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敢作敢当
“那你,尽可以将这话拿去问问丽妃便是。我想,丽妃还不至于敢做不敢当吧。”
不再与他赘言,我加紧步子来到南宫澈身畔,映见他眼底满溢的关切,心头不禁一热。
“迟儿,你没事吧?”
我只摇头笑了笑,“没事,不过是受了一惊,不碍事的。”
说着,缓缓垂下头去,眼眶微红,倒真像是被惊着了。天知道,我压根没受到任何惊吓。只是不这么说,我怕他会继续追问下去。有些事,我并不希望他知道。他刚刚失去了最爱的妹妹,若再得知福兴的背叛,丽妃的所作所为,一时之间,内忧外患交加,我怕他会受不住。
南宫澈咬了咬牙,怜惜道:“都怪我不好,一时大意,教你受了委屈。待回头,我定要好好整治福兴给你出气。”
我却不愿节外生枝,忙道:“沐昕,不要。我想他方才被你这么一喝,心里定已受了教训,便不要再去难为他了。再者,他跟随你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饶了他这一回罢。”
南宫澈叹息着,“迟儿,你还跟从前那样善良,那样替人着想。”
我一怔,一丝苦涩涌上心头。
善良,现在的云墨迟,还称得上是善良么?从当年那个不解世事的小公主,长成一个工于心计的深宫妇人,经历亡国、背叛、失身、宫斗、生死之后,我在男人间的权欲斗争中沉沦起伏,在兵不血刃的后宫里坚忍地脱胎换骨,走到今日,我已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学会了玩弄心机手段,学会设法争取自己想得到的东西。于不知不觉中,我早已渐渐遗失了原来的那个自己,这样的我,还可称得上是良善么?
沐昕,也许总有一日,你会发现,我已变得教你那样的失望。
“迟儿,你在想什么?快跟上。”
被他这么一喊,我恍惚的神思如收线的风筝般缓缓被拉回,这才发现他已走出好远,而自己还怔怔地站在原地。突然,有一股难言的滋味涌上心头。一面答应着,一面提起裙裾加快步子追上去。
南宫澈站在那儿等我,不无担忧道:“迟儿,你可是有什么心事?看你的样子,似乎不太好。”
我一步步挪过去,猛地抬起头,很是认真地望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沐昕,也许,早在很久以前,你就走出好远。而我,还傻傻地站在原地,便是后来再如何努力去追,只怕也再跟不上你了。”
男子的眸色蓦然深浓,那一刻,我以为自己见着了一片深蓝的海,忧伤如漫山遍野开放的荼蘼。
我举步,与他擦身而过,庆幸滑落眼角的泪水,没有被他瞧见。
“若真有那样一日,你不要追赶我,只管站在原地,我会回头找你。让我,将你给找回来!迟儿,哪怕要用尽一生一世的时间,才能将你找回,我也无怨无悔。如若今日的你我还能与昨日的你我重逢,我再不会放开你的手!便是死,也不会!你,会等我么?还会给我这个机会去弥补么?”
心,一下像是被什么击中了般难受。
沐昕,如若搁在大婚那日,搁在我尚未对你彻底心灰意冷之前,你便能下定这样的决心,宁死也不舍弃我,不舍弃我们之间的感情,我和你之间,又怎会走到今日这副局面?
我渐渐停下脚步,却不敢回头去望他,一任泪水模糊了双眼。
有些事,并非你不舍弃,便会如愿以偿。这世上,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便再不可得了。例如曾经的我,例如我们曾经的爱。
一前一后,我和南宫澈沉默着走回大帐。才刚走回营地,就发现此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把守的侍卫分为两队,目光无声对峙。便是不说别的,光是闻着这里的气息,也隐隐嗅出一丝硝烟味儿。空气中像是张满了一根无形绷紧的弦,一触即发。
我望向追上身侧的男子,压低声音道:“沐昕,似乎有些不寻常。”
南宫澈点点头,同样压低声音道:“是有些不对劲。迟儿,我先命人送你去休息。婉婉,我也暂且托付给你。”
心下一紧,我攥住他的手,固执道:“方才是谁说的,从此再也不扔下我了?”
南宫澈长声叹气,面容略有些无奈,低低道:“迟儿,不是要舍弃你。辰逸来了,他是为何而来,想必你心里也很清楚。如此,你还确定想跟去么?”
“汝夏王,他怎么会来的?”我略有些吃惊,更多的是不解。来之前,从未听汝夏王透过一丝半点的耳风。且慕容瑜危在旦夕,怎能离了他去?他又怎能放心前来?我总觉得,此事有异。
搭着他的手,忽而有些松了,一瞬间,我明白了为何在听到福兴的话后,南宫澈的面色会是那样的复杂。想来,在此之前,他早已部署好了一切,四大家族里,有两大家族是支持他的,而又有后宫中丽妃和慕容贵嫔的支持,要想改朝换代,并非难事。可是,如今汝夏王的突然出现,只怕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而他,刚刚才答应了死去的妹妹,绝不为难汝夏王。权力之争,素来容不得一丝心软。如此一来,南宫澈的处境,便显得那般艰难了。你不欲置敌手于死地,敌手却是一心一意要置你于死地的。
还在沉吟间,南宫澈已吩咐一旁的侍从,“小张,小王,你们二人先将夫人和三小姐送到本侯的帐内,务必妥善安置好。夫人交给你们,如有一丝差池,你们晓得轻重厉害。”
那两人肃颜,齐声答:“属下明白,定誓死护卫夫人周全,请侯爷放心。”
“嗯,去吧。”
那转身飞扬的衣袂若流云轻转,如斯清冷决绝。不假思索地,我紧紧拽住转身欲走的男子的胳膊,脱口而出:“不,沐昕,我不走。我陪着你去。”
沉默片刻,南宫澈缓缓答:“迟儿,辰逸回来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必定不会贸然而返,想必已做好了准备与我一较高下。原本,我已部署好了一切,待与群臣商定之后,便可回朝,安定大局。可他如今突然回来,只怕各方势力会重新掂量权衡。毕竟,论身份地位,论朝中威望,论兵权谋略,他丝毫不逊色于我,甚至是比我更有优势。迟儿,这是一场权力的重新洗盘。也许,我的胜算并不大。你随我前去,只怕会有危险。再者,你不是……”
未竟的话,谁心里都透亮得很,却谁也不愿点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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