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死也要内斗5
一直以来,人们提起北方游牧民族,第一印象就是战力强悍,压着中原王朝打,中原王朝强盛如汉唐,都在他们的兵锋之下战栗。
这是纯扯淡。这种印象很大程度都是在宋代形成的,在宋代之前,准确的说是在蒙古崛起之前,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在古代中国,如果战斗力也有鄙视链,那么就是农耕>渔猎>游牧。
是的,所谓勇猛无敌的北方狼族,在汉唐时代只能很憋屈的呆在鄙视链的最底层,中原王朝最强大的威胁一直都是东北的渔猎民族和西北地区的山地农耕民族。比如说匈奴,在汉初的时候拽了一把,但跟汉武帝硬拼硬的战了几个回合之后就萎了,要么远遁要么归附,甚至到了曹魏时期一个刺史就能将他们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地步,而羌人在汉宣帝时期就开始闹腾,跟大汉缠斗了两百多年,耗垮了东汉的财政。五胡时期同样如此,匈奴人出场露了个面,闹出了很大的动静,然后就被石勒拍死了,而鲜卑人与东晋及南朝的战争却持续了两百多年,才分出胜负来。
唐代也是一样,颉利可汗一开场就是二十万铁骑兵临渭水,大有一举灭唐之势,可仅仅过了四年就被大唐冚家铲了,连他本人都被送到长安去给高祖、太宗表演最炫民族风。高句丽呢?硬生生挺过了隋文帝、隋炀帝、唐太宗这三代人的猛攻,直到高宗才彻底搞定。契丹更是难搞,从武周时期便开始闹腾,多次大败唐军,终大唐一世都没能将他们灭掉,还让他们越打越强,最终在五代混战时挥师入塞,占领了燕云十六州,成了悬在中原王朝头顶的一把利剑。
可别以为羌人、鲜卑、高句丽和契丹是什么游牧民族啊,羌人和高句丽是不折不扣的农耕民族,而鲜卑和契丹则是渔猎民族,虽说他们拥有大批骑兵,同时也有不少族群放牧,但跟游牧民族是两码事,别将拥有大批骑兵的民族都当成游牧民族,这不可取。
为什么号称无敌的游牧民族往往几轮硬碰硬的恶战下来就给打跪了,农耕民族和渔猎民族却这么难啃?
问题出在组织度上。游牧民族四处放牧,不多的人口散落在广袤的大草原上,这注定他们无法聚到一起搞什么大规模的水利工程、土木工程,教育啊军队训练啊啥的也很难搞得起来,折腾来折腾去,始终都是松散的部落联盟,这种组织结构打顺风仗还行,一旦处于逆势,他们内部就会乱起来,自己杀自己了。千百年来一直都是这样,游牧部落最可怕的对手不是中原王朝,而是另一个游牧部落,一旦他们在战争中损失了太多青壮,实力衰退,不等中原王朝深入草原追杀,别的部落便会一拥而上将他们撕得粉碎,兼并他们的部众,瓜分他们的草场、畜产,将他们吃得连渣都不剩。这种松散的、彼此提防的社会结构,注定没有办法跟中原王朝旷日持久的打下去。
农耕民族作为定居民族,人口高度集中,要搞个土木工程、水利工程,要搞教育什么的都很容易,社会分工明确,组织度高,而且人口众多,技术发达。农耕民族的士兵看起来确实没有游牧民族的那么勇猛善战,但人家组织度高,秦皇汉武,唐宗宋祖这样的雄主,可以将全国的资源都集中到一起,用来发动一场规模庞大的战争,放在游牧民族,这是不可想象的。老子人口是你们十倍甚至数十倍,盔甲兵器远比你们精利,种种高科技武器不要钱的点出来,每年可以用于军事训练的时间还远比你们长,我会怕你?有种别跑,不砍到你怀疑人生我跟你姓!
渔猎民族则是兼具农耕、游牧之长,他们在白山黑水中长大,会耕田,会放牧,会捕渔打猎,啥都会。东北那极寒炼狱般的自然环境给他们磨练出了一副非人的身板,零下十几度的严寒在白雪茫茫的大山里追熊猎虎,对他们来说是等闲事;东北那独特的地理位置让他们可以跟农耕和游牧民族交流,从这些民族身上汲取精华,而富饶的东北大地又为他们提供了相对充足的物产。这些先天的、后天的种种因素将渔猎民族变成了极具韧性的民族,西伯利亚的寒流摧不垮他们,中原王朝的刀剑杀不光他们,游牧民族的铁蹄踩不死他们,只要外部压力稍稍缓解,他们便会疾风劲草般强大起来,成为农耕、游牧民族的噩梦!
