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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老道士跳井


过了子夜,老道仍然没有动作。冯参心中奇怪,总不能他等到天明前再走?面朝里假睡,却又保持警惕时刻听着门的动静。

    不料忽然院子里什么东西“扑通”落地,立时有人大喊:“什么人?抓住他!”接着便听到锣声响起。

    冯参吃了一惊,心里叫声:“不好!”立即翻身起来到窗口察看,便见几张渔网从天而降,火把将院子照得通明。

    房上有人将屋顶踏得乱响,又有许多人从屋后涌到院子里来。

    冯参低头想想觉得不对,便过去伸手开了房门走出来,见几个人持着明晃晃的兵器正低头向地上看。见他走出来,梅巡检直起身问:“人呢?”

    “什么人?”冯参愣了下,接着就听到屋内后窗“啪嗒”地响了声。

    “糟糕!”离门较近的审杰和李铁刀同时叫了声蹿进屋,冯参“唉哟”了声也赶紧进来,见审杰正在晃动的后窗下狠狠地拍自己大腿,说:

    “咱们都上当了,他根本就没离开屋子,铁刀叫上人快追!”扭头对冯参低声道:

    “参座别去,交给我们!”说完纵身从后窗跃出屋后。

    李铁刀和梅巡检各带了二、三十人追下去。这时冯参在屋里懊恼不已,敢情老道玩了出金蝉脱壳,先吸引大家注意力,然后由后窗跑了。可他什么时候发现有埋伏的?

    冯参想想,不确定自己已经暴露。当然云鹤子可能察觉了自己的异常,或者可能早就感到了某些不对的地方,但他能一直隐忍不发也真是有定力。

    冯参觉得很可能自己跟着梅巡检去厨房的时候,老道就已经把这屋子里外前后摸清楚,甚至想好退路了。这老东西,可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

    他恼火地低声骂了句粗话。然而……他忽然想起老道说的话,他说的那些所谓任务会是真的,是实话吗?

    不管怎样,这老道是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他回到东乡!冯参一做出这个决定,立即找来名乡勇让他去通知审杰和铁刀:如不能活捉,务必杀之!

    这时候冯参已经不感兴趣他要去寺庙里找哪个和尚,一刀杀了这道士,和尚就还是个和尚。

    若和尚执意违法,那迟早天不容他。但这个武艺高强极有心机的道士,眼前却无论如何不能放走!

    “咦,审大侠怎的也在这里?”他忽然想起来问道。

    “审大侠是奉了都巡检的命令来视察这边巡检司的,刚下船就听说戒严,打听得这里出情况,立即骑马赶来了,恰好赶上这出。”张巡检回答。

    冯参点点头,忽然脑子里有个思路一动,立即拉住张巡检:“你赶紧派人骑马给虞志庸送信,老道可能去刺杀他!”

    “什么?”张巡检吃了一惊,立即回答:“那道士恁好的手段,只怕我们的人赶不上他误事。

….

    这样吧,我这里点烽火告警,这样他们那里戒备起来老道就算去了梅港也难以下口,同时我派人骑马传信过去。这消息大人也得赶紧派人告诉审、李二位知晓!”

    “对,有道理!”

    这边烽火点燃,人也派出去,眼见着天色已经放亮,头遍鸡都叫过了。先去的传信跑回来,冯参忙问:“怎样?”

    “回大人话,那、那道士跳井了!”

    “什么?不可能!”冯参几乎同时和张巡检说,两人接着互相看了眼。

    跳崖、跳江、跳深潭冯参都不会惊讶,像他那样武功的人会跳井,这不是开玩笑么?“在什么地方跳井的?谁在那里?”冯参又问。

    “真的!”那传信很委屈地一咧嘴:“在后高店,梅巡检怕他进山,就带了人从西边兜过去,那牛鼻子见逃不脱,跑到村北跳了井。

    余家太太早起喂鸡,出门就听见‘咕咚’声,跑出来看,地上有只布鞋,便叫起来。邻居后生出来瞧,见是个人在下面,身上仙鹤大氅可不是个道士?”

    “还是不对!”冯参皱眉看向张巡检:“这杨星吃饱了没事做,巴巴地给我们送颗人头来?说不过去呀!

    再说,穿鹤氅的不一定就是那云鹤子。”说完回脸接着问:“你家梅巡检可在现场?”

    “铁刀师傅在,梅巡检我们派人到山上去喊了,走时他还不曾回来。”

    “审大侠没在?”

    “审大侠看见这边烽火,所以赶去梅港那边了。”

    “娘的,我怎么总觉得不对劲?”冯参骂了句,对张巡检说:“我得去后高店,我知道那道士的特征,一看便知真假。”

    “你怀疑是假的?”张巡检问。

    “假不假暂时不清楚,但人我看了便知。”冯参要了口刀挂在腰上:“兴许这家伙又搞什么诡计,我怀疑他没这么简单就认栽!

