着火了不成?但这大下雨天的,应该没有动工才对啊!”看着不远处滚滚的浓烟,他心下一紧,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随即便准备去现在林家的纸坊看下究竟。
但就在他跑了几步之后,却又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对着身后的一众看厂子的匠人喊道:“你们他娘的还在看什么?赶紧跟上来啊!”
于是,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便向着林家文具厂走了过去……
当石远到了的时候,整个文具厂正处在一片“热闹非凡”的景象当中。虽然下着雨,但这些匠人们却正在热火朝天的收拾着残局,原来的造纸流水线,有一半都已经面目全非。
看到远处正冒着雨指挥着的郭仁杰,他这便三两步走到了其身边,一拍他的肩膀问道:“郭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石老弟?你怎么才来!快看看,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发生什么意外了?”在石远与乔大炮之前来到现场的郭仁杰,对于石远为什么会这么快赶到却并没有多问,反而觉着他来的晚了。
他还以为是与上次石远演戏一样,发生了什么意外。但石远却没等他的话说完,这便皱了皱眉头,因为他闻到了弥漫在空气中,十分强烈的二氧化硫的味道!
火药!在闻到这股味道之后,石哥心中不由一惊。这便摇了摇头,冷声说道:“这次,八成是金家搞的鬼!”
说完,他这便没有再理睬还满脸懵逼的郭仁杰,而是对着一边正搞的满脸灰尘的周雄问道:“有没有人员伤亡?”
“南宫……老先生,他……他还没有找到!”强忍了半天的周雄,这下才终于再也忍不住的哭出了声来……找了这么久还没有见到南宫荣的身影,他知道,只怕其十有八九是遇难了!
石哥听过,则突然感觉一阵头昏眼花,向后退了两步,直到乔大炮扶住了他,这才稳住了身子……
“找!给我找!还有,给我把今天看门的人叫来!”稳住身子之后,石哥这便一把甩开了乔大炮,歇斯底里的开口喊了一句。
郭仁杰虽然来的早,但也是才刚刚知道南宫荣不见了的事情,这便也不敢在大意,开始吩咐起他带来的那些匠人……
在林映月与林诚明到来的时候,那被炸的破败不堪的现场却也已经基本上被收拾好了。
此时,所有的匠人正呆呆的站在雨中,看上去似乎十分的“热闹”,就宛若之前林氏文具厂刚刚建好的时候一样,但众人的神情却都无比的沉重,现场没有一个人说话,针落可闻。
这个时候雨虽然已经小了很多,但现场这沉重肃穆的气氛,却是给这春雨,独添了一份悲凉之意。
看到林映月与林诚明二人走来,众人这便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路。
林诚明被林映月扶着,踉踉跄跄的走到石远的身前,看到石远眼前盖着的一面白布,二人心中同时觉着有一丝不安:“这……这是怎么了?”林诚明看着眼前残破的景象,有些不可置信的开口问了一句。
雨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石远的脸上滑落,他之前自己亲身上前在废墟中翻找了半天,雨虽然不大,但他却也是全身湿了个透彻。
石哥此时心中虽然充满了悲愤,但听到林诚明的话,却还是强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没事,只是出了点小意外……”
“对的,对的!林老你不用担心,这……”一边的郭仁杰这便也连忙应和着石远。
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林诚明这便抽开了手,从林映月撑着的伞下走出来,弯下腰要伸手去揭开眼前的白布。
这白布下面当然是南宫荣的尸体,石哥本来是想阻拦,但张开嘴后,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情却是怎么也隐瞒不了的,没有见到南宫荣,只怕林诚明心中也开始怀疑了吧……这便最终还是将手放了下来。
林诚明揭开那白布之后,看到的却是一具已经烧焦了的尸体,但即便如此,他却还是通过那依稀可以认出来的面庞,一眼便认出来这人正是南宫荣……
丈夫不作儿女别,临岐涕泪沾衣巾。
林诚明紧紧是掀开白布看了一眼,以至于身后的林映月都没有看清,这便迅速的放下了那白布。
对于林家来说,南宫荣或许只是一个匠人,但对于林诚明来说,南宫荣却是他最为要好,也最为重要的一个老友……
从黄口小儿,到花甲老人……一辈子的友谊,这便不是一句诗,一个词就能说清楚的。没有人理解林诚明现在是怎样的心情,或许……即便是他自己,也并不清楚吧!
下一刻,就在没有看清楚那尸体相貌,没有觉察到自己爷爷异常的林映月还在好奇的时候,却见林诚明突然起身,“啪”的一声,一巴掌打在了石远的脸上!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他突然起来的举动,立刻便打破了这悲壮的场面。不,应该说这种悲壮的场面在这一刻完全凝固了。
“这就是你石远给我的回报吗?”