农耕民族人口众多,物质丰富,组织度高,这些因素注定了农耕民族的军队的战斗力起点并不高,但上限很高;
渔猎民族兼具农耕和游牧之长,从一出生便得与天争路,虽说很多时候都是部落制,但组织度并不差,人口也多,他们的军队战斗力起点高,上限也不低;
游牧民族人口稀少,分得太散,组织度很低,结构松散,他们的军队战斗力起点较高,但上限并不高。
所以,处于鄙视链最底层,一点也没冤枉他们。
刘渊能搞出这么一番事业,除了司马家自相残杀,将西晋能战之兵给败光了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他起兵时,五部匈奴已经在并州定居了近百年。这近百年时间里,编户齐民、尊卑礼节、纪律养成……这些对于提高社会组织度而言最为重要的东西,东汉和魏晋都帮他们做了,早在曹魏时代,并州刺史梁习便能做到让归附的南匈奴指哪打哪,绝不敢有半句废话,这放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可即便是这样,真撞上了西晋精锐禁军,硬碰硬的打他们依旧不是对手,永嘉三年刘渊两次进攻洛阳,都在西晋禁军的阻击之下铩羽而归,不得不改用封锁战略去孤立洛阳,削弱洛阳。一支汉化程度已经相当深了的军队打个残破不堪的西晋禁军尚且如此吃力,碰到全盛时期的西晋禁军,得给打成什么鬼样?
刘聪说五五开,那真的是给自己长脸了。要是西晋禁军完好,勇猛善战的匈奴健儿敢不敢跟着刘渊造反都很成问题。
朱诞自然不会去道破这一点,他说:“司马氏内斗,对大匈奴来说是莫大的助力,没有他们自相残杀,将精兵强将消耗殆尽,匈奴铁骑怕是入不得中原。但是,如果司马越死了,洛阳的内斗就会停止,到时候陛下你要面对的就不再是司马越和王衍,而是苟晞这等名将了!”
刘聪眉毛微微一耸,自言自语:“苟晞啊……要是让这条疯狗到了洛阳,那倒是挺麻烦的。”
朱诞说:“司马越所统率的那七万大军中,精锐禁军便有两万余人,若是这两万余精锐禁军拼死一战,陛下纵然取胜,部曲伤亡也会很大。晋天忆已经下密诏召苟晞入洛,准备跟司马越死斗了,陛下何必与司马越硬碰?放他回去让他跟苟晞斗个你死我活,让他手中最后那几万精锐禁军在自相残杀中死伤殆尽,岂不是更好?”
刘聪正要说话,呼延晏两脚带风的走进来,面带喜色:“启禀陛下,有喜事!”
刘聪问:“喜从何来?”
呼延宴将一封信函呈上:“密探飞马来报,苟晞所统率的大军已抵达颖川,最多两日便能抵达洛阳!”
刘聪吃了一惊:“这么快!?”
朱诞笑说:“苟晞屡遭司马越的亲信潘滔、何伦构陷,而司马越始终不肯处置潘、何二人,苟晞已恨司马越入骨,现在司马越领兵在外,洛阳空虚,苟晞自然不会错过这等良机,自然是昼夜兼程朝洛阳狂奔了!”
刘聪大笑:“这仗打了这么久,整个中原都打烂了,晋人还是一点都没变,说到要跟我们打,一个比一个怂,而内斗却一个比一个猛,好,好!朕喜欢这样的晋人!”
朱诞说:“苟晞跟疯了一样朝着洛阳狂奔,司马越却还在与我军对峙,真不知道他得知苟晞兵临洛阳城下,一举将他的老窝给端了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一众大将哈哈大笑。
刘曜跃跃欲试:“陛下,臣有个想法……”
刘聪打断:“把你那个想法憋回去!”他可太了解这个战争狂人了,这家伙能憋什么好屁,无非就是希望自己给他一支精锐骑兵,狠狠地干司马越一家伙嘛。换作以前刘聪会很欣赏刘曜这份勇武,但现在他可是要在洛阳城下导演一场大规模火拼,让司马越跟苟晞拼个你死我活的,他期待这场大戏已经很久了,眼看最精彩的剧情即将上演,他怎么能容忍刘曜擅自加戏,坏了自己亲手导演的这出权谋大剧!
刘曜哦了一声,耸拉着脑袋不吱声了。
他瞅了朱诞一眼,暗自磨牙。都是这个江南文人不好,打从他来到平阳之后,父皇和皇兄都变得瞻前顾后,每一仗都斤斤计较了,导致他很难再痛痛快快的打一场。要是他能当上皇帝,肯定不会重用这种人,这种人只会削弱匈奴铁骑那种一往无前的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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