    事关重大,我要亲自去瞧瞧!”借了派出所的黑骡子冯参骑着,在传令和两名乡勇陪同下到后高店。

    这村子不大只有二十户人家,在一块凸起的小高坡上。南边是个水塘,往西二百步远连接着大片的竹林直到山脊,其余周边全是一块块田地。

    他们来到那口水井附近时,看到围着不少人。乡勇上前吆喝着让大家让开路,冯参从骡背上下来,把缰绳交给那传信,自己上前和迎面来的李铁刀拱拱手,问:“人呢?”

    “在这里。”铁刀为他指引着:“我们赶到后就叫人下去打捞,谁想井壁颇湿滑,费了好大劲才捞起来。”说着挥挥手,有人便过去要揭开那盖着尸首的席子。

    “不用了。”冯参皱眉摆手瞧了眼说:“果然不是他!”

    “你还没看怎知道?”铁刀惊异地问。

    “那道士脚踝上有块黑色的瘢我认得,这人没有。”冯参叹口气。

    “佩服,冯参军好眼力!”铁刀笑了:“这确实不是那老道。方才村里人已经认出来,是村口真清观的师父,估计是被他打晕后丢进井里的。”

….

    “观里还有其他人么?”

    “只有个哑巴火工,我们去观里时他比比划划说早上师父和他说了句话就去菜园子,之后就再没见过。”这时梅巡检匆匆走来拱手说:“大人,估计又是个金蝉脱壳!”

    “娘的!”冯参恨得咬牙。

    “两次金蝉脱壳,把咱们这些人都吸引在这里。那道士呢?”铁刀疑惑地问。

    “跑了,肯定的!”梅巡检说:“他还能留在这里等咱们抓?”

    这时候外面一阵喧哗,几个本地人不知用土语在叫什么,有个本地的乡勇提着红缨枪出去问了问,便拉着个孩子进来:

    “大人,这孩子说早期打猪草绊了一跤,跑到渠边洗腿上泥巴和伤口血迹的时候,看见有个道士的背影往应天寺方向去了!”

    “应天寺?”几个人都莫名其妙。

    “诶,这个云鹤子有意思啊,一个道士没事净和和尚掺和!”冯参话刚说完突然脸色一变:“不对,他不是去应天寺,是去巡检司了!”

    “什么意思?”李铁刀还未琢磨过来。

    “应天寺外不就是巡检司的堡寨么?”梅巡检解释说。

    “他说过要去刺杀虞志庸,难道说的是实话?”冯参说完“诶哟”了声转头就朝骡子跑。

    “小娘养的,两次金蝉脱壳,嘿!”李铁刀也急了,冲脸色发白的梅巡检叫了声:“这里你收拾下,我们去追人!”说罢边追边喊:

    “参座你别太着急,锁天罡(审杰)已经往那边去了,一时还不打紧!”说着四下里大声问:“哪家有牲畜借我一头,快!”

    等他二人气喘吁吁赶到巡检分司,老远就听到有不止一处的哀嚎。

    路边上有个关卡,有家属来来往往,一名乡勇大概是腿上受伤,正被自家女人扶着坐到驴车上去。冯参拉住缰绳出示了自己的腰牌,问:“出什么事了?”

    “大人,”那乡兵支撑着身子拱手:“有个恶道人行凶哩,把我们五个都伤了。”

    “用的兵器可是柄拂尘?”

    “没错大人,他闯关,一句话不说就出手,动作很快!”

    “往哪里去了?”铁刀气急败坏地问。

    “朝巡检司那边走了,方才还听到喊杀和追赶声,不知那边怎样情形。”

    冯参安慰他两句好好将养之类的话,李铁刀惦记审杰安危已经赶着牲口先走了一步。待到村口,又看到两具尸体,跌坐在田埂上的伍长见了他们大哭。

    他自己属下一下子全伤亡了,自己受伤不说,关键阵亡两个都是同族,可如何交代?

    冯参看了知道情形不好,干脆不问了直接去巡检司门前。离着四十步远就看见审杰坐在块大石头上由巡检司的医护兵给裹伤。

    冯参吃惊地滚下骡背,不顾胯下疼痛晃着身体过来问:“受伤了?人呢?”能让审杰吃亏,这事不简单!

….

    审杰咧嘴:“那老小子用得好刺,若不是我躲闪得快,这下子就把胳膊洞穿了!”

    然后看看后面跑来关切地看向自己的李铁刀,摇摇头说:“跑啦,跑得比兔子还快。我们追到江边,那老小子一纵身就跳下去,眼见是游到对岸去了。”

    “有船追上去吗?”

    “有,十几条船去追了,还有人往对岸和白马报信。”

    “那,虞志庸呢?”冯参试探地问。

    审杰叹口气,医护兵抬起头来流着泪回答:“我家大人没了。”

    “怎么回事?”

    “大人听到喧哗刚走到院子里就被那道士撞上……。”医护兵泣不成声。

    冯参默默地咬牙,然后忽然说:“给我条船,我要回余干!”

    “你是说……?”

