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分崩离析
曾几何时，当慕容瑜冷不防这般问我时，我心头只有冷笑与困惑，可如今，所有的困惑皆有了解释和答案。
而我，为了复仇，越过重重荆棘走到今日的我，可真的能面对这一切？
骗局么？看汝夏王毫不意外的模样，彷佛一早料到了今天的这一幕，只有我，只有天真的我，一直固守着那个可笑的信念，最终走到分崩离析的今日，再也回不去。
我默然垂首，将目光投向那一人，泪水氤氲成一片茫茫大雾，只低低唤：“父皇，是您么？”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包含的意味却极复杂。一则，自是问眼前之人，可是昔日那个爱我疼我的父皇；二则，也是在问他，这一切，究竟是否真为他所为，是否真的是他一早识破了慕容瑜的叵测居心，收买了沈沐昕，在三年前，联手演出宫倾玉碎的那一出戏，而后，再狠心地用无数上京无辜老百姓的鲜血，屠城的惨烈，来掩盖他从那好吃那个宫乱中逃生的事实。这一切，果真是他所为么？
不得不承认，那一刹，心底的感觉很复杂，既希望他答是，又希望他能否认。希望他答是，是因为盼着久别重逢的父皇还尚在人世，我可继续承欢膝下；可希望他否认，却是因为害怕他这一声应下，就得逼着我直面物是人非的残酷现实。无情最是帝王家，我曾以为自己过去那十六年很幸福，我实在不愿让那个美丽的梦碎在他们争夺天下的残酷里。因为，如若事实真如我所想，那么，我于他，便是那样的无足重轻，可随意舍弃。
“七儿，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朕，还是你的父皇，你还是朕最疼爱的好女儿，一切依然如初，不是么？”
七儿，那一声久违的称呼，带着慈父的深切思念，撞击在我的心扉，是那样的疼，又夹带着微微的甜，我不禁潸然泪下。可一切，又果真能已然如初么？在他亲手划下那道深深的裂痕之后，在我经历这许多悲苦磨难之后，我和他之间，还能依然如初么？我的心强烈地呼喊着，不能，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看我泪如雨下，拼命摇头，晋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叹息，“七儿，朕当初，从未想过要舍你。那夜，朕明明派了侍卫守在你左右，命他们宫破即刻带你离宫，为的就是保你周全，可朕没想到，你会选择……七儿，这些时日，朕听着你所受的苦楚，亦是心疼不已。你如今，便真的这般恨朕，恨到……已不肯认朕这个父皇了么？”
那些儿时的往事，在这一刻蓦然浮上心头，掀开我封尘已久的心事，一并，也将我所有的心痛委屈瓦解。到底是生我养我疼我爱我的父皇，血浓于水，看他眼中饱含的泪水，即便心中有再多再深的怨气，此刻也只剩下深深的不忍和孺慕。
“父皇，父皇……”
越过了心头的那道坎，我不顾一切地就要想朝晋文帝奔去，可身后的男子紧紧攥住我的手，沉重唤：“皇后，你不能去。”
皇后？这个称谓在此时听来格外刺耳，带着尖锐的疼痛，袭遍全身。我怔了怔，半响才回过神来，是啊，如今的我，不是晋国七公主，而是慕容瑜的皇后呢。即便父皇未死，可晋国与离国之间，死敌的立场从未变过。他们两个，一个是我敬爱的父皇，一个是我深爱的丈夫，而夹在中间的我，又该何去何从？
见汝夏王拦下了我，晋文帝的眼眸微微眯起，寒光溢出，冷声道：“汝夏王，你凭什么拦我皇儿去路？快放开她，否则休怪朕对你，对你们不客气。”
那样面目温雅的男子，口中道来的话却是那般森然，犹如寒冬腊月里的西风般拂面而过，刮得人面颊生疼，周身寒透。
汝夏王将我往身后一扯，轻淡一笑，“哦，本王只认得她是本王的皇嫂，离国的皇后，却不知晋文帝此话何意？”
见晋文帝面色森寒几分，他又笑道：“再者，本王斗胆问您一句，急着将皇后拉拢到您身后，为的是叙骨肉亲情，还是为了她此刻的手握的离国半壁江山呢？如若是为了一叙天伦，那么，您此刻来得，似乎太晚，却又太合时宜了吧？”
如此几句，四两拨千斤，暗含讽意，却已将眼前的一切厉害关系道明。可这几句，对我却又无疑是极大的打击，我的身子不觉颤了颤，望向眼前略有几分陌生的晋文帝，哽声道：“父皇，是这样的么？您的心里，其实装的只是江山权谋，不是儿臣，对么？儿臣在你眼里，不过是一颗有利用价值的棋子，对么？”
我问得那样轻声，彷佛无关痛痒，可从在场众人的同情目光中，却透露出了我此刻的脆弱不堪一击。这一句，看似平淡无奇，实际已耗费了我全身仅存的力气和希望。
见我如此，晋文帝淡然的眸光里也带了几分急切，“皇儿，皇儿你莫听他胡说，父皇不是，父皇对你是真心疼爱的。”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相信他，选择让自己的心好过一些。可事实俱摆在眼前，铁证如山，我终究没有那个本事去骗得自己相信。看出汝夏王还待开口反驳，我忙伸手拦下，以目光示意他不要说话，望向晋文帝时，我似乎笑了笑，话语沉缓：“父皇，父皇，儿臣真的很愿意相信您。可是儿臣，儿臣的心好痛……因为儿臣知道，从前最疼爱我的父皇，如今已一去不返了。”
晋文帝的眸光一暗，一时间面色变幻得厉害，声音略带暗哑，“如此说来，皇儿如今是选择相信他，而不肯相信从小将你捧在手心里疼爱的父皇了？皇儿，你变了，你宁可去相信一个外人的话，也不肯信朕。父皇看着，心也委实很痛很痛。”
听他如此说，我的心不由痛得越发厉害了。是啊，如果不说，如果可以对眼前的这一切视而不见，我多想飞奔过去，和从前一般依偎在他怀中，诉说这些时日的思念和所受的委屈，还做回那个被他保护在羽翼的七公主。可是……可是……往日那些疼爱是假的，此刻的欺骗却是那般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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