此时还完全不知道事情原委的林诚明,急需一个发泄的点,他下意识的就以为这是石远新建的这作坊出了问题。
而就在所有的人都在发愣的时候,林映月这便赶忙挡在了石远身前:“爷爷,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是场上唯一一个还不知道那具尸体,是南宫荣的人,所以,也是反应最快的……
“月儿,你……起来吧……这一巴掌是我该挨的……”
林诚明虽然已经七旬,但这一巴掌他却是用尽了全力。一时间,因为在雨中站的太久,脸色被冻的发白的石哥,脸上这便出现了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但他却只是摸了下自己脸上的雨水,对着林映月淡淡的开口说了一句。
虽然现在他已经知道这件事情十有八九是金家父子指使李三做的,但石哥心中却依旧觉着,正是因为自己这些天的得意忘形,麻痹疏忽。这才让发生了这样的悲剧。
“你滚吧!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林诚明看着眼前的林映月,最终还是放下了自己再次举起的手,只是冷漠的对石远说了这么一句。
“爷爷你……你到底要做什么?就算石远他有错,但也用不着这样……”林映月心下已经紧张到了极点。她长这么大,虽然见到过林诚明发过许多次的火,但唯独像现在这般冰冷,她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对啊!老爷子,你……这是做什么?这件事情又不是石老弟的错……”一边的郭仁杰见到石远居然难得一见的没有争辩,却是有些看不下去,这便想要开口说出事情的缘由。
“郭大哥,你不用说了!”
但石远却突然大喊一声,打断了正准备说下去的他。郭仁杰听过,咋了咋嘴,这才十分不满的一甩袖子,叹了口气。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郭大哥你给说说清楚!”但林映月却固执的对着郭仁杰问了一句,她可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爷爷会无缘无故的出手打石远。
“月儿……那死的人……是南宫爷爷……”但她话音一落,石哥这便将手搭在了她的肩头,满是悲凉的开口解释了一句。
霎时间,林映月方才还只是有些担忧、紧张的脸色,这却凝固住了。
她能够凭借女子之身,成为林家现在的商事负责人,这实际上与南宫荣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当年她失去了母亲,而她的父亲又远走杭州,林诚明当时又要负责林家的商事,将林映月留在府中,他害怕别人欺负。于是,便一直带着林映月,每天在扬州、金陵等各地奔波。而金陵的纸坊,她自然是去过最多的,南宫荣对她来说,就像是自己的亲爷爷一般。
她还记着,自己年幼的时候,有一次在纸坊里面玩,当时正逢晌午,纸坊中的匠人都去吃放了。她不小心打翻了一桶纸浆,担心林诚明骂自己,吓的哭了起来,南宫荣这便给她“背了黑锅”……
像这样的事情,林映月经历了许多,她的脑中不由便回想起之前与南宫荣经历的点点滴滴,而眼泪这便也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她这才终于知道,为什么一直待在纸坊的南宫爷爷,这个时候并没有出现……本以为他不在纸坊,但却没想到……
“月儿,你不要看……”林映月想要上前揭开那白布,但石远却一把拉住了她。
“哇”的一声,被石远拉住的林映月这下才哭出了声来,她挣扎着想要上前,而石远则是紧紧的抱着她的腰肢……直到她哭晕了过去,石哥这才抱起她,默默的向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见到石远走去,一直没有出声的林诚明这才渐渐的冷静下来,说起来,南宫荣的死,场中最悲伤的应该就是他了。但他心中虽然悲痛不已,却还是转头看着郭仁杰问道:“郭家小子,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即便现在知道这件事情与石远并没有什么关系,但他却也还是不想与石远说话。
此时满脸憋屈的郭仁杰,这便开口解释道:“这一切,都是李三那个王八蛋做的……”
“李三?”
林诚明听过,却是一脸的疑惑。虽然已经许久没有再管纸坊的事情了,但对于李三他却还是知道的。当时还是南宫荣亲自举荐的李三,他一时间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李三会这样做。
“你是怎么知道的?那李三人呢?可曾抓住?”
“这个……你来说!”平时嘴皮子利索的郭仁杰,这个时候却是恼火不已,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生气的跺了下脚,这便一把将自己身边的一个匠人拉了过来,这人正是之前在门口看守作坊,见过李三的匠人。
“老太爷,我……我之前看到李三拿着个包袱进了厂子,然后过了没一会儿,便发生了事故……今天因为下雨并没有动工,所以……只有可能是李三做的!他一直都对失去自己坊主的事情耿耿于怀……”那被郭仁杰推倒前面来的匠人,这便开始解释了起来。
“那李三人呢?”林诚明在听过之后,沉默了许久,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又开口问了一句。
“他……他的尸体被……被……”那匠人似乎是很害怕,支支吾吾了半天,却就是没有说上来。
“我叫人拿去喂狗了!这件事情,我会让他们血债血偿的!”
可就在这个时候,已经将林映月在车上放好的石哥却走了过来。他的声音十分的冰冷,就像是与这雨幕融为了一体,让场中所有的人身子都微微一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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