    “这家伙很可能要去刺杀都巡检!”

    “他敢!”李铁刀大怒。

    审杰摆摆手,先让医护兵退下,嘱咐他好生收拾虞志庸的尸身并将驻守在这里的区中队副队胡从喜找来。

    然后轻声告诉他二人:“你回余干找不到大人,他这时应该已经到杨埠宋小牛的营寨里了。”

    二人听了又惊又喜,惊的是他们出来时都不知道已经在往南调兵,更不知道大军誓师这回事,喜的是终于等到要对杨贺父子作战这天了!

    “我奉命到梅港来就是给虞志庸和你传达都巡检指令的。”说完,审杰从里面顺袋中找出封信递给冯参,叹口气道:

    “没想到虞志庸昨天晚上刚看完信件,今早就遇难了,他应该都没来得及对下面传达指令呢。参座,这里现在你军衔最高,拿个主意吧!”

    “那,你叫胡从喜来的意思是?”李铁刀不解。

    “我是想,这巡检分司不能没人牵头哇,胡从喜是本地大族,或者让他先代理如何?

    余梅光倒也合适,而且武艺更出众,胆色更佳,可他在赤岭堡,远水解不了近渴。再说那堡寨可是咱们梅港最后的防线,紧要得很!”

    “我同意!”冯参稍微想想便点头:“贰中队长是个戈阳卫就加入的老兵,他自己承担起来应该没问题!分司的书办在不?

    叫他来立即写个《代理授权书》,同时发推荐信往余干参谋本部请他们批复。”

    原来青衫队有个规矩:如队伍失去指挥,以现场军衔最高者临机授权代指挥权人选,并发《指挥推荐信》报上级批复,批复准予则按此执行,批复指定他人则代指挥在新指挥到任后交接权力。

    “另外,”他顿了下:“我建议,我走以后梅港立即全面戒严,发布乡勇动员令。审大侠你暂时留在这里主持一段时间,等都巡检派人来接替了再走。

    现在我们不知道杨星为什么突然对虞志庸下此狠手,要防他趁虞公去世无人主持之际袭击梅港。”

    “那我还是往东乡去。”李铁刀说:“按原来布置我们要烧毁东乡的粮储、武备场所,这个计划还要执行。顺便路上看看有没有江山军的动作。如何?”

….

    “稍等,可能要调整下。回头我把手里掌握的部分情报和线人转给你。”冯参说完,就看见有个浓眉大眼连鬓胡子的青年大步朝这边走来,这人便是胡从喜。

    他虽是个秀才,却喜欢舞刀弄剑,本是家族中的另类,没想到大乱时节有了用武之地。这时候他已经知道了虞志庸被害的消息,满脸的悲愤。

    虞志庸家在本地不是大族,但此人急公好义,又首倡修应天寺藏书阁,因而他能在抗击江山军时获得广泛响应,并成为梅港分司的首任分巡检。

    杨星只以为这人不过是个和自己做对头的乡绅而已,却不料干掉虞志庸这个举动,相当于自己一脚踩在了愤怒的蛇尾巴上。

    “卑职胡从喜,见过冯参军!”他认得审杰和李铁刀,一向低调的冯参却不认得。

    在审杰介绍下胡从喜立即明白冯参是这三人中军衔最高者,赶紧抱拳行礼。因他并非青衫队员,所以行不行军礼倒无所谓,冯参立即还礼,并请他坐下说话。

    “虞大人(虞志庸是从九品)遇刺你已经知道了?”冯参问。

    “卑职已经听说,真是令人……唉!”胡从喜狠狠捶了自己大腿下:“伤虞公就是与我梅港所有士民作对,从此他们别想消停!”他恶狠狠地咬着牙说。

    “胡君且节哀,听我说,故去的人已经故去不能复生,可大人的遗志咱们还要继续下去。”冯参说:

    “现在我们很担心这是个叛军要袭击梅港的前兆。分司地位重要,你可愿意暂时把这副担子挑起来?”

    胡从喜吃了一惊,看看三人,说:“呃,卑职是怕才疏学浅,且要说武艺樟成(余梅光字)比我可强多了!”

    “分司更重要是户籍管理、缉拿保全,维持地方治安、镇压不法以及调解纠纷,所以通文字、明事理、晓法令更重要。”

    在参谋本部这样久,和李丹、赵敬子处多了,冯参说起话来居然也能像模像样,听得审杰连连点头,李铁刀心生敬佩。

    武艺上他虽不及二人,但是文化水平和气势却要高出一大截。

    他想起自己以前不得不在游三江那种人面前装傻,嘴角微微浮出一丝笑意。别人哪里知道,还以为这是充满自信的表现。

    “大人既这么说,卑职就先代理着,如果干不下去或者不合适,大人随时撤了卑职便是!”

    “好!”冯参暗自松口气,开心地笑起来。没想到这胡从喜长得粗旷,却是个心细、认真的,看来这分司事务交给他应该错不了!

    「要说这老道云鹤子还真挺狠,又狠又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